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表象之下的風雨，并沒有為人所知。
黃家口。
因為金氏的歸來，雖然只是微弱的一滴雨，落在黃家卻濺起不小的浪花。
一家人高高興興地擺了一桌，還喝了幾杯，就連在姜家莊的兒子也被叫了回來。
吃完飯后，除了黃小三其他人還要摸黑回去。
“娘，讓我們留一晚吧，”黃老二一臉苦色，“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還是家里舒服。”
以前還沒發現，出去后才知道，十里八鄉像娘這樣舍得在吃食上砸銀子的人幾乎沒有。
娘給外婆的孝敬也不少，有什么好東西也都會送去一份，按理說不差東西。
但在吃食上，跟自家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每天一個葷菜，這還是招待外甥特意加的，味道還不怎么好，糕點茶水什么的根本沒有。
晚上睡覺，被子硬邦邦的，可以直接當板磚拍人。
又不是沒有新被褥，卻一個個全都壓在箱底，說什么等姜朝成親后再用。
“清風觀可有人盯？”
“有，”姜朝解釋，“族長比姑還緊張，一直都讓人盯著，并沒有發現什么。”
“既然如此，你們想留便留吧，不過，沒房間，別嫌擠。”
她準備把這三個人趕到一個房間。
聞言，黃老二眼放亮光，“行，我不嫌棄！”
隨即，暗戳戳的看一眼自己媳婦兒，有些惋惜。
趕緊蓋房子，一定要趕緊蓋房子，明天他就去催催。
“回來住也好，”姜暖說起白天的事，“今年插秧，全村一起，明兒開始全都要下地干活。”
“全村一起插秧？”黃小三緊皺眉毛，“怎么突然整出這一出？”
他心里一萬個不愿意！
自家地少，壯勞力多，自己干活根本用不了幾天，還能去外家幫忙。
可若是全村一起，至少也要十來天不得閑。
“腦袋進水了吧，”黃老二很不開心，“好端端的為什么要一起干活？前幾年咱家那么難都沒這樣，好不容易起來了卻要給別人干活！”
好不容易松快點，又整出這出，有病吧！
“長輩的執念，且忍幾天，”姜暖嘆息一聲，“這事長久不了，撐不了幾天的。”
“不管，”黃老二冷哼一聲，“反正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有用？”黃老大斥責，“別胡鬧，聽娘的。”
他也不甘心。
當初爹剛去世時，弟弟們還沒力氣，他一個人承擔了絕大部分的重活，干的也慢，每次都要比別人晚半個月。
也沒見誰可憐他們！
“你大哥說的不錯，”姜暖沉聲訓斥，“這是你爺那一輩提的，作為晚輩，哪怕心里再不甘，也要給他們幾分面子。”
若不是這些人是長輩，姜暖都敢直接開罵。
初心是好的，卻辦了蠢事，這事鬧的，她都有搬走的沖動了。
現在不置產置業，除了沒遇到合適的，還有就是想讓兒子多學點東西，結果，師傅們請過來了，家里小子卻被農活拖著。
“知道了，”黃老二撇撇嘴，“去就去，反正別指望我賣力。”
“蠢貨，”聞言，姜暖忍不住喝罵，“不賣力，讓全村看著你偷奸耍滑？名聲還要不要？”
“就是，”姜朝無語，“就算再不愿意你也裝裝樣子啊。”
不然，除了出氣還有什么好處？
別人可不管你委屈不委屈，只看到你干活不行。
“我，”黃老二很委屈，“娘，兒子覺得特別堵心。”
黃老大感同身受，“誰不堵心？爹剛走那兩年，咱們力氣弱，只是犁地就拉的肩膀出血，也沒見誰幫咱們。”
“大伯呢？”金氏疑惑地問，“他也沒有幫忙？”
聞言，眾人沉默了。
良久，黃小三低聲喃喃，“錦上添花的永遠比雪中送炭的多。”
“咱家跟老宅的關系一直不好，”謝氏并沒有顧忌，全都抖落出來，“大伯他們覺得相公他們兄弟不爭氣，一直怒其不爭，想讓他們多吃吃苦頭長進。”
說著嗤笑一聲，“什么吃苦頭長進，無非怕咱家拖累他們罷了，也沒見他們讓大山哥在十四五的年紀拉犁啊。”
“弟妹，”王氏扯扯她的袖子，“你少說點。”
說完，心虛地瞟一眼姜暖。
她們妯娌私下沒少抱怨老宅，只是沒敢讓婆婆知道。
聞言，姜暖垂下眼眸，瞳孔逐漸幽深，“既然說到這個話題，索性說開。”
兒子兒媳和老宅的矛盾，她一直都知道，卻也一直拖著。
剛開始是覺得為難，不知道該怎么處理，后來卻是想兒子兒媳自己想明白。
“你們怨恨老宅那邊的長輩！”
聲音沉穩而篤定，不給人一絲懷疑的可能。
“娘，”黃小三認真地問，“難道不該？”
“小三，有人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姜暖輕嘆一聲，“你要知道，除了自己父母，沒有人應該必須幫別人。”
“可是，”黃小三抿抿嘴，“他們是嫡親血脈的長輩。”
“那也一樣，”姜暖嘆息一聲，“親生父母都有磨搓兒女的存在，又怎么能指望隔房的長輩。”
說實話，她心疼兒子們的遭遇，小小年紀就要扛起一個家，卻不會怨恨老宅，即使他們對老大幾兄弟非常無情。
“姑姑說的不錯，”姜朝非常高贊同這話，“靠別人永遠不如靠自己，你可以怨恨別人落井下石，卻不能怪別人不聞不問。”
哪怕這種做法過于涼薄。
“娘，”黃老二很不甘，“難道讓我們當做什么都沒發生？”
“當然不是，”姜暖搖頭，“可以記著，卻無需過度在意。”
這似是而非的話，聽得黃老二直皺眉，“什么意思？”
“弱小的時候才會期望別人幫助，希望有人能拉自己走出困境，但是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是一件非常愚蠢的行為，你永遠無法預測剛剛伸手的人會不會在下一瞬松開。”
聞言，眾人一片沉默。
“你們該慶幸，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給你們任何希望，讓你們知道，能靠的只有自己，哪怕咬著牙也要堅持下去。”
當年的她也抱著腿坐在門口，羨慕地看著一個又一個被收養的人，盼望著自己也能被一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