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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世事無常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禾早  分類: 古代言情 | 禾早 | 紅杏泄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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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默認章節

第111節

眼見兩人行得漸遠,溫柔才悄悄悄道:“晚上我還留了好東西。”

“什么東西?”陸策好奇。

“河豚肝。”溫柔輕聲道:“這實是河豚最美味的部分,只是毒性太大,非得拿水沖洗上三個時辰不可。我不敢告訴爺爺,怕他知道了立刻要吃,那就壞了事。”

陸策淡笑,囑咐在旁待侯的小瑞先下去吃東西,這才替溫柔斟了一杯酒道:“回頭別忘了找爺爺討賞,他今兒吃得很滿意,機會難得。”

溫柔笑著點點頭,舉起了筷子。

到了晚飯時,陸沉舟準時跨進飯廳。他在園子里走了一下午,竟還滿面紅光,精神奕奕。跟在他后面的陸鳳林,身體就差多了,簡直是佝僂著身子進的門,一沾到椅子,就癱在那里只顧喘氣了。

陸沉舟走贏了,心情甚好,竟沒有斥罵陸鳳林,而是走到他身邊拿手拍了拍他的肩,呵呵笑道:“小子,要同老夫比腳力,你還差得遠呢!”

當著兒子和準兒媳的面,被稱呼“小子”,陸鳳林低頭看看自己那一大把已然有些花白的胡須,再次無奈的苦笑起來。

站在旁邊的溫柔見陸鳳林尷尬,連忙打岔,讓人將準備好的小碟都端了上來,擺放到各人面前。

“這是什么東西?”陸沉舟好奇的提起筷子,輕輕拔拉一下碟子里那一小粒如同指甲蓋那么大的東西,笑道:“這么一丁點,都不夠人抿的!”

溫柔笑著解釋道:“這是河豚肝,有劇毒,我可不敢多給,有這么一丁點嘗個味就好了。”

陸沉舟一聽有毒,頓時來了興趣,拿筷子夾起送入口中,只一抿,就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甘香在舌尖彌漫開來,滋味比晌午吃過的所有魚膾都要好上百倍。但是片刻后,唇齒開始發麻,其程度比吃魚皮時的感覺還要強烈,這是微微中毒的癥狀,可是并不痛苦,反倒讓人覺得舒服。他沉默著點了點頭,突然大力拍桌子道:“妙啊!再來三碗!”

溫柔聞言腳下一下趔趄,險些撞到桌上的杯碗,苦著臉笑道:“爺爺,你饒了我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家敗遭難

十日后。

趙顏穿著一身打了兩個不顯眼補丁的衣裳,心懷忐忑的進了陸府。

等在梧桐軒外廳里時,她悄悄環顧了一下身周的布置陳設,發現奢華皆無,雅致十分。瞧起來雖不如她家尚未落敗時那般華麗富貴,但讓人置身其中的時候,卻感覺很舒服。尤其是桌上隨意擺放的那一尾斷紋琴,從琴身崩裂的端紋來瞧,足歷了五百年以上的滄桑,讓愛琴的她不禁有種想要伸手去輕撫試音的沖動。只是眼角余光掃見侍立在一旁,不斷打量她的一名小婢時,她驀然想起自己眼下的身份,頓時按捺住了心里的渴望,低下頭去暗自感傷。

身為子女,雖不能指責父母的不是,但趙顏心里多少還是怨著她爹爹的,要不是他往日多行不義,怎能被人莫名的摘去了官職?趙府又豈會在突然間被不知來歷的人擠垮了十幾家鋪子,傾刻間敗落到如此地步?就連娘親蘇氏,其實也是對他灰心失望,才終日郁郁不展顏,不得高壽就抱病仙逝。

趙顏乘人不備,悄悄拿帕子抹了抹眼角。

兩個哥哥也是不成氣的,不顧爹爹病重就開始搶分家產。她好容易搜尋出家里的存參熬了湯,端一碗送去給爹爹,卻被正在爹爹房中清點古董字畫的大哥劈手奪過,狠命一摔就砸在地上,瓷片四射,湯汁飛濺。大哥還冷言道:“老東西早死了才省事,你還給他送參湯?瞧瞧家里眼下的光景,是喝得起參湯的人家嘛?敗家女!”

