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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討債的


更新時間:2020年09月21日  作者:春夢關情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代情緣 | 春夢關情 | 嫁春色 


第349章討債的

京城的春天永遠是熱鬧的。

春回大地,萬物復蘇,出游踏青,又或是燒香祈福,還有——春闈。

天下學子涌入京城,客棧驛館都住滿了人。

鳳祥茶樓的二樓靠窗的位置上,徐月如鬢邊垂落幾縷發絲,她手腕一轉,挽著別到耳后去。

她出身高貴,樞密使府的獨女——原本她有個大哥的,只是幾年前領兵上陣,戰死沙場。

徐家人著實傷心過一場。

且樞密使徐天德一輩子不曾納妾,府中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夫妻恩愛,伉儷情深。

只是徐夫人當年生徐月如的時候,曾傷了根本,再難懷胎。

如今年紀也大了,徐月如本就是老來女,現在總不可能再生個兒子出來。

于是徐氏宗族中,便不知多少人盯著,想把自己的兒子過繼給徐天德。

徐月如是不堪其擾,成天領了丫頭遁出來,或吃茶,或聽戲,總不愿意在家里待著罷了。

一杯碧色茶湯見了底,徐月如也沒回頭,纖纖玉手往桌上摸,拿了塊兒桂花糕往嘴里送。

正趕巧了今日放榜,新科登榜的貢士們喜氣洋洋,此時正從樓下過。

徐月如眼見,瞧見個寶藍長衫的郎君。

他身邊兒三五成群的圍著人,一個個或阿諛奉承,或插不上話干著急的。

徐月如略瞇了眼,吃了一半的桂花糕也沒再往嘴里送。

小姑娘家生來金貴,養的更金貴。

她本生的白,小臉兒紅撲撲的,那桂花糕松軟,一口咬下去,留了些渣沾在唇角。

樓下的郎君不知聽了什么話,也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剛好抬頭的時候,同徐月如四目相對。

徐月如難得的心慌了一場,愣怔須臾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玉臂一抬,拉了敞開的半扇窗,啪的一聲,把窗戶給關了,隔斷了那樣的對視。

她一抬手,捂著臉,莫名心跳快了好些。

她動靜鬧得大,春芝看的一頭霧水,就湊上去:“姑娘怎么了?”

徐月如捂著臉的那只手垂下來,低頭看著手上的半塊兒糕,搖頭說沒事,卻心不在焉。

樓下齊明遠微微走神,唇角勾一勾雖然還在笑著,可思緒早就已經飄遠了。

身邊兒的人還圍著他問東問西,猛然發現他走了神,叫了聲齊兄,順著他目光往鳳祥樓的二樓看去,可明明什么也沒有,于是又叫了他兩聲:“齊兄看什么呢?”

齊明遠噙著笑收回目光,背著手繼續往前走:“沒什么。”

徐月如是日落西山時回家去的。

家里這些天烏煙瘴氣,她從來不喜歡同那些人打交道,平日里依附著徐家作威作福,大哥過世之后,也沒見得有多傷心,后來卻一個勁兒想往他們府上塞人。

她家去時,在府門口見了兩頂小轎。

最普通不過的青灰頂,徐月如一見就心煩。

春芝觀她面色不好,掖著手上前小半步:“姑娘別生氣,要不咱們繞到后面進府吧,不必理會那些人,橫豎夫人會打發了她們的。”

徐月如深吸口氣:“我自己家里,我倒要躲著她們?”

她橫了一眼過去,提了長裙下擺一回,上了臺階去。

結果等過了影壁墻,遠遠地就瞧見徐夫人身邊兒的大丫頭碧云。

她咦了聲,腳步放慢了,等走近一些時候,碧云也往她方向迎過來,蹲身做了禮。

徐月如虛扶了她一把:“碧云姐姐怎么在這兒?”

碧云抿了抿唇:“小胡太太來了,夫人怕姑娘見了她生氣,叫我在這兒等姑娘,等姑娘回府了陪姑娘回去。”

徐月如面沉如水:“她來干什么?”

