宛然如夢番外之《葉飄零》(一)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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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葉飄零》(一)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雪舞冰凝  分類: 雪舞冰凝 | 宛然如夢 
姓葉,名恢。(

很普通的名字,我不喜歡,從來也沒喜歡過。

我自出生就從沒見過母親,我的生命中只有我爹。

他是個疲憊的老人,有一雙因閱盡世事而愈顯暗沉的眼,有些陰沉。他不愛笑,偶然笑起來,原先暗沉的眸中便泛起了深深淺淺的波光,疲憊的面容一時竟覺光彩無雙。

由是,我才現,原來我的父親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我很是雀躍,于是在練功之余悄悄溜回我的屋中,捧著那面簡陋卻平滑的銅鏡照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得出了許多讓我沮喪的結論。

一是我長得不夠俊美,至少現在不夠俊美。聽說女大十八變,越變越美麗,可是……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孩,似乎是指望不上這個的。

二是我長得不像我爹,但似乎也不是全然不像。

三既然我長得并不像父親,那么是不是還有一個可能,就是我長得其實很像我那素未謀面的母親。由是,是不是又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我的母親長得很是一般。

至少,她肯定沒有村東頭小毛她娘長得好看,最多也就跟隔壁狗剩他娘差不多。

忘了提一句。小毛是我們村最好看地男孩子。長得跟他娘活脫一模子。我、小毛、狗剩三人時常在一起玩。每次惹了禍。村里地媳婦大媽總是會惡狠狠地給我和狗剩一巴掌。卻愛憐地摸摸小毛地腦袋:毛啊。你是個文靜地好孩子。以后再別跟他們野在一塊了。

我悶悶地坐在房中。對著鏡子中地自己。默默地勾勒著我娘地長相。渾然忘記了時間。直到在外頭遍尋不著我地父親推門進來。沉著臉揪著我地耳朵將我拎了出去。

那天以后。我很努力地習文練武。一改昔日地懶散。父親非常驚訝。非常錯愕。當然。更多地還是欣慰。終于有一天。他摸著我地頭。眸中是淺淡地波光。笑容耀亮了小小地屋子。

“暉兒這幾日真是非常乖巧!你想要爹獎勵你什么呢!”

我抬頭看著父親。側頭想了一想。終于忍痛放棄了美味地糕點和在野外自由自在地同小毛、狗剩一起小鳥地。很認真地問道:“我想要娘!”

其實我是想要知道我娘地模樣。這樣我就能清晰地知道我自己長大以后地樣子了。

父親愣了好大一會,才淡淡的道了一句:“你娘,早就過世了……”他說的很是淡然,似乎那是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如春日花開,似秋葉飄零,惟時而已。

“那……她長得什么模樣?”我不甘地追問著。我知道父親擅畫,他能繪出極精細的花鳥魚蟲,觀花似有香,見鳥如聞啼。至若美人,更是佳妙至極,小毛他娘跟那畫中美人比起來,怕是連門前籬笆上開的那朵牽牛花都不如,雖然她已是村里公認最好看的女人了。

父親疑惑的看著我,顯然不明白我為什么忽然問起這個,好一會,他才答了一句:“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而已!”他面上的神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叫做淡漠。

淡淡的,無謂的,似乎我的母親根本不是他地妻子,而是門外的一顆石頭,一株野草。

我心中很是沮喪,因為我犧牲了美味糕點,犧牲了抓小鳥的樂趣,只換來了一句話,一句一點意思也沒有的話,我誓,如果有下次,我定然不會再問同樣的問題了。

秋天來地時候,父親忽然病重,面色蠟黃蠟黃的,不停地咳嗽。我甚至曾在他的衣袖上現點點地血跡,不多,卻看得我心頭毛。父親的身體從來不好,我是知道地,可是吐血,村里的老人似乎說過,那是很嚴重的,可是究竟怎么個嚴重法,我并不知道。