大哥對爹爹心存怨恨,她只當是為了那被賣的李氏,雖覺得大哥無恥又不孝,卻沒想到他能狠心到與二哥商議,要賣掉她的地步。二哥總算還心存不忍,提議將她嫁了,誰想大哥冷哼了一聲反問道:“沒嫁出去之前你養她?嫁妝從你分得的家產里扣?還有她的賣身銀子,你是不是該補一半給我?”

三句話,問得二哥無語,她甚至跪地哀求,情愿替大哥二哥當個丫鬟,只求他們不要賣掉她,可大哥卻一腳將她踹翻到地上,喝道:“你當丫鬟?你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能做什么?我還得買兩個丫鬟來服侍你呢!”

她忍著痛跪爬到二哥身邊,抱著他的腿痛哭,可是二哥扭過頭去不瞧她,最后訕訕的吐出一句,“長兄為父,這事我管不了,你認命吧!”

聽見這話,她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反倒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卻不由自主的一直涌出來。二哥還知道長兄為父的道理嗎?她的親生父親,還癱在床上,親眼目睹了這一切,額上青筋漲突的指著兩個哥哥,說不出半句話來。

賣人也講究賣給誰。二哥建議賣作丫鬟,只要做事勤謹些,被當家老爺瞧上,還能當個小妾,好賴少不了一口飯吃,還能有人服侍。大哥兜頭拍了他一掌就罵道:“你傻了?賣去當丫鬟能得幾個錢?你再看看她,有點會做活的樣子嗎?別到時候做不成活,成天吃打挨罵!”

大哥說著,又扭著頭向她討好的笑道:“大哥還是疼你這個妹子的,將你賣去享清福可好?”

她懵懂不解,被賣還能享清福?天下哪有這樣便宜的事!她哭得眼睛紅腫,一個勁的搖頭,偏偏一點主也作不得,大哥理都沒理她就轉身出門去了,二哥縮頭縮腦的看看她,也悄悄溜走,只留下她爹爹,吊著一口氣,在床榻上呼哧呼哧的喘息。

次日元昌城里最有名的勾欄老鴇就親自帶了兩個龜奴上門買人,瞧見了她的模樣后,笑得一臉溫和可親。她只當那老鴇是個好人,心想畢竟是自己的親生哥哥,不至于太過冷漠無情,誰想接下來大哥與那老鴇的對話驚得她如遭雷擊,呆立在當地,作聲不得。

“媽媽看我這妹子長得還不錯吧?”大哥笑得一臉無恥。

老鴇子不動聲色的喝茶,“再好也不值五百兩銀子。”

“我可是允了你用趙家的名頭!大戶里嬌生慣養的姑娘,琴棋書畫無一不通,詩詞歌賦那是張口就來,就憑這噱頭,媽媽能日進斗金!況且又是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賣死了身再不贖的,怎么就不值五百兩銀子?”

大哥的話越說越往邪路上去,她已經察覺到不對,心慌如蟻噬,誰想那老鴇又道:“你只問她愿不愿意認命接客,若是聽話,這五百兩銀子我給你。若是不聽話,尋死覓活的,一個疏忽,她一頭撞死了,我的銀子不就打水漂?還得賠上錢給她買張席卷裹呢!”

她這才明白過來自己將要被賣去的是什么地方,心里完全絕望了,不等大哥來問她,搶先就一頭往桌角上撞去

想到這里,趙顏不覺抬手撫了撫額頭上那尚未消褪的淤痕,苦笑起來。

尋死未成,有個龜奴眼明手快,將桌子往旁踏開了,她一頭栽到地上,還沒來得及再次尋死,就被大哥一把揪起來,劈臉一個耳光,打得她腦子里一陣發暈,緊接著就被那兩個龜奴用繩子給捆了起來。

這時候她完全傻了,眼睛里干澀澀的,連哭都哭不出來,失了神般坐在那里,木然聽著大哥繼續與那老鴇討價還價。最后三百兩銀子成交,大哥樂得屁顛顛的捧了朱砂印泥要來摁手印,這是不知哪里射來一把飛刀,將大哥的手死死釘在了桌上。

