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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弗里是個黑皮。
黑皮，是帝都人對監察署下屬密探的蔑稱，因為他們的制服是一體的純黑色。
當然，還有另一層意義，即是指監察署的人總是想黑皮老鼠一樣，在下水道和陰溝這樣的地方流竄，無孔不入地窺視人們的生產活動，上至貴族區，下到貧民窟，龐培城中沒有哪個角落沒有他們的眼線。
艾弗里覺得他們很無辜。
監察署是皇帝陛下的眼睛。
那些無處不在的眼線，明明代表的是那位偉大尊貴的陛下從皇宮輻射出來、將整個帝都完全握在手中的統治權力，但所有人都無視了這點。
他們認為偉大的皇帝是受到了陰險小人的蒙蔽，連平民都會日常空閑中，都會隨口罵兩句監察署的壞話，將監察署的名聲渲染德更臭名昭著。
這沒有什么道理好講。
就像所有重臣們都知道，皇帝不止一次親切的將監察署的頭頭，那位所有黑皮們又敬又怕的老人喚作“我親愛的老狗”，可是那些當面笑臉迎人的貴族們一轉臉，立即充滿惡意地呸一聲，“該死的狡狐，早晚得下地獄！”
當然，艾弗里也承認，監察署的工作內容中，臟活的確是多了點。
關于“下地獄”這個論斷，對絕大部分工作年限超過兩年的成員來說，的確是沒什么可以辯駁的。
很少人知道，監察署的行動部門中，分為黑爪、白爪和灰爪——他們自詡為皇帝的爪牙。
其中黑爪最強大，他們干的是最臟最隱秘的活兒，身份也是最神秘的，甚至連總署一般都看不到他們的身影。
艾弗里進監察署四年多了，在黑爪中只認識兩個勉強算是熟面孔的同僚。
白爪最光鮮，他們都有明面上的身份，完整的編制和優厚待遇。
凡是拋頭露面和外人打交道的活兒，基本上都由白爪去做，因此他們人脈廣闊，哪怕退下來，日后做個安安穩穩的富商或小地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白爪的高層，甚至有沒有繼承權的貴族弟子任職，在外面風光無限，人人退避，開舞會沒一個敢不發他們請柬，但也沒一個主家真正歡迎他們大駕光臨。
灰爪是三者間公認的墊底。
他們進入監察署之前的身份大多低下，或者是不大能見人，也遠沒有前兩者那樣專業精干，往往要么負責最累的活兒，要么充當為黑爪們開道的炮灰。
幸好的是，灰爪是三只爪子中人數最多的一個，許多行動總少不了他們的情報支援，總算沒給前兩者欺負得太厲害。
所以，當艾弗里從七拐八彎的渠道那里，得知黑爪的老大被頭兒一擼而下，連降三極之后，立即把自己關進房間里，對著墻壁狂笑三聲：
“活該！叫你搶我們的行動經費！”
而笑完出來之后，艾弗里隨即接到上面的任務，要求把人遍灑出去，打聽所有和月牙灣有關的事情。
要是沒完成任務，也不用回來了，那腰帶往脖子上一勒，或者索性跳護城河去，免得還要人費工夫收拾。
——這是死命令！
艾弗里一聽，立即知道事情大條了。
當他更知道，他的機會要來了！
因為他現在正坐在一輛前往秘法團駐地的馬車上——當然，不是車廂里，而是車廂前面的車夫位置上。
艾弗里明面上的工作，就是一個公共馬車車夫，這是一個容易接觸到三教九流，消息靈通的職業。
在同伴潛進一位白袍法師的馬廊中、把對方的車軸弄裂之后，在富人區打轉了兩圈的艾弗里裝作空車路過，自然而然令那位馬車半路側翻進陰溝的白袍法師上了他的車。
月牙灣位于帝都東門五十里外，只有一條道路直達，一路都是平地原野，沒有丘陵，沒有樹林，甚至附近的土地也不允許栽種超過兩人高的果樹，只能種植麥子，或者矮生經濟植物，如白茶花田之類的。
艾弗里不知道那些在地里揮鋤頭的佃農中，有多少是自己的同行，他輕快地打著唿哨，來到駐地外的棧橋邊，那里只停了幾輛馬車，看外表，好像都是出租馬車。
艾弗里暗嘆：
不能怪同行的招數太單一，實在是皇家秘法團這樣的地方，太難滲透了！
那些見鬼的、把下巴仰到天上去的法師，簡直不可思議極了！
不管密探們怎么滲透、收買，甚至把暗中一手培養出的法師黑皮送進去——
但最多不超過三個月，那些人要么被驅逐，要么被栽上一個任務發配到鄉下，再要么干脆失蹤，生死不明了。
久而久之，同行們都意識到，在神奇的魔法面前，即使有撬不開的嘴巴，也沒有上了鎖的大腦，索性不再往皇家秘法團送炮灰。
