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石鏡
第八卷石鏡
仙庭駐地。
滿山的戰兵都在關注這一戰，承光仙帝出手，在為他們稱量新任封皇之主的成色。
結局令他們錯愕，沒有想象中的激戰，左右只不過一招，因為承光仙帝的槍被兩根手指夾住了，血肉之軀抵住了至上仙槍的鋒芒，而那位新任封皇之主始終不曾被撼動分毫，此刻在他們眼中，這道沉靜而挺拔的身影，變得無比偉岸。
“我敗了。”
承光仙帝很干脆地認輸，這還怎么打，他根本試探不出這位的深淺，更不用說逼迫出這位的全部道行，原本出手時收住的兩分力，此刻看來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蘇乞年松開手指，三劫的仙帝的確不弱，至少比他此前在時空枝蔓上擊斃的一些世外道場的羽化至上強者，還要更勝一籌，當然比之映道門的天主等幾人，還要差上不少，但在他看來，這位臻至至上領域的年月不長，仙帝的道行還未推至巔峰圓滿，在這一境，還有一段不短的路要走。
其他七位仙帝此時則彼此相視一眼，這位年輕的究極道種，新任的封皇之主，有些強得離譜了，在這樣的年歲，能夠成為究極道種，放眼整個時空主藤上，都絕對是各族年輕一輩的絕巔人物了，某種程度上，論身份地位，也就比諸位涉足究極進化之路的大人物略遜半籌。
而以血肉之軀的手指，夾住承光仙槍的同時，泯滅他一身道與法衍化的殺伐之力，他們七個中都沒人能夠做到。
難道是……至上圓滿之境！
有仙帝想到了這一茬兒，或許只有這樣圓滿無瑕的至上領域，才能將一身道行化于無形，做到如此舉重若輕的地步。
但這位才多大年紀，以他們的眼光看，絕對不會超過兩千歲，這么年輕的至上圓滿強者，那些究極進化路上的大人物不出，恐怕也只有一些極其古老的羽化傳承的至上人物，才有可能壓其半頭。
卻也僅此而已。
承光仙帝忍不住瞪一眼兩個道童，這哥倆看守輪回殿，這位從輪回殿中出來，一定是通過一些極其特殊的路徑，直接被引渡而至，那么肯定會在輪回真境中走一遭，也就是說，這位有多強，這哥倆肯定早就知道，剛剛卻一聲不吭，分明想看他的笑話。
兩個道童訕笑，觀輪回真境，和真境外親眼見證，同樣是兩重不同的感受，剛剛他們也心生搖曳，或許這位至上領域都快打磨圓滿了，或許不用多久，就可以鑄下究極道基。
他們也不怕承光仙帝問罪，當年未嘗沒有親自調教過這小子，不過自其成為仙帝后就沒機會了，而今總算是回味了一把過往。
見兩人一副憊懶模樣，承光仙帝也懶得跟他計較，隨即收回仙槍，重新背負于身后，而后主動為蘇乞年引路開道。
不只是承光仙帝，七位仙帝亦與之同行，于是在仙庭戰師駐扎之地，出現了這樣令人震動的一幕，平日里八位罕見露面的三劫仙帝，此刻并肩而行，卻是只為了為一人引路。
滿山仙庭戰師恭送，這樣盛大的異象，毫無疑問驚動了不少人，都是臨近仙庭駐地的一些世家部落乃至古城，很多人都看到了那群山間的異象，還以為是仙庭在例行演練戰法，但這種聲勢未免有些太大了，連真仙與仙王都復蘇了。
倒是一些蟬蛻期的超脫強者，此刻露出凝重之色，他們眺望遠方，但仙庭駐地的氣象太盛烈了，根本看不清虛實。
唯有少數一些世家部落鎮壓底蘊的存在被驚醒，他們走出坐關之地，遙望遠方，而后久久不語。
他們看到了什么，八大仙帝在為一人引路，就算是究極進化路上的存在，這種陣仗也有些超規格了，更何況近三萬多年來，自那位遠去之后，人世間五方戰師已經沉寂很久了，到底是生出了怎樣的變故，居然激起了如此盛烈的回應。
他們以超脫意識感知，捕捉遠方的各種聲音，終于勃然色變。
“封皇之主！”
有人幾乎是一字一頓道，語氣沉凝到了極點，眸光更在瞬間變得熾盛，但他們看到的，卻是一名身著白袍的年輕人，并非是那位，若說唯一有些相似的，就是兩者一般沉靜的氣息。
不過隨即，在見到兩名道童后，有人就不禁深吸一口氣，這一刻超脫念頭極速生滅，須臾間想到了很多。
