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整完畢，除菊娘、宛娘緊守柜臺不敢稍離一步，其余人等皆在庫房外的楝樹下喝茶休息。麗娘打算再坐多一會，緩口氣即回家，疲累不堪的她昏昏欲睡，直想著回家，泡個解乏的熱水澡好去會周公。
八點剛過一刻，有人來點菜，點的四菜一湯，三個滋陰補陽，兩是養內榮外的美顏菜，麗娘明白，是花街那邊的人來點的。
麗娘站在灶臺邊，默默看李大柱動作，郭二在一旁備食材。該蒸的蒸上，該燉的燉好，該燜的燜入鍋，沒有任何錯漏，她放下心來，這幾道菜沒難著李大柱。
“麗娘，喊上你姥姥，帶著三娘、慧娘，你們先回去。泥巴早該睡了，別亂了作息。”
麗娘答應一聲，問李大柱：“那爹爹幾時打烊？花街那頭通宵達旦，難道您也徹夜不眠？”
“不了，錢是賺不完的！這幾道菜做完，就不接待客人了。亥時前爹爹回家。”
上午9點開店，到夜晚9點，時間已經夠長的，再熬到半夜，那身體很快就垮掉，賺錢固然重要，沒命享用那銀錢，豈不是很愚蠢？
“那女兒先家去。爹哎，等明兒得閑再說。”麗娘欲言又止，灶臺邊還有郭二，問菊娘的事，有些不妥。
猜到麗娘要問何事，李大柱朝她擠擠眼，讓她不必多問，他自有考量。菊娘既然不著急不開口催，他是男人更不會吃虧，心照不宣的父女倆都是焉壞焉壞。
小丁架騾車送四人回家，聽著車轱轆聲，搖搖晃晃間麗娘再也支撐不住，頭一歪靠在姥姥的肩膀上就睡著了。
“小東家給累壞了。”三娘屁股后挪，輕輕的扳過麗娘的上半身，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
鼻子嗯了一聲的慧娘，將麗娘的雙腿拉過，曲著腿腳睡覺，血液不通要麻掉。
“這孩子，估計明兒雙臂都抬不起來，三娘，你力氣大，一會背她進去。”姥姥低聲說。低頭看看懷里的泥巴，早就睡得渾天忽地的，白天他太過興奮，晚間吃過奶后堅持沒多久，就被周公召喚去下棋了。
無聲的點頭，三娘、慧娘也半闔著眼睛養神，沒想到開業第一天生意如此好，大伙兒都忙壞了。男人體力好還無所謂，女人們累得夠嗆，只有站柜臺的菊娘相對輕松些沒耗體力，姥姥前前后后的走了無數趟，小腿也酸脹得厲害。
凌晨一點多，餓得受不住的泥巴嗷嗷吼醒麗娘，迷迷糊糊地喂飽他，夢游似的給泥巴換尿布、洗屁屁。完全是長期養成的習慣，下意識做的舉動，塞他進被窩里，麗娘再次躺倒。
整個過程，她的眼睛都是半睜著，動作機械，腦子就沒清醒過。
她該慶幸泥巴沒亂動，沒掙扎，否則，真是很有可能掉地上，腦袋給摔出兩個包來。
睡醒之后的麗娘，身子軟如棉花，雙臂更是酸脹疼得厲害，勉強打理好自己，伺候完兒子，癱倒在**榻上喘氣。
“小東家？”三娘聽得房里有動靜，站在門外喊。
扶著墻去給三娘開了門，問端著托盤的她什么時辰了，看窗戶外頭的陽光，她知道自己起晚了。
“辰時七刻了。”
說著三娘擺出碗筷，麗娘一看是八寶粥和清淡的素菜，有了些胃口。
“其他人都上店里去了？”其實這話的答案都不消說。
三娘興奮的道：“是啊，一大早就有人來拍門，訂佛跳墻和烤乳豬，老丁和張大爹去鄉下收小豬，東家吃完早飯立刻去店里準備食材。”
估計是衙門那幫子當官的沒吃過癮，找了些冤大頭來請客，早預計會有如此情況的麗娘倒是沒覺得多興奮。
“今兒把搖**帶過去。”
不可能再是一直背著泥巴，好歹也有十幾斤，背一整天要將她累趴下。
給麗娘再擦了一次藥酒，三娘收拾妥當，兩人喊個黃包車到鋪子上。
門面上的八張桌子全都有人，才9點多，不是來吃飯的，是自帶筆墨紙張來抄寫飲食禁忌的。
每個客人都要了一個鹵肉拼盤，一兩或者是二兩燒酒打掩護，間或還會討論一番再繼續寫，邊上候著哭笑不得的郭大等人。
“還真是什么樣的人都會遇到。”三娘感慨，開店才兩日，看熱鬧就看上兩場，以后不定還有什么樣的稀奇事。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點子算什么。”麗娘好笑，比起現代各種稀奇古怪的奇葩人，抄點飲食知識的還真不算什么。
送走這撥“取經”的客人，已經是11點，陸陸續續的食客來進餐，此時忙碌的序幕拉開，麗娘卻揮不動鍋鏟，只能站在郭二旁邊指導。
“三絲素鴨，要點就是豆腐皮包裹冬筍、冬菇這道工序，不僅要輕放，手指不能用力，冬筍和冬菇也要很有耐心的擺整齊，一會斜切成條時……”
郭五受教的點頭憨笑。
“下油鍋炸時，火力不能過猛，太脆豆腐皮一碰就碎掉……”
先到的客人一般都是散座，不是請客，雅間那二錢銀子就沒必要花，不是富豪，沒必要繃面子，都是精打細算的老百姓。