即使是最神通廣大的監察署，最多也就是混到幾個嘴巴比較松的法師，方便收集一些在秘法團中較為大眾的公開消息——法師之中不乏脾氣古怪暴躁者，但沒有一個是智商低的，一般把戲蒙不過他們。
所以，艾弗里基本能夠肯定，他和旁邊幾輛馬車上那幾位有可能的同行，絕對是目前最有可能獲得第一手資料的人了。
沒想到這一等，足足等了七天。
在這七天里，月牙灣中基本上只有進，沒有出。
那些匆匆趕回來的法師們都是白袍，一個個風塵仆仆，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得到消息，大老遠趕回來的。
艾弗里感嘆，要是法師的傳訊方式，可以被普及，他們在搜集情報時的傷亡率，一定會降低到一個奇跡的水平！
他在這其他里，并非一無所獲。
畢竟再怎么封閉，秘法團終究不是全然閉塞，他們總要吃喝拉撒，七天過去，許多消息也都外流出來了，車夫艾弗里甚至都已經和幾個熟面孔打成一片。
他們對彼此同行的身份心照不宣，私底下經常相互試探，對彼此的身份和知情范圍摸底，但肚子里都清楚，雖然透出來的風聲五花八門，什么內容的都有，但他們真正關鍵的任務只有一個：
那就是，弄清那個據說完美晉升的師身份！
——如果能親眼見到對方的臉，那就是超限額完成任務，大功一件！
結果等啊等啊等，又是白白等待的一天過去了，任務目標似乎還沒有露面的跡象，艾弗里和同行們都感到不大妙了。
誰都知道師進階后，通常不可能馬上露面，艾弗里和他的同行當然可以等上半年，可他們背后的大人物沒課沒這份耐心。
與其他幾個“車夫”目光碰了碰，又開始了例行的試探和消息交換。
“城里最近真亂啊。”艾弗里開口。
“沒辦法，那些愚蠢的平民，一輩子都沒機會見一次師晉升，哪知道是怎么回事！”
另一個車夫接口道，“我家鄰居那個八婆，還到處傳言說，月牙灣的法師們在深水河里養了大水怪，前幾天的氣象，是水怪在噴水呢！”
艾弗里大笑著說：
“貧民窟里有個跛腿老杰克更可笑，竟然說那是帝方在制造秘密武器，他曾經受邀，然后被消除記憶送回來了！你們說好不好笑！哈哈——”
幾個狀若閑扯的車夫哈哈一陣大笑。
“媽的，是警備處的下流坯！”艾弗里心下大罵，“竟敢罵我們是八婆！”
因為頭兒的雷霆之怒，監察署這回也是玩了命，甚至為了渾水摸魚，放出了不少煙幕彈。
夸張的謠言波及平民階層，受此影響，一些黑幫流氓擾亂視聽，火拼械斗，自然給管理城區安防的警備處找了不少麻煩。
而警備處的密探自然也在暗罵：
“該下地獄的黑皮渣滓，敢給我們下陰手，好叫你們那頭老狐貍嘗嘗被陛下叫去喝茶的滋味！”
軍情泄露是監察署莫大失職，哪怕不是真的，也夠監察署慌了一陣。
——警備處的大佬，別名黑杰克，和狡狐水火不容。據說他們即使走在一條道上，彼此間隔距離也至少保持一丈遠。
其他來自各方勢力的密探們，當然也沒閑著，一邊看著最強的兩方官方勢力的探子打嘴仗，自己也在打擊其他人。
他們的態度，正反應了帝都目前的局勢。
七天前那場異象，真正被驚動的，不是那些熱衷傳播謠言的平民們，而是一開始看似冷淡、實際上四下派人打探的貴族們。
畢竟，師晉升不晉升，和平民沒多少關系。
就算知道真相，普通人也不過當成茶余飯后的談資，說一陣也就過去了。
甚至對于貴族來說，如果并非魔法家族，而家族領地連個十萬公頃（也就是一千公里，世襲伯爵的標準領地面積——大致相當于香港的陸地面積）都沒有，那打探這個意義也不大。
只有擁有對師示好資格，有資本進行投資拉攏的大貴族，才真正關切新晉師的身份來歷。
哪怕現在示好已經遲了一步，但對這些大貴族來說，即便不能拉攏，也要對外表現出一定的關注度。
誰也不希望，在新晉師心目中，留下被他們漠視的壞印象——
有時候，對這些歷史悠久底蘊深厚的大家族來說，不樹立新的敵人，就已經是有所建樹。
尤其在皇太子冊立的消息已經得到皇帝親口承認，風聲已經傳到街知巷聞的地步時，帝都的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觸動貴族們那根敏感的神經。
（未完待續）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