但最后這些念頭匯聚，到了他們口中，只輕輕吐出六個字。
“封皇殿，有主了。”
難怪沉寂的仙庭此刻氣象萬千，如此多的真仙與仙王復蘇，甚至有仙帝引路，就是為了接引新任的封皇之主入主封皇殿。
消息如同時空海中的潮汐，很快朝著整個人世間席卷而去，但這些都與蘇乞年無關，因為此刻的他，已經臨近了封皇殿所在。
與仙庭駐地相距不是太遠，當然，這要以至上強者的腳程計，封皇殿并沒有蘇乞年想象中的雄偉，它只是一座普通的石屋，卻坐落在一片極其廣袤的平原上，在這里，矗立著足以連成山海的石碑，每一塊上都刻著一道道或完整或殘缺的名字，有的有墳包拱起，有的也只有一塊石碑，漫天的紙錢飛舞，將這片平原映得一片金黃。
這里既是封皇殿所在，也是人世間五方戰師歷代戰兵的墳冢。
一切，都只是為了守護人世間，守護這片他們子孫后代賴以生存的凈土。
哪怕身為仙帝，到了這里也將一身仙道戰血極盡收斂，似乎生怕驚擾到此地沉眠的英靈。
蘇乞年默然，看來無論是時空枝蔓上，還是時空主藤上，都不存在絕對的凈土，這世間哪里有什么世外桃源，都是無數先賢英烈生生打出來的太平人間。
而顯然，時空主藤上雖然堪稱是無盡時空匯聚的造化之地，孕育著一切可能，卻也激蕩著更加無可測度的劫數，想要在這里生存下去，并過得相對好一點，各族先賢所要付出的代價，絕對比在時空枝蔓上要大得多。
承光仙帝的目光，相比于其它七位仙帝，則要復雜得多，兩位道童看在眼里，他們很清楚，這里同樣埋葬著承光仙帝的父母親族。
而當年若非是那位，也沒有而今仙庭的八大仙帝之一，所以對于封皇殿，承光仙帝比其他人更加看重，也因此，在得知新任封皇之主是那位的弟子后，主動出手，欲成全其名。
如山海的墓碑前，八位仙帝止步，哪怕是承光仙帝也不例外，因為對于新的封皇之主來說，第一次走進封皇殿，這歷代先賢的墳冢，是必經之路，也是昔年那位將封皇殿置于此地的根本原因，后來者無論是誰，都要走過這漫山遍野的墓碑，在歷代人族英靈的注視下，既承其位，亦承其意。
蘇乞年頷首，無論他是怎樣的身份，這些為人族存續而拋頭顱，灑熱血的歷代先賢，都值得他禮敬。
他踏入如海的碑林中，首先感受到的，就是一種歲月的蒼涼，漫天飛舞的黃紙中，沒有哀怨，也沒有悲痛，有的只是一種肅穆與寧靜，每一塊墓碑都有故事，每一個名字，都銘刻著生命的灼燙，冥冥中，蘇乞年仿佛聽到了無數沉靜的呼吸聲，在這片平原大地之下，那是英靈在沉睡。
沒有動用半分修為，他像是一個凡人在前行，但路過的每一塊墓碑，碑上銘刻的每一個名字，都被他以永恒不滅的根莖映照，留駐心間。
歷史不能遺忘，并不只是為了仇恨，而是要時刻提醒，當下的生活來之不易，這人世間的每一寸土地，都有歷代先賢的戰血澆灌，他們背負了一切，而后來人要做的，只是別將他們遺忘。
這很難嗎？
而這一走，蘇乞年就走了足足五天六夜，當走到那座石屋前時，有朝陽升起，金紅色的陽光，將這片如海的碑林淹沒，那漫天飛舞的黃紙，竟無聲間燃燒起來，沒有青煙裊裊，只有一道道虛幻的身影，在那火焰中浮現，朝著石屋前輕輕頷首，又消失不見。
這是……得到認可了！
如海的英靈墳冢外，兩名道童松一口氣，相比于他們的認可，這如海的先賢墓碑，這眾多沉眠的英靈，才最有資格決定，誰能成為新的封皇之主。
至于英靈的存在，沒有人能說得清，哪怕魂飛魄散，真靈湮滅，但歸入先賢墳冢后，依然會有英靈誕生，他們沒有道行也沒有肉身，卻能感知最根源的心意與戰血，哪怕是潛藏在心靈深處的陰暗角落，就算是究極進化路上的存在，也無所遁形。
承光仙帝看遠方石屋前那一襲白袍的背影，這一刻眸光無比堅凝，既然歷代英靈認可了這位，不論其他四方戰師，他仙庭將始終追隨在其左右。
對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承光仙帝看向兩名道童，語氣有些不善道：“你們兩個，還有什么沒說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