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天上掉餡餅
夜色已深，總醫院的小院子里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喧嘩。
老爺子的病房之中，蕭湛，蕭凡父子倆陪坐在床前，再沒有別人，甚至連蕭天，崔秘書和張護士都不在。
老爺子的精神，看上去還不錯，氧氣管也取掉了。老爺子不大喜歡那東西插在鼻孔之中的感覺，總覺得不是那么舒服。有蕭凡在，“浩然正氣”很管用。
蕭凡將所有其他人都支走，包括蕭天亦未曾留在病房之中。這一回，連蕭湛都沒有再提出疑問，不過蕭部長心里卻益發的緊張不安起來。如果老爺子的病情沒有什么古怪的話，蕭凡不會這樣做。一般而言，蕭凡還是很識大體的，不至于無緣無故的讓崔秘書心生芥蒂。
老爺子的神色，倒是很平靜，微笑著對蕭凡說道：“小凡，有什么話，盡管直說。是不是我的陽壽就快到盡頭了？”
“爸爸……”
蕭湛雙眉一蹙，有點不悅地說道。蕭部長是出了名的孝子，盡管老年人達觀知天命其實是好事，聽在蕭湛耳里，這話依舊十分的“刺耳”。
至于老爺子言辭之中，使用了“陽壽”二字，蕭湛如今反倒開始習慣了。經歷了去年那個事情之后，蕭湛已經不能算是一個完全的“無神論者”。盡管蕭湛的理智仍然在拒絕，但內心深處卻很清楚，確確實實發生了一些超出他以前認知范疇的事情。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蕭湛不信。
至于用“陽壽”還是用“生命”來表達意思，其實沒必要太計較。
老爺子擺了擺手，說道：“解放，生老病死乃是自然規律，我都這么大年紀了，沒必要忌諱這些。”
蕭凡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道：“爺爺，我不能判斷。”
這下，連老爺子也略感詫異，雪白的壽眉淡淡揚起，說道：“你不能判斷？”
蕭湛也望向了兒子，一樣的感到奇怪。
不管蕭湛是不是承認“超自然力”的存在，最起碼，他對蕭凡的醫術是很有信心的。根據簡秀華那邊得來的“情報”，葉器云的女兒葉玲服了蕭凡開的藥方，不過一個月時間，身體就已經大好了。糾纏多年的口腔潰瘍，居然豁然痊愈，再也沒有發作過。目前葉玲已經懷孕，正準備做媽媽，葉林兩家上上下下都高興得不得了。兩家的長輩，對蕭凡神乎其技的醫術，俱皆贊不絕口。
可是現在，蕭凡卻說沒辦法判斷老爺子的病情。
難道，情況一下子就嚴重到了如此地步？
老爺子真要是在這時候出意外，那可真是煩。目前的政治局勢，相當復雜。從高層到地方，都面臨著人事方面的大變革。但凡涉及到人事安排，歷來都是博弈最激烈的時候。
蕭湛馬上就要交卸部長職務，外任封疆，難道一履新就要“丁憂”？雖然說，今時不比古代，父母過世，官員無須離職，然而老爺子一旦離世，對剛剛有所起色蕭家乃至“蕭系”，都將是一個極其沉重的打擊。到時候京城風波詭異，蕭湛遠在外地，一方面要牽掛著京師大局，一方面要應對省里的各方勢力，工作難度之大，可想而知。
“根據脈象顯示，爺爺的病情不算多么嚴重。但是，今天下午，我在寧院長那里看了化驗單……”
說到這里，蕭凡打住了，沉吟起來，似乎不知該如何措辭。
“化驗單有什么古怪嗎？”
蕭湛隨即問道，雙目炯炯。
“是有點古怪。爺爺的血液里邊，多出了一種無法辨別的物質，醫院所有的檢驗師都認不出來。我也去檢驗室看過了，確實難以辨別。”
蕭凡沉吟著說道，雙眉緊蹙。
下午在寧副院長辦公室，寧副院長看到那個奇怪的化驗結果之后，也是大感吃驚，當即和蕭凡一起，去了檢驗室，親自在高倍醫學顯微鏡下觀測了老爺子的血液樣本，但無論是寧副院長還是蕭凡，或者是總醫院其他富有經驗的檢驗師，誰都辨認不出來，那種多出來的物質，到底是什么東西。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真正讓大家都束手無策的是，這種物質無法從血液里分離出來。
寧副院長當時就下了指示，讓檢驗室將這種物質分離出來，單獨進行檢測。結果卻完全辦不到。這種物質一離開血液，立即便揮發消失，再也尋不到半點蹤跡。總醫院的檢驗師們想盡了各種辦法，也是枉然。
寧副院長困惑不已，很坦誠地告訴蕭凡，他從醫數十年，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奇怪的情形。