第一場冬雪飄落的時候,我們家多了一個人,他長得很是普通,其實在這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什么叫做普通,見了他以后,我忽然就明白了普通的意思。

他總是穿著一襲灰色的長衫,寬袍大袖,走起路來飄飄蕩蕩的,卻有一種奇怪的韻味,看著讓人覺得很是舒服。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這個……叫做風度。

父親讓我喚他做師兄,我乖乖的叫了,并好奇的打量著他。

他來了以后,我們家的屋子就變了很多,他給父親開了藥,并且雇了小毛他娘來我們家做事。小毛他爹原本是不肯的,可是他拿出很大一錠白花花的東西并在小毛他爹眼前晃了一晃,小毛他爹只稍稍的猶豫了一會,立刻眉開眼笑的答應了下來。

后來,我才知道,那叫做銀子,要很多很多的銅錢才能換來那么一小塊銀子。

那天,父親服了藥睡下了,小毛他娘悄悄溜回家去了。我閑著無聊,就四處晃蕩了一會,等我回家的時候,看到師兄斜斜的倚坐在門前的大石頭上,懶懶的吹簫。將落未落的夕陽落在他的身后,我忽然覺得,他其實很好看。

我蹭過去,在他腳下坐了下來,托著下巴看他。

他不再吹簫,只是笑笑的看著我。

我猶豫了很久,終于忍不住問他:“為什么你不讓狗剩他娘來我們家做事呢?”很久以前我就想問他了,因為狗剩他娘做的飯很香,做事也俐落,離我們家又很近。

他笑起來,答道:“因為她長得不好看!”

父親從來不會在我面前談論別人的長相,我偶爾提起,他也是淡淡的,很少回應。可是師兄卻主動提了起來,我立刻就覺得師兄真是好親切啊。

“你也喜歡小毛他娘么?”我高興的問,我想我當時的眼睛一定是閃閃亮的。

因為師兄哈哈大笑起來,點頭道:“是啊是啊……”

那天我跟師兄說了很多,我說我好喜歡小毛他娘,因為她長得那么漂亮,我又很擔心的說,我長得那么不好看,將來會不會只能娶到一個比狗剩他娘都不如的老婆呢……

年以后,每當我想起當時自己說的傻話,都很想掐:了……

但是那個時候,我真的是非常非常擔心這個問題的……

師兄笑得開心極了,笑夠了,他才摸著我的頭,說不會地,他說有他在,我斷然不會那么凄慘,將來我一定能夠娶到一個比小毛他娘漂亮一千一萬倍地女人。

他一面說一面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當天晚上,我一夜都沒能睡著,我想象不出,比小毛他娘漂亮一千一萬倍的女人究竟該是長得什么模樣,應該比村長家供在佛龕里拿著楊柳枝的女人還美吧。

那天的最后,我很認真的問師兄,問他有沒有見過我的娘。

師兄點了點頭,回答說,他很希望沒有見過,不過,非常不幸地是,他是見過的。

我很是高興,忙問他我娘是不是長得很普通。

他考慮了很久,回答說,不普通,非常不普通。

我于是放心了,我想,按照師兄的說法,我娘怎么著也不會比狗剩他娘差,那我以后至少也不能比狗剩差。

幾年后,師兄有一次喝多了,很是認真的對我說,我娘長得實在是太不普通了,她那叫做糟糕,而且……是非同尋常的糟糕……普通,是萬萬不能形容她的……

不過當時,我還并不知道師兄的畫外音,所以,很是沾沾自喜了一陣子。

父親的病時好時壞,反復不定,師兄的面色愈加凝重,屋子里的藥味也一天比一天濃重,我開始感覺不安。

窗外老槐樹地葉子開始枯黃飄落的時候,父親走完了人生的最后一程。

臨終前,他拉著我的手,靜靜的看我,慢慢的嘆了口氣,他說他快要走了,他要去見葉家的列祖列宗了,他允許我的兒子可以不再叫做葉恢,他說幾百年了,葉家的子孫也該可以解脫,也該為自己而活了。

我疑惑的看著他,不能明白他地意思。

他最后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說:不孝子孫的名頭,他不忍我背,就讓他為我背了算了!