當初想把兒子過繼到他們家,小胡氏就是頭一個,上躥下跳,數她最積極。

母親覺得,都是一家子骨肉,多少沾著親,這樣子撕破臉也顯得她們不近人情,傳出去不好聽,所以總有諸多耐心對她們。

可徐月如受不了——

她大哥在的時候,最疼他,當初死訊傳回京來,徐月如一度哭死過去。

她情緒激動,以致于傷身。

可他們一家人還沒從悲痛中走出來,小胡氏就找上門來,假惺惺的在大哥靈前哭,拉著母親說什么心疼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一類的話。

那時候是徐月如去罵了小胡氏一通,罵的她啞口無言,胡溜溜的帶著她六歲的小兒子離開了徐府,之后的兩三年,除了年節下,再也不敢登門來。

現在又來?

碧云見她那副要吃人的模樣,哪里敢叫她往后頭去,三兩步跟著,往她身前攔了攔:“好姑娘,不是為了那件事,小胡太太就是再沒分寸,也不敢再拿這事兒來煩夫人,怎么還敢來呢?”

徐月如腳下一頓,碧云一只手抓在她左臂上。

她右手微抬一抬,按在碧云的手背上,把她手打下去:“那你告訴我,她為什么來的?母親怎么不叫我去聽?”

碧云知道她一貫的脾氣和性情,曉得敷衍不過去的,不然真惹急了,她也攔不住姑娘,于是稍退了半步,壓了壓聲兒:“小胡太太的大兒子高中了,今兒剛放的榜,她得了消息,歡喜的很……”

“你撿重點的跟我說,別東拉西扯的。”

徐月如心里有氣,噎了她一句。

碧云心下無奈:“她來求夫人替他們家保媒的。”

保媒?

直覺告訴徐月如沒有這么簡單的。

本來他們家出身實在一般,想要有個好姻緣,求到母親跟前來,也無可厚非。

但母親這樣避諱——

她也長大了,而且事情過去兩三年,再不會像當日那樣傷心難過,沖上去就要指著小胡氏的鼻子罵的。

徐月如緩了口氣,勉強平復著心緒:“保誰家的媒?”

“她大兒子高中,她想讓夫人出面,為她兒子求娶孫侍郎家的嫡幼女。”

徐月如呼吸一滯:“誰家?禮部侍郎孫大人嗎?”

碧云連連點頭。

徐月如剛有所緩和的面色,登時就又沉了下去。

她肅容不語。

那位禮部侍郎,年僅三十八,就已經官拜侍郎,且他母親又出身康安侯府,他孫家的女孩兒,也是個個金貴,憑小胡氏,竟也敢妄想孫家的女兒!

徐月如怒火中燒,只覺得這些人貪得無厭,搶了步子就要往徐夫人平日見客的東跨院兒去。

碧云知道不好,追趕著上前,再想去攔她,徐月如卻已經看穿她的心思,虎著臉瞪她:“你再攔我?”

“夫人便是曉得姑娘聽了要生氣,才讓我來勸著您一點兒,攔著您,不叫您過去的呀。”碧云哭喪個臉,又不敢真的上手再去拉扯她,又不敢把路完全的讓開,只能一面攔一面退,“您聽聽我的,先回自個兒院兒里,夫人自然應付了她的。”

徐月如冷笑著:“她一家子要知道什么是廉恥,也不會登門來!”

她步子越發快了,不多時就到了東跨院兒外。

碧云眼看著攔不住,就去叫春芝。

可春芝從小服侍徐月如,哪里敢這時候幫碧云攔她,只管掖著手朝碧云搖頭。

徐月如冷哼一聲繞過了碧云就過了月洞門,一路上垂帶踏跺,一撩竹簾,帶進一室朗朗日光。

小胡氏原本笑吟吟的,也不知原本正跟徐夫人說什么,可她扭臉見徐月如,那張春風得意的臉,霎時間沒了顏色。

徐月如橫過去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像根本沒把她放在眼里。

她邁開步子,朝徐夫人過去,往徐夫人身邊兒坐下來,挽上她胳膊:“今兒在外頭逛了一天,還買了些桂花糕回來,母親吃不吃?”

徐夫人笑著揉她頭頂:“你留著吃吧,我又不貪嘴。”

大概覺得面兒上不怎么好看,戳了戳徐月如:“給你小嬸嬸見個禮,越大越沒規矩,見了人也不說話。”

徐月如仍舊笑靨如花,眼角的余光斜掃過去,小胡氏心頭一顫,忙擺手說不用。

她那個不用一連說了好幾句,徐月如心下不屑的很。

她小腦袋一歪,終于肯拿正眼去看小胡氏:“小嬸嬸來干什么?”