無疑，寧副院長是希望蕭凡能夠給他“解惑”。但這次，無所不能的蕭真人也無能為力。蕭凡雖然精通中醫醫術，對西醫卻沒有什么研究，更加難以明了這種多出來的物質是什么東西。
“這是什么意思？”
蕭湛皺眉問道。
他不是醫師，更加不會在這些檢驗的細節上糾纏，直截了當就問結果。
蕭凡說道：“不清楚。只能說，爺爺的身體現在起了某種超出現代醫療檢測技術之外的變化。”
蕭湛的雙眉蹙得更緊，問道：“那，是好事還是壞事？”
“也不清楚。”
誰知蕭凡依舊還是搖頭，臉上的神情，比他老子更加不輕松。
“不過據我的推測，估計不會是太好的現象。”
老爺子血液中這種意外多出來的物質，如果真的是“好東西”，那么老爺子就不會感到身體不適，需要入院檢查治療了。而且去年老爺子服下靈藥“逆天改命”，當時的檢測，一切正常，血液中沒有發現這種奇怪的物質，由此可知，這種物質，不是服用未成形的“乾坤大還丹”新增出來的。
蕭凡隱隱覺得，正是因為“乾坤大還丹”最后關頭功虧一簣，未能大成，才導致老爺子的“逆天改命”不夠徹底，如今將將一年過去，藥力或許已經過去了。
如果真是這樣，只怕老爺子的病情會迅速惡化。
倘若不是因為蕭凡去年強行給老爺子“續命”，老爺子的陽壽，其實去年冬天就已經盡了。“乾坤大還丹”的藥效一旦過去，那么一切又將回到原點。
蕭湛的眉心擰到了一塊。
老爺子的神情卻依舊平靜，淡淡問道：“小凡，最壞的結果會怎么樣，直說無妨。”
蕭凡的頭顱微微低垂，沉吟起來，思慮良久，才緩緩抬起頭，直視著老爺子的雙目，低聲說道：“爺爺，這一切都僅僅只是我個人的推測而已……最壞的結果，就是您的病情在短期內惡化，和去年的病情一樣。”
“怎么可能？只是普通感冒而已。”
蕭湛馬上說道，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蕭凡這話，等于明著說老爺子“命不久矣”，眼見老爺子此刻臉煥紅光，精神頗佳，蕭湛完全不能接受蕭凡的“推測”。
蕭凡輕輕點頭，說道：“爸，我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但是，我會盡最大的努力。”
蕭湛難看的臉色略微和緩了一點。
他很了解蕭凡的個性，沒有七八成把握的話，蕭凡不會這樣說。老爺子的生死，實在牽扯太多，一旦判斷失誤，后續的很多應對方略，都會出大問題。
“小凡，不必勉強。”
出乎意料的是，老爺子卻忽然這樣說道，而且語氣十分嚴肅。
“爺爺？”
“小凡，爺爺知道你有本事。但這種和天地強行作對的事情，你再有本事，做起來肯定也不輕松。一次就已經夠了，豈可再來一次？”
老爺子雙目炯炯，注視著蕭凡年輕英俊的臉龐，眼里透出深切的關懷之意。老爺子盡管不懂術法，但蕭凡是他嫡親的孫子，血脈相連，這段時間發生在蕭凡身上的變化，他豈能真的一無所知。很明顯，去年為了給他“治病”，蕭凡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似乎迄今尚未完全恢復。怎可因為自己多活這么一年半載，一而再地讓孫子去冒偌大的風險？
蕭凡輕輕點頭。
老爺子的第六感，無疑是非常敏銳的。
不要說再次“逆天改命”要付出的代價遠遠大于第一次，根本就無人能夠承擔得起。就算他已經恢復到巔峰時期，并且能找到自愿替劫之人，短時間內也絕無可能再湊齊煉制“乾坤大還丹”的一百多種珍貴藥物。玉蛟腦，熊膽這些藥物，不過是等閑罷了，其中不少藥物，都是無極門歷代掌教祖師遺留下來的，現今之世，只怕壓根就找不到了。
然而，這卻并不代表著，蕭真人就真的無法可想，面對老爺子的病情束手無策。
“爺爺，放心吧，我能想出辦法來。”
蕭凡向著老爺子展顏一笑，輕聲說道。
蕭凡這個答復，明顯讓老爺子有些意外，不由詫異地反問道：“哦，你能想出什么辦法來？爺爺還是那句話，太勉強的事情，不要做，也不能做。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我明白。”
蕭凡很篤定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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