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春言微怔，下意識反駁說：“這不可能。質量和效率不管從哪個方面說，都是矛盾的。我們能做的，只能在質量和效率之間取得一個符合成本控制的平衡。一味追求質量，和一味追求效率一樣，都不符合現代化大工業的基本準則。”
溫一諾想好了主意，也不慌亂了，笑嘻嘻地說：“為什么要一味追求質量，或者一味追求效率，岑總你為什么要把質量和效率對立起來？你不能讓質量和效率一起進步嗎？”
“再說什么是現代化大工業準則？哪本教科書或者學術論文提到過這個概念？如果沒有，那岑總是你說了算嗎？”
“相反，我只知道生產力是人類社會發展的終極動力，也可以引申為人類工業化的基本準則，因為沒有生產力，就沒有工業化的大發展。”
“同樣，什么是生產力？——技術，只有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
“其他什么管理機制、成本控制、人力資源，都只是附在科學技術這個終極機制上的輔助而已。”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反過來說，有了皮，才有毛。——所以只要我們能在技術上得到極大提高，質量和效率就不是矛盾的，而是能夠同步提高。”
岑春言被溫一諾的侃侃而談鎮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好笑地說：“說得很好，不愧是娛樂公司的公關部對外發言人。可是溫經理，你知道生產力發展是什么概念嗎？”
“它不是你今天在這里喊喊口號就能實現的，而是需要無數人，記住，無數人，不是一個人，也不是兩個人，甚至不是成百上千的人，而是百萬千萬上億人的努力，才能實現生產力的進步。——所以你覺得你說的這話，對我們現在的情況合適嗎？”
“還是你能以一人之力，推動全人類生產力的進步？”
溫一諾微微一笑，伸出向上的大拇指，對岑春言說：“岑總的口才不錯，政治經濟學學的也不錯，全人類的生產力大發展，確實不是我一個人能推動的。”
“可是……”溫一諾手腕一翻，大拇指直接向下了，“岑總，我并沒有說我要解決的是全人類的生產力啊？我說的是從理論講，生產力的發展，也就是科學技術的發展，能夠推動工業化的高精尖發展，也就是實現質量和效率的同步發展。”
“而有了理論，我們就能分析現實問題。——岑總，你有沒有想過，怎么把生產力理論，套用到我們現在面臨的現實問題呢？”
岑春言沒有被溫一諾的手勢激怒，但也沒有示弱，只是寬容地看著她，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淡笑著說：“嗯，你說，我們聽著呢。”
還朝姜總監眨了眨眼，讓他“稍安勿躁”。
這種表現，其實是一種很高桿的蔑視，給對方造成居高臨下的心理暗示。
溫一諾如果是在抓岑春言頭發之前被她這么針對，那就不是只抓頭發了，她肯定已經上手揍她了。
但是在經歷了抓岑春言頭發，還被岑春言當沒事一樣“原諒”之后，溫一諾的怒氣閾值已經又升了一級，沒有那么容易被激怒了。
岑春言的一言一行都在溫一諾的審視和學習之中。
師夷長技以制夷是溫一諾本事之一。
她也笑得云淡風輕，攤了攤手說：“咦，你要聽我就要說？那可不行。這涉及到行業機密和技術版權，我可不能隨隨便便說出來。”
然后她扭頭看著坐在上首的蕭裔遠，說：“蕭總，我這個辦法，只能跟你一個人說，因為你才是開發這套軟件，擁有這套系統軟件版權的人。”
蕭裔遠有些激動，他好像明白溫一諾要做什么了……
岑春言很是詫異，她看了看溫一諾，又看了看蕭裔遠，總覺得這倆之間有什么她看不懂的東西在交流之中。
她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笑著說：“……只是介紹一下方法不行嗎？我又不懂軟件系統，我只是想知道溫經理的驚天之策，是怎樣的卓爾不群。”
溫一諾哈哈大笑，“岑總謬贊了！既然你說了是‘驚天之策’，那怎么能隨隨便便說出來呢？不用付出就能學習別人的‘驚天之策’，是我傻還是你傻？”
岑春言凝神看著溫一諾，覺得這姑娘真是幼稚……
但是蕭裔遠好像不怎么覺得，他站了起來，說：“諾諾，那去我的辦公室談，看看我們是不是想到一起去了。”
溫一諾“嗯”了一聲，也站起來，走到蕭裔遠身邊。
兩人一起并肩轉身走出會議室的大門。
姜總監半張著嘴，盯著那兩人背影消失的方向，愕然說：“……他們就這么走了？如果他們這里厲害，那還要我們做什么？還要團隊做什么？”
岑春言笑了笑，安撫姜總監：“姜總監別這么說，溫經理這么有信心，也許真的有什么了不起的辦法也說不定。我們耐心等待吧。”
“再了不起又怎樣？關鍵是我們沒有時間啊！”姜總監煩躁地起身，背著手在會議室里轉圈圈。