大哥失聲慘呼,老鴇跳起來就尖叫,“殺人啦”

場面亂成一團,可是不知為何,她瞧見大哥那滿手鮮血的慘樣,心里竟然覺得快意之至!這時屋外躍進兩個少年來,都是一身青衣打扮,三兩下就將兩個龜奴揍倒在地,其中一個還從龜奴腳上除下一只鞋來,隨手一丟,鞋子飛進了老鴇的嘴里,堵得她“嗚嗚”兩聲,再喊不出聲來。

“誰再出聲,小爺今日就要開殺戒了!”看上去年長一些的青衣人冷眼在廳上一掃,剛將鞋子從嘴里拔出來,想要再次尖叫的老鴇頓時將話吞了回去,一口冷空氣入腹,噎得直打嗝,又怕這也算出聲,連忙捂住嘴,睜大眼睛,驚恐的望著那兩個青衣人。

她大哥想跪地求饒,膝蓋剛屈下,牽動釘在桌上的手掌,又疼得“哎喲喲”叫喚起來,結果被毫不留情的抽了一耳光,臉立刻腫起來,眼淚在眼眶里一個勁打轉,但再沒敢喊痛,只壓低聲音哀求道:“兩位爺,要是看上我妹子只管帶走,從今往后她就是你們的人了,只求你們高抬貴手,饒了我的狗命……”

那年小些的青衣人,神情一直十分冷漠,但聽見這等無恥之言,也忍不住心內鄙夷,厭惡的瞟了她大哥一眼,探手取過桌上筆墨,就唰唰唰在紙上寫起字來。

另一名青衣人,上前將她扶起,替她解開縛在身上的繩索。

她站在那里,驚疑中帶了兩分歡喜,不管這兩人是什么身份,闖入她家想做什么,只要他們不將她賣進勾欄,讓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片刻后那年小些的青衣人寫完字,揭起紙張輕吹了吹,待墨跡稍干,就摞在她大哥面前道:“畫押吧!”

她悄悄抬眼去看那字紙,見滿紙都是清俊挺拔的字跡,心里頓時佩服起來,不由自主就去看那寫字的青衣少年,誰想正與他那冷然中帶著倔強的目光撞上,不知為何,心就碰碰跳起來。

想到這里,趙顏的臉微燙。

那兩名青衣少年并沒搶她,摞了五百銀子給她大哥,拖著他大哥的手,沾了鮮血就往賣身契上摁手印。事后她便跟著他們一路往京都來,中途在一座破廟里停留了半日。她不知道他們買她要做什么,他們也不怎么與她說話,只是相處數日下來,在他們彼此的言談中,她還是弄懂了那個年長些的青衣少年,名喚云淡,而那年小些的青衣少年,則名叫葉昱。

她對自己的家人已經心灰意冷了,爹爹是自作自受,兩個哥哥將來也不見得有好下場,從此后,各自天涯,再不相見罷!

趙顏輕輕嘆了一口氣,尋思著云淡和葉昱買她來做什么。大概,是要在這府上當丫鬟吧,只是,買一個丫鬟,需要花五百兩銀子嗎?

正百思不得其解時,趙顏聽見身后傳來云淡的聲音,“夫人,你走慢些,人又跑不了。”

她慌忙轉身,怯怯的抬眼去瞧,果然失望的發現,葉昱并沒有出現,只是,那個快步趕來,被喚作夫人卻作少女打扮的女子,為何瞧著有幾分眼熟呢?

趙顏正納悶的上下打量她,卻見她停下腳步,微微一笑,輕聲道:“三姑娘,許久不見。”


趙顏聽見溫柔的聲音,再見她款款施禮的動作,腦中驀然浮現出一個名字,不由自主的睜大了眼睛,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三姑娘認出我了?”溫柔微微一笑,這才注意到她頭發些微凌亂,身上的衣裳又臟,想必在這幾天在路上壓根就沒有好好洗漱過,不禁將敘舊的話咽了下去,只笑道:“一路奔波勞苦,想必是很累了,不如我讓人預備香湯,三姑娘先沐浴,回頭換件干凈衣裳,我們再舒舒服服坐著吃茶說話。”