師兄輕輕嘆息了一聲,對父親說:這么多年,你終于還是想通了,想通就……

那天的天氣非常的好,天空是碧藍碧藍地,庭前的桂花香地甜馥馥的。

父親死后,師兄帶著我離開了那座小小地村莊,那年,我剛滿六歲。

師兄是個瀟灑而落拓的人,跟父親截然不同。他地手邊總有用不完的金錢,他吃最好的,穿最貴的,醇酒美人長相伴。他長得很是普通,卻有一種自然的雍容風流氣度,因此,無論到了哪兒,他總是人群中的焦點。

他極少提及我的父親,偶爾提起,總是現出惋惜之態,他說,我的父親終生都為家規教條所束縛,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連娶妻都不能自主……

后來我才知道,輝王朝是因女子而亡,痛定思痛之后,祖宗才有了一條近乎荒謬的家規,那就是娶妻不得娶美,以免沉溺于溫柔鄉中,渾然忘卻了國仇家恨。

當時師兄便冷笑的說,亡國不思自身過失,而積怨于女子之身,原就是一件極可笑的事,如此愚昧偏還傳之后代,更是可笑無比。

他摸摸我的頭,一本正經道:你的祖宗世代皆娶丑女,到了你這一代,可得好好補一補昔日的遺憾呵……

那時候,我已漸漸大了,再不會像昔日一樣說些傻乎乎的話。我懶懶的瞄了師兄一眼,不予理睬,心中卻暗暗的下了決心,將來,我定要娶一個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佳人……

師兄很少強迫我學什么,也極少在家,我漸漸覺得無趣,于是愛上了游蕩。

十歲那年,我在街上遇到一個小乞丐,他又臟又臭,卻有一雙倔強清亮的好眼,他將雞蛋砸了我一頭一臉,我于是將他撿了回去。

梳洗完了,我現他竟是個極俊俏的孩子。非同一般的俊俏,也非同一般的倔強。

他說,他叫楚青衣。

以后的三年時間,我熱衷于捉弄他,看他狼狽不堪卻依然倔強的昂著頭。他很是聰明,他的武功一天天的好起來,以至于我捉弄起他來開始覺得力不從心。

我開始靜心習武,那幾年,我們都像瘋了一樣的習武,彼此捉弄,斗得不可開交。

師兄卻總是笑吟吟的在一邊看著,一副樂見其成的模樣。

十四歲以后,我對捉弄他失去了興趣,我開始學一些雜學,琴棋書畫乃至醫巫樂工。十五歲的時候,師兄受了重傷,他離開江湖,帶了我們尋了一處幽靜的地方隱居起來。

那年春深,師兄提前為我行了冠禮,他問我想要什么字。

我沉吟了一會,其時窗外繁花似錦,春深似海。

我沉默許久,答道:飄零!

一枝勃而知春,一葉飄零而知秋。世事輪回,如是而已。

從此,葉恢,字飄零。

十八歲時,師兄故去,臨終之時尤且笑吟吟的,他說,無憾……無憾……

含笑撒手而去。

我淡淡的笑了笑,沒有過分的傷心。楚青衣抿著嘴,跪在師兄靈前,很久不一語。他十五歲了,出落的越的俊俏。他是我名義上的徒弟,卻對師兄有種說不出的孺慕。

我看著他,很有些皺眉,我不知道該如何安置他。師兄故去了,這個世上,除了他,我已再無牽絆。不過,我也并不想要牽絆。何況,我們從來也并不對盤。

他顯然也是同樣的想法,于是我們開始在靈堂上爭吵,最后上演了全武行,他拂袖而去,我轉頭最后看了一眼師兄,他依然笑吟吟的,一如平日看到我們爭吵時的模樣。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揮一揮衣袖作別師兄,我飄然下山,輕松而悠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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