蕭裔遠的總裁辦公室里，溫一諾和他進去之后，蕭裔遠就把辦公室的門反鎖了。
他讓溫一諾在他的位置上坐下來，說：“現在可以說了吧？你想怎么做？”
溫一諾半仰著頭，看著蕭裔遠說：“剛才岑春言說的有句話啟發了我。”
“哪一句？”
“她說的關于古代繡娘的話。”
蕭裔遠笑了起來，在她身邊坐下，“有點意思了。這樣吧，我先把我的想法寫出來。然后你說，然后我們再看我們倆的想法是不是一樣的？”
“好啊！”溫一諾連連點頭。
她開始握著鼠標在電腦上點來點去，等著蕭裔遠寫完他的想法。
蕭裔遠寫完之后，把那張紙撕下來，反面折疊，放到溫一諾手里，然后說：“現在你可以說了。”
溫一諾放開鼠標，笑著說：“其實很簡單，既然我能夠做到你想要的效果，那我們可以讓你的系統學習我的方法。”
“這樣就等于把繡娘的本事，教給大工業生產的流水線！”
“要是以前，這種想法其實是天方夜譚，不可能實現的，因為一個人能學的本事，是機器無法企及的。”
“但是我們現在有了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的最高目標是什么？——就是要讓機器能夠模仿人類的方式進行思考學習！”
“所以只要你的系統深度學習軟件，能夠在指定時間內學會一個古代優秀繡娘的本事，那就具備了大工業時代，進行流水線生產高效高質高定服裝的能力！”
蕭裔遠笑了起來，還湊到溫一諾面前親了親她的臉，說：“我們真的想到一起去了。”
他從溫一諾手里抽出自己剛才寫的那張紙條，打開給她看。
只見上面簡單寫著一句話：“讓電腦學習諾諾的方法，進行特效制作。”
這是一種“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感覺，對于戀人來說，這種感覺簡直是可遇而不可求。
溫一諾只覺得心頭一熱，腦海里好像有什么東西被打開一樣，令人心顫的感覺汩汩而來，迅速流遍全身。
她閉上眼，感受著這一瞬間的美好，終于明白那些言情小說里寫過的男女相悅而相戀的感覺是什么樣的了。
蕭裔遠也很激動，他打開自己的系統程序文件，說：“那我們現在開始，我要把你的調試過程代碼化，然后加到機器深度學習的代碼里，這樣就可以讓電腦自己學習你的調試過程。”
在這之前，蕭裔遠只是在研究溫一諾做的那個樣片里的代碼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并沒有加到自己的機器深度學習代碼指令里。
溫一諾點點頭，“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這就是在‘利其器’啊！”
為了幫蕭裔遠達到這個目的，溫一諾這一周都和蕭裔遠在一起。
每天和他一起來他的公司，和他一起上班，讓蕭裔遠把她的調試過程代碼化，同時不斷修改，以求達到最相似的目的。
整整一周時間，他們倆一起進行人工智能程序調試，然后輸入給電腦讓它自我學習，同時由溫一諾對機器的學習成果把關，蕭裔遠則完善系統程序，打各種補丁。
一周之后，蕭裔遠的軟件特效程序再次升級。
這一次，它完全可以按照事先設定的特效參數進行自我運行。
第二周，也就是他們合同里最后一周第五周，溫一諾沒有再去蕭裔遠的公司。
蕭裔遠在這一周幾乎住在公司里，關在自己的辦公室，足不出戶，將五十集電視劇的母帶從頭到尾，全部制作了一遍。
而電腦的學習速度，也是呈幾何級數增長。
從開始第一天只能完成一集的特效制作，到第二天能做五集，第三天做十集，第四天做二十集，到第五天，已經把全部五十集重新制作了一遍。
由于這一次的制作從頭到尾只有電腦在運行，所有的特效參數都是事先確定，因此做出的后期風格驚人的統一。
畫面質量不用說了，每一幀都能夠經歷最高清畫質的檢驗，哪怕最苛刻的專業人員，也挑不出一絲錯漏和穿幫的地方。
今天是合約的最后一天。
他從辦公室里出來，對著全公司宣布：“五十集電視劇全部重新制作完畢，今天我要去新人類公司讓他們驗收了。”
特效分公司的人都傻眼了。
姜總監這兩周什么工作都沒做，一直在惴惴不安等待結果，心里七上八下的。
聽見蕭裔遠這么說，他忍不住問：“蕭總，您的意思是，所有五十集都重新做了？還是您一個人就重新做完了所有的劇集？？？”
如果是這樣，他們這些人還不如找塊豆腐撞死。
蕭裔遠笑著說：“不是我，是它。”
他回手指了指自己辦公室新添的大型服務器主機機組。
岑春言聽說了，也從樓上自己的辦公室趕過來，好奇地問：“蕭總，你不是開玩笑吧？”
“我怎么會開玩笑？——這就是生產力的進步，也就是科學技術的進步。”
“畢竟科學技術才是第一生產力！”蕭裔遠用了溫一諾的語氣說道，簡直像是在打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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