趙顏猶豫了一下,終究不知該怎么稱呼溫柔,最后只點了點頭,萬分忐忑的隨著小瑞去了。

及至趙顏走開,云淡才從懷里取出兩張契書遞給溫柔道:“這張是趙姑娘的賣身契,還有這張,是趙家在京里的綢緞鋪契書,只等她摁個手印,鋪子就歸到她名下了。”

溫柔接過,點了點頭笑道:“我說前幾日葉昱怎么不見了,問旁人,都說不知道,還白擔了好一陣子心,原來是同你一起去元昌了,怎么都不說一聲?”

云淡笑道:“我倆并未約好,只是在城外撞見的。他說他去收斂亡父草埋的遺骨,后來聽我說了趙三姑娘的事,想去元昌瞧瞧,這才結伴同行。”

一番話,倒讓溫柔想起了初遇葉昱時的情形,心里十分感慨,低頭默然了半晌方問道:“他亡父的遺骨帶回了?”

云淡點了點頭。

“回頭你幫著料理喪事,定了抬棺下葬的日子,記得告訴我一聲。”溫柔為了讓葉昱能漸漸淡忘掉對她的感情,已經很久沒有私下里與他單獨對談了,只等哪一日,他能豁然了,也許他們還能回復以往的友情。

且說趙顏此刻褪去身上衣裳,泡入溫然適中的浴水里,這才感覺心情開始慢慢放松下來。只是她怎么也沒想到,那個往日在趙府里受盡白眼的丫鬟如花,如今會以這樣一種身份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真是世事無常,造化微妙。

那么,她找自己來又是為了什么呢?趙顏微微搖頭,不管為了什么,哪怕只在這府里作個丫鬟,也比在家里受氣,比賣到勾欄里去賣笑強得多。

想起勾欄,自然忘不掉云淡和葉昱,不知為何,云淡瞧上去分明比葉昱更俊朗些,她卻只有面對葉昱時,會覺得心跳加快,面紅耳赤。這難道就是有緣……

趙顏正想著小女兒的羞人心事,小瑞恰在外頭問道:“趙姑娘,水涼了,需要添點熱水嗎?”

“不用。”趙顏連忙拒絕,生怕小瑞進來瞧見自己臉紅,但隨即想起自己已然不是什么大戶人家的姑娘了,只怕將來要與這小瑞共事,連忙又謝道:“小瑞妹妹……謝謝你,我若是需要什么,再喊你……”

“姑娘是客,無須這么客氣。”小瑞一笑,轉身守到門外去。

客?她算是什么客呀!只差家破人亡了,只求一席容身之地……

趙顏想著,心里又感傷起來。

待她沐浴完,拿起小瑞替她準備在旁的衣裳,只覺觸手柔滑,心里不由詫異,仔細瞧那衣裳,竟是上好的綢緞裁成,心里不由又惶惶起來,連忙向外喊道:“小瑞妹妹,你怕是拿錯了衣裳吧?”小瑞在外掀了簾子,瞥了一眼,笑道:“沒有錯啊!這是姑娘在京都之前,夫人就讓人裁好的,你試試合不合身。”

她這么一說,趙顏更是無措,怎么都想不明白溫柔心里是何主意,只得忐忑的將衣裳換上,梳了頭,又跟著小瑞往溫柔住的梧桐軒去。

才進門,就見桌上已列了各色糕點鮮果,溫柔一個人坐在桌旁低頭看書,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她,站起身笑道:“再過一個時辰才擺飯,我想著你此刻必定餓了,就預備了點心,你吃些,先墊墊肚子。”

“我……”趙顏心里不安,猶豫了半晌,最后還是道:“夫……人,你有什么事要做,還是直接吩咐我吧……”

溫柔微訝,隨后向小瑞丟了個眼色,示意她先退下去,這才笑道:“趙姑娘不用這么客氣,喊我的名字溫柔就行了。”

溫柔?趙顏默念,覺得這個名字很好聽,但已不是她現下能喊得了,正要開口,只聽溫柔接著道:“我這正有一事要請姑娘幫忙,既然你應了,那回頭可不許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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