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臨近重要會議召開，柳晉才越是忙碌。這已經成為一個慣例了。但這個慣例，今天破了。原因很簡單，柳俊打了電話，請老爺子早點回家休息，爺倆聊聊天。
嚴玉成那邊的消息過于驚人，柳俊此前毫無防備，必須要好好和老爺子合計合計。
進入政治局，哪怕是擔任候補委員，柳俊可還真的沒有做好這個思想準備。前不久是隱約聽到了一點風聲，不過柳俊沒有當回事。官場上的流言，歷來聽風就是雨。
進入政治局，是很多省委書記為之奮斗終生的政治目標，但大多數人都留下了遺憾。這個職位，是真正處于金字塔塔尖。盡管候補委員沒有表決權，但有參加會議并發表意見的權力。也就是說，真正進入了決策層。有個時候，是不是有表決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自己的意見傳達給其他同志知道，也是一種巨大的影響力。
但這個職務，對于目前的柳俊來說，似乎還太早了點。他去年接任省委書記，已經成為了全球熱議的話題，今年再進入政治局，不知道會引發多少非議。
父子倆同時出現在政治局會議室內，這在共和國的歷史上，從未開過先河。
雖然說，敢為天下先并不是一個貶義的詞語。然而在某些特殊的環境，某些特殊的場合，還是不要開這個先河為好。
很容易授人以柄啊
但這個話題，由嚴玉成提出來，就不得不慎重考慮了。可以肯定的是，卞老的提議和嚴玉成那個名單，知道的不止他一個人。嚴玉成是在他的名字下打了一個點，表示嚴玉成心中也在猶豫。但他的名字，畢竟是出現在名單的“第一方陣”里面了，至少說明，嚴玉成也并不是完全不贊同此事。
卞老作為黨內資歷最深的元老之一，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提出這么一個建議。
很顯然，柳晉才知道兒子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是為了什么，所以就“提前下班”，趕回了家里。
首都的九月，天氣還是很不錯的，父子倆并沒有去書房就坐，而是和柳俊在嚴府一樣，來到院子里的植物架下就坐，桌面上擺了些水果和低糖的點心，自然熱氣騰騰的香茗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院子里，柳俊就不泡功夫茶了。
“爸，卞老的那個提議，您知道的吧？”
柳俊給父親點上香煙，自己也點了一支，緩緩問道。
柳晉才抽了一口煙，微微頷首，沒有說話。顯然對于卞老這個提議，柳晉才自己也有些意外，暫時不好“消化”。
院子里出現了短暫的沉默，只有秋蟲在低聲呢喃。
“你自己，怎么想的？”
抽了幾口煙，柳晉才沉聲問道。
“不大合適，太激進了。不好”
柳俊倒是沒有多少猶豫，徑直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在嚴府的時候，柳俊也是這樣給岳父表態的。嚴玉成對他的意見不置可否，只是要他回家之后，和老爺子商量一下。
原本此番換屆選舉，柳俊是最“沒有問題”的一個，五年候補中委，正位省委書記，在本屆黨代會上，自然進階中央委員，任誰都不會有任何異議。在任省委書記進中委，乃是慣例。沒想到卞老這個提議，卻忽然改變了“走向”，柳俊又變成了最大的“問題”。
“以A省的情況來看，目前在全國也談不上是成績特別的突出，無論從我個人的資歷而言，還是從A省的實際情況出發，都不是很合適。”
柳俊又加上一句。
柳晉才淡然說道：“真要是進了政治局，你不會留在A省。”
如果柳俊繼續留在A省，卞老就算再看重柳俊，也不會提出這個建議。對柳俊自己，沒有任何好處。憑柳俊的掌控能力以及在A省打下的堅實基礎，他根本無須掛上這個政治局候補委員的頭銜，一樣會將A省經營得四平八穩，成為本派系新的“后花園”乃是必然的。
柳俊不由皺起眉頭，說道：“那卞老的意思，是讓我去哪里？”
如果說，中央委員會有很多任職的去向，政治局委員或者候補委員的任職去向，就很“狹窄”了。盡管上一屆的政治局委員人數有所增加，但攏共也不過二十來位，其中還包括九巨頭，剩下的十幾位，掰著手指頭也能數得出來了，很多位置都是固定的。
