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臘八節，天氣大寒，鳳凰嶺被皚皚白雪覆蓋。
這個時代沒有溫室效應，掃雪太監都凍得鼻子都青了——話雖如此，但在鳳凰嶺登仙觀服役灑掃卻比宮中待遇還好，這些個掃雪太監全都穿著嶄新的棉衣，一日兩餐也都有熱飯管飽，雖不及宮中富貴，但勝在富足安逸。
“掃干凈些！尤其是路中央，務必干干凈凈，待會兒萬歲爺要來進香呢！”澤蘭板著管事姑姑的威嚴，督促這些太監賣力干活。
只要林羨余在登仙觀——準確說是只要小樓在登仙觀，林慕康便是這里的常客。哪怕雪天路滑，也依然叫人私底下傳了信，說下了早朝就過來。
林羨余估摸著要午后才能過來，因此只是吩咐底下稍微打掃一下積雪罷了。
但到了澤蘭嘴里那就是務必一塵不染、一片雪花都不能留了。
唉，不就是來個皇帝么，多大不了的事兒。
呃，好吧，在這些內務府出身的宮女嬤嬤眼里，皇上駕到，還真真是天大的事兒。
雖然自她回來，皇帝早已不是稀客，澤蘭也從不敢怠慢分毫。
林羨余這項才用過了朝食，不過才十點半的光景，皇帝陛下就微服而來了。
沒錯，別看登仙觀這般里里外外忙活活灑掃，迎接的也只是微服而來的康熙陛下而已。
林慕康一進入小樓，便叫隨從太監李進朝等人都去外間候著，他則兀自入內，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鳳凰嶺的雪景倒是極美，你有沒有出去瞧瞧？”
林羨余嘴里咬著一枚雪媚娘吃著，聲音含混道：“我倒是覺得初冬霧凇更美些。”
二人都是加過體力的人，這點寒冷根本不當一回事，自然就可以盡情欣賞冬日雪景。若換了是那些時常要冒著寒風掃雪的太監，只怕就不覺得雪景美麗了。
林羨余咽下口中軟糯的雪媚娘，問道：“我之前寫信交代你的事情辦好了嗎？”
林慕康笑道：“也不看看是誰，這點小事兒，我還是手到擒來的！上個月，我就了口諭，嚴令未曾指婚的皇子不得耽于女色，要一心讀書騎射，心無旁騖才好。”
林羨余笑了，這倒是個好理由。這個時代結婚早，沒指婚的阿哥，一般都才十幾歲，這個年紀也的確不應該耽于女色。
林慕康又笑道：“我還特意去翊坤宮敲打了宜妃，嚇得宜妃連忙把那個預備給胤禟的小宮女獻給了朕！”
林羨余臉色瞬間黑了，這個色痞子！連預備給兒子的小妾你也好意思要！
“干嘛又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林慕康一臉無辜，“我是皇帝誒，三宮六院很正常，看上個把宮女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尋常。”
林羨余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
這時候，澤蘭姑姑在外間敲了敲雕花隔扇門，“皇上、仙姑，茶水點心已經備好了。”
林羨余原是癱在貴妃榻上的，一聽這一聲，立刻一個咕嚕爬起來，肅然端坐，端的是一位儀度不凡的仙姑，她清聲道：“進來吧。”
澤蘭手捧烏漆茶盤，盤上是一對琺瑯云龍茶盞，盞中是上好的龍井——不消說，茶具是宮里送來的、茶葉也是宮中送來的貢茶。
后頭還跟著兩個小宮女，俱捧著剔紅茶盤，盤中是精致的糕點、蜜餞、干果。糕點是荷花酥、海棠酥、棗泥山藥糕和玫瑰九層糕，蜜餞是櫻桃和青梅，干果則是一攢盒拼盤，里頭放著五香杏仁、五香腰果、虎皮花生、冰糖核桃、怪味大扁……一眼望去玲瓏滿目。
這些是林羨余叫底下準備的下午茶和茶點，只是沒想到林慕康來得這么早。
林羨余看著那一朵朵盛開在盤中的荷花酥，仍然還是贊嘆，“宮里廚子的手藝還真是一絕！”
登仙觀的廚子，也全都是從宮里調撥的，尤其是做點心的廚子之前是在乾清宮御膳房伺候的。
正說著話，林羨余忽然聞到一股極為馥郁的幽香，這氣味……她不由抬頭看向侍立在澤蘭身旁的那個小宮女，那宮女觀之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眉眼嬌俏，身上的香粉也格外濃郁些。
“皇上請用茶！”那小宮女聲音嬌軟，仿佛要勾人心魂似的。奉茶的明明是澤蘭，但這小宮女卻特意用纖纖素手將茶水輕輕推到了林慕康手邊，她彎下了腰身，一張粉白玉嫩的小臉也一并完全呈現在了林慕康的視線之內。
林慕康大概是很熟悉這樣的“勾引”場面了，因此只是微微一笑，“倒是機靈，叫什么名字？”
小宮女一喜，連忙笑得燦若朝花，她軟軟道：“奴才雪心，月前才被指派到登仙觀伺候仙姑。”
一旁的澤蘭姑姑已然臉色鐵青，她之前瞧著這個雪心相貌可人，又勤快機敏，才安排她端茶倒水，沒想到——這個小丫頭機敏過頭了！
林羨余看在眼里，有些不爽，她咳嗽了兩聲道：“好了，都退下吧！”
澤蘭連忙屈膝稱“是”，然后她才走開兩步，卻看到雪心這個小賤蹄子竟還站在萬歲爺身側，一副嬌怯怯的樣子，滿目直勾勾望著萬歲爺，竟然絲毫不退！
這個小賤蹄子，連仙姑的吩咐都不聽了！
此時此刻，林羨余也冷了臉，她不是不能理解宮女想皇帝的床，但你起碼得明白自己到底是誰的奴才！
這雪心蠢，但林慕康不蠢，他忙正色道：“退下！”
雪心咬了咬嘴唇，仍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忤逆皇帝，她忙嬌滴滴屈膝道：“是，那雪心就先退下了。”
眾人退下之后，林羨余哼了一聲，“任何朝代，總少不了這種宮女。”
林慕康飲了一口龍井，又捏了一枚五香腰果塞進嘴里，“可惜了，長得如此嬌俏可人，卻是如此蠢笨。她若是聰明點，朕倒是不介意回頭把她調回宮里去。”
可惜，這個雪心竟連登仙觀主子的話都不聽，為了這位不好惹的老姐的顏面，他也只能遺憾放棄這個宮女了。
“趕緊調回宮里去！”林羨余一臉厭煩，“這個雪心的心早就不在我這邊兒了，留下來，我還嫌礙眼呢！”
林慕康淡淡一笑：“成，那我回頭吩咐李進朝，把人調去皇陵或者皇莊吧！”
二人三言兩語，就徹底湮滅了雪心的念想。
林羨余深吸一口氣，其實早點發現這種爬床之人也不算壞事，否則日后若是當著她的面勾引小九，那她才真的要氣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