到12點時，點烤乳豬的有錢人將十個雅間囫圇包全，好些個都是昨日中午照過面的小官吏，掏錢的東道主，都是大腹便便的商賈。
“雅間沒有少過十五道菜的！他們，吃得完么？”三娘嘀咕。
麗娘橫她一眼，真是瞎操心，只要有人付夠錢，管他吃不吃得完，浪費的糧食也不是自家的。
“小東家，后門外，的巷子蹲著，五個乞丐。”七娘氣喘吁吁的來報告。
李大柱讓麗娘去看看，該怎么打發，也由她決定。
一男一女兩個年老乞丐病弱樣，蓬頭垢面，衣衫破爛，佝僂著身子蹲在后門邊簌簌發抖，昏黃渾濁的眼睛希冀的望著麗娘。兩個小女童一個七八歲，一個只得五六歲，全身臟污得看不出膚色，臉上那對深凹的眼眶里，黑黑的眼珠呆滯麻木，沒有一絲孩童的清澈靈動。
唯一一個中年男乞丐，少了左小腿，用一根拐杖支撐著站起來沖麗娘行禮。
“你們是一家么？”麗娘問。她沒敢靠近，味道太沖鼻。
中年乞丐愴然點頭。
“倆位老人家是生病了么？”
男乞丐搖頭，“回小娘子，某的爹娘是餓的。”
麗娘轉頭對七娘吩咐：“去端五碗大骨湯來，先讓他們暖暖腸胃。”看著她進了廚房，揭開鍋蓋舀湯，麗娘回頭問男乞丐：“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碼頭的搬運工。被貴人的馬車碾斷腿后，媳婦媳婦卷了家里值錢物事，跑了。”
搖頭嘆氣，麗娘覺得這男人夠衰的，那蛇蝎心腸的女人也是夠狠毒，拋下孩子不管不顧也就罷了，還卷款而逃，簡直是不給親生骨肉留活路。
“你們住哪里？”
探頭看看巷子里，沒有地方可供容身，這五個，顯見得是聞到香味來碰碰運氣的。
“北區北門菜市場的垃圾棚里。”男乞丐半垂著腦袋，蓬亂的頭發下，有淚水滴落。
難怪五人身上散發的臭味熏人欲嘔。
七娘的大骨湯端出來，五人哆嗦著接過，倆個女童的眼里終于有了絲神采，嘴里連聲道謝，低頭埋進碗里張嘴狂吞，也不怕燙。
遲疑一陣，麗娘開口問：“你會殺雞鴨鵝么？”
小東家這不問的廢話么？七娘悄悄的翻個白眼。
男乞丐猛然抬頭，眼里迸出狂喜的目光，語無倫次的說他會殺，而且處理得很干凈等等。
“你們再多等一會，估計等會有客人會剩下菜，一會你們吃點東西后”敲著額頭，麗娘有些為難，看著兩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倆個懵懂無知的小女童，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排了。
“這樣吧，我家館子要請一個宰殺雞鴨鵝的小工，一個月500文，管吃不管住。現在，我預支你一個月的工錢，你們先去租個房間安頓好，明日一早你就來上工。你倆個女兒，能照顧好倆位老人家么？”
此時，一直表情傻愣愣的大女童，站起來大聲說：“仙女姐姐，靈芝能照顧好祖父祖母。”
聽得她喊仙女姐姐，麗娘嘴角抽了又抽，她自己也曾經如此稱呼過某人，很不是那么喜歡這個稱呼。
“叫我小東家吧，仙女姐姐就免了。”
倆個老人掙扎著給麗娘磕頭，麗娘也只能讓中年乞丐扶起他爹娘，自己不敢上前，不是嫌棄臟臭，是害怕有傳染病。
頭發幾近全白的老大爺，抬起頭抖著嘴唇：“小東家，能不能也收下靈芝幫著干點活？不要工錢，一個銅子兒都不要，只要管一餐飯食就可以了。”老阿婆也是連連懇求。
見一家五口都跪著哀求，七娘別頭抹眼淚。
扶額麗娘嘆氣，她沒覺得老人家是得隴望蜀，要求過份，他們也是對孫女的一片拳拳慈愛之心。
“你孫女，如果嘴巴夠甜，不怕吃苦，可以來我們這里賒鹵肉去賣。北區很多人都來這里批發的，二十文進貨，三十二文賣出。不過，她不在家，你二老怎么辦？那個小的怎么辦？”
“我們自己能照顧自己的，小娟也完全能自理。”老阿婆聽得麗娘肯賒賬讓靈芝賣鹵肉，精神頓覺好了很多，扶著墻，顫顫巍巍的立起來。
在五人的千恩萬謝中，麗娘給了中年乞丐五錢銀子，讓他們暫時候著。七娘在后廚房守著，她自己先回到前廚房，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講給李大柱聽。
“這事處理得好。小工有了，又做了善事。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他家有老有小，如此才是長久之計。”
李大柱夸麗娘會辦事，有了泥巴后，他對于做善事行善舉，特別熱衷。R1152
緊張時放松自己，煩惱時安慰自己，開心時別忘了祝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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