去國務院任職，首先就可以排除了。政治局候補委員在國家部委是不好安置的，柳晉才還在總理任上，更加無法安置柳俊。
接下來就只有兩個去向，其一是中央部委，其二是地方省市。
中央部委也很好“數”，無論中組部還是中宣部，柳俊去擔任正職首長，資歷上有問題，副職首長更加不可能。正常情況下，沒有哪個中央部委的副職首長是進入政治局的。如果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在即將換屆的時候，臨時性的安排。換屆之后，就該退了。
然后就是地方省市了。
必定由政治局委員兼任黨委書記的，明珠已有定論，何延安剛剛過去，不可能換上柳俊。明珠系也絕不會答應。首都也不可能。首都的市委書記，不能由政治局候補委員出任。
“去山城市？”
柳俊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
作為最年輕的直轄市，山城市的前兩任市委書記倒是都沒有進入政治局。但這種情勢必定會在近期結束。這個也是一種慣例，山城市的政治待遇，不能永遠的比其他幾個直轄市差一個等級。這對山城市的發展，也是不利的。
然而山城市畢竟年輕，如果讓一位政治局候補委員過去擔任市委書記，倒是可以的。尤其是柳俊，似乎更加“可以”
柳衙內是年輕，但威名顯赫啊
作為嚴柳系明定的接替人，柳俊出任山城市委書記，山城市也不會覺得“委屈”，何況還帶了個政治局候補委員的頭銜。尤其在經濟建設方面，柳衙內是出了名的厲害人物。因為成立直轄市的時間最短，山城市在經濟總量上和其他幾個直轄市比較而言，還有一定的差距。當初中央決定成立山城直轄市，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西南地區沒有一個經濟中心，希望山城市能夠迅速發展，肩負起大西南經濟中心的使命。
讓柳俊過去，山城市的經濟高速發展是可以預期的。而且柳俊手段了得，出任山城市委書記，基本上也不會遇到真正強有力的挑戰。
真有，柳衙內也毫不畏懼。
正如何夢瑩所言，沒有人能夠在正面交鋒中擊敗柳俊
“如果是去山城市，也沒有必要加這個頭銜。等經濟發展上去了，基本趕上了其他城市，到時候再考慮這個問題，也許更加穩妥。”
柳俊進一步闡述自己的意見。他知道，卞老這個提議，讓很多人為難了。其中包括他家的兩位老爺子。如果是別人提這個話頭，嚴柳完全可以不必理會，但卞老絕對不一樣。卞老的威名以及對于本派系乃至全國政局的影響力，是毋庸置疑的。他鄭而重之的提出這個建議，本質上是為了柳俊著想，輕易拒絕，肯定是不妥，只是答應下來，也有很多不妥之處。
著實頗費思量。
柳晉才慢慢將煙蒂在煙灰缸里熄滅，雙眉緊蹙，說道：“也不一定就是山城市。卞老只是建議說，你不要老呆在一個地方。雖然你不是A省人，但在A省工作的時間太長，會很容易被人劃入某個圈子之中，這對你今后的發展，是很不利的。”
現階段國內政局的現狀，不可能沒有派系的痕跡。無論那位政治巨人，要登上高高的神壇，必須要借助身后派系的巨大助力。但是，派系痕跡太過明顯，固然會得到本派系的全力推舉，卻會被其他所有派系聯合抵制。而且，柳俊的任職經歷，不能過于單調，不然也是很不利的。
因為柳晉才的關系，柳俊缺少國家部委工作的經驗。如果在地方上，亦只在A省“打滾”，這個履歷確實不大好看。
不去山城市，柳俊就不好說了。另外還有幾個經濟較為發達的省份，似乎勉強也是可以“容納”得下一個政治局候補委員的。
但還是那句話，如果是去其他省市，只要不是D省和幾個直轄市，這個政治局候補委員的頭銜，就沒有必要加上去。
何必一定要時時刻刻將自己架在火爐上？
柳晉才說道：“我也同意你自己的意見。調離A省，我不反對。你在A省的基礎，已經打得比較好了，換一個人過去，基本上也能管得很好。但是這個候補委員……我看現階段，還要夯實基礎，不可冒進。”
柳俊蹙眉道：“卞老的意見，李治國主席應該也是知道的……”
這個話的意思也很明白，此事最終怎么定，還得看李治國主席如何決斷。
柳晉才說道：“治國同志暫時還沒有和我溝通這個問題，估計也快了我還是這個意見。”
柳俊沉吟稍頃，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