這話實在是不客氣。

她是晚輩,小胡氏就算再怎么不濟,也是長輩。

徐夫人拽了她一把,她不動聲色的按了按徐夫人手背。

小胡氏支支吾吾不敢說,她一扭臉,叫了聲母親:“您剛才跟小嬸嬸說什么呢?有說有笑的,怎么我一來,小嬸嬸就這樣了?”

這鬼靈精的丫頭。

徐夫人眼底全是寵溺,明知道她故意給小胡氏難堪,也知道碧云肯定是告訴過她的。

她從徐月如手里抽出自己的手來,笑著叫小胡氏:“你先回吧,這事兒回頭再說。”

小胡氏欸了聲,其實有些猶豫的。

今兒不成,來日恐怕也不成了。

但今天徐月如又在,她再說下去……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她扭扭捏捏的坐在那兒,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徐月如冷笑,唇角揚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來:“怎么?小嬸嬸的兒子新科登榜,就想著攀高枝兒嗎?我給嬸嬸留著臉面了,母親說來日再議,你還不肯走?”

她聲音是清冷的,眉目間更是凜冽的:“孫侍郎府,是什么樣的門第,你心里沒數嗎?憑你們家,也敢登門去求娶?

要照著你今天這樣的做派,只怕來日你兒子無論是殿試高中,還是落了榜,回頭他做官的事兒,你是不是還要來我們家求上一求?”

小胡氏喉嚨發緊,一時竟是連聲音都丟了。

徐夫人也由著徐月如去,并不出聲攔她話頭的。

徐月如默了半天,把尾音拖長,哦了一聲:“看樣子,我猜中了。”

小胡氏臉上便越發的掛不住:“如姐兒,我們家……”

“你們家如何?”

徐月如一貫是嘴上不饒人的,哪里容她分辨半分,搶了話就打斷她:“你們家過的艱難,到如今也只是指望著你大兒子罷了,他有本事,高中了,你們往后日子好起來,也能還了我們家的人情債?”

她接連反問,弄的小胡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這話聽了不知多少年!

這么些年,從來是我們府上接濟你們,連你兒子讀書的錢,也是我們府上出的。

這人心不足,欲壑難填,我實在是見識了。

小胡氏,我叫你一聲小嬸嬸,你不會真以為,自個兒是我的長輩了吧?”

她當然知道自己是不配的。

徐月如是什么出身,她又是個什么身份。

樞密使府的掌上嬌,那便是進宮見了宮里的皇后貴妃,也是嬌滴滴撒嬌的主兒,輪得到她來充長輩嗎?

且徐月如是沒猜錯。

她不光想替兒子求姻緣,還想為兒子求前程。

小胡氏死死咬緊了后槽牙,好半天才強撐著,可也不同徐月如說,只去看徐夫人:“嫂子是家大業大的,我們也知道,這些年,吃穿用度,嫂子沒少接濟我們。

如今永哥兒高中了,我們一家真是到死都不敢忘了哥哥嫂子的恩情的。

嫂子,永哥兒也是徐家的孩子,您就不想看他有出息,不想看他得一門好親事嗎?”

徐夫人冷了臉。

她有親生的兒子。

只是母子兩個,緣分太薄罷了。

她沒那個命,享兒子的福。

他撒手去了,她就只守著這個女兒過日子而已。

徐家的孩子?

徐夫人掀了眼皮看過去:“徐家的孩子,忠魂埋骨,長眠在了金沙川的戰場上。”

小胡氏呼吸一滯,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戳中了徐夫人的痛處。

她鬢邊盜出一層薄薄的汗珠,忙改口:“是我說錯了……嫂子,我笨嘴拙舌……”

“行了,你回吧,我要陪如兒吃晚飯了。”徐夫人面上清冷一片,連面上功夫也懶得再做了。

小胡氏自知討不著好處,心下惱恨,面上又不敢顯露半分,無奈之下,只得起身告辭:“那我改日再來陪嫂子說話。”

說罷見徐夫人連多余的眼神都懶得給她,只一味去拉著徐月如說起話來,她眼底陰霾一閃而過,才跟著碧云出了門去不提。

徐月如聽著腳步聲漸次遠了,小臉兒才垮下來:“母親何必要見她?但凡她來,便不會有好事,簡直就是討債的!若要依著我,壓根兒就不要叫她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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