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白棉用戴著黑色手套的右手小心翼翼拿起了最上面那份文件，借著背陽處不算明亮的光芒，仔仔細細做起閱讀。
這是一份醫療協議，大致內容是患者監護人知曉風險，同意讓患者接受一種新型治療，對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意外不做追究。
簽字人是李錦龍和范文思，蓋章者是“仁惠醫院植物人康復中心”。
這份文件里，明確提到了患者的名字是李輝，病癥是顱腦損傷。
很普通，沒任何特點的名字。
蔣白棉將這份協議放至書桌表面，拿起抽屜里其余文件檢查。
它們由大量醫療記錄、檢查單子組成，清晰勾勒出了一名車禍昏迷者四處求醫無果的經歷。
從這些可以看得出來，范文思、李錦龍在救治兒子上真的是費盡了心思。
蔣白棉略微嘆息的同時，難免有點失望。
因為這些文件的內容只是證實了“舊調小組”基本已經確認的部分猜測，沒有新的東西，沒引出新的線索。
這時，她耳畔響起了商見曜的聲音：
“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無阿唎耶……”
蔣白棉聽得額角一跳，側過頭來，發現那家伙正對著右側墻壁，念念有詞。
“在念什么？”她皺眉問道。
普渡禪師商見曜指著墻上貼的一張紙道：
“大悲咒。”
“大悲咒？”蔣白棉往商見曜所在走了兩步，將視線投向了他手指觸碰的地方。
那里貼著一張發黃的紙，抬頭寫著“大悲咒”三個字。
其下是“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廣大圓滿無礙大悲心陀羅尼”。
再下就是商見曜剛才念的那些經文，蔣白棉看得頭暈。
“你剛才的念法不對，我數據庫里有原版的斷句和發音。”不知什么時候湊過來的格納瓦指出了商見曜的錯誤。
商見曜毫不在意，攤開雙手，微仰身體道：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這話還真是萬能語……正和白晨一起檢查房間內嵌式衣柜的龍悅紅在心里咕噥了一句。
蔣白棉沒去管商見曜和格納瓦的友好交流，望著那篇“大悲咒”，若有所思地自語了起來：
“范文思、李錦龍的尸骨上藏著那枚小玉佛，這里又貼著‘大悲咒’，說明他們在舊世界毀滅前，已經信了一段時間的佛。
“不管他們是原本就信，還是兒子李輝出了車禍，成為植物人，無法救醒之后，才尋求寄托，都損害不了他們死前一段時間信佛的事實。”
“所以，那枚小玉佛才具備特異，導致鋼鐵廠家屬2區4號樓302室出現古怪之處，讓周圍區域被稱為佛門圣地？”格納瓦試圖解讀蔣白棉的意思。
蔣白棉點了點頭，對商見曜道：
“你按照老格給的正確斷句和讀音，完整念一遍大悲咒，嗯，念的同時手握小玉佛，看能不能激發出什么異常。”
“沒有問題。”商見曜已是迫不及待。
他甚至低宣了一聲佛號：
“南無阿褥多羅三藐三菩提。”
龍悅紅、白晨等人進入戒備狀態后，商見曜一手托著小玉佛，一手轉動“六識珠”，在格納瓦引領下，邊看墻上的經文，邊認真誦念起來，一派高僧大德的風采。
一遍大悲咒結束，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普渡禪師商見曜很是遺憾地嘆了口氣，魯莽的商見曜側過身體，對龍悅紅道：
“小紅，你爬出窗戶，從外往里看看。”
這是當初“舊調小組”發現鋼鐵廠廢墟家屬2區4號樓302室異常之處的辦法，如今故技重施。
“可這里本身就是被假臺城掩蓋住的真臺城……”龍悅紅下意識說了一句。
應該不至于還有類似的異常。
“你要明白，多層嵌套是存在的。”個性開朗愛開玩笑的商見曜語重心長。
“可以試試。”蔣白棉覺得這也不是什么大事，花費一兩分鐘的時間排除一種錯誤的可能相當值得。
“小心一點。”白晨側頭叮囑起龍悅紅。
“嗯。”龍悅紅飛快點頭。
他繞過床鋪，跳至老式書桌上，推開窗戶，爬了出去。
借助機械手臂固定好身體后，他往內望去。
沒任何異常。
等待了幾秒，龍悅紅回到房間，搖頭說道：
“正常的。”
唉……商見曜又一次嘆息出聲。
“其實，和真假臺城比，302室的情況顯得相當奇怪。”格納瓦說出了自己分析后的看法，“我們之前在外面，根本發現不了假臺城有什么問題，而當時你們可以借助窗外視角看見真302室的情況。”
白晨思忖著說道：
“可能是之前沒找到合適的角度。
“既然是假的，那肯定有破綻，在某個視角下會暴露無遺。”
蔣白棉先是“嗯”了一聲，表示自己贊同，接著做起猜測：
“窗外視角不算太獨特，那么多年過去，去鋼鐵廠廢墟的遺跡獵人總會有那么幾個爬到樓房外墻，試圖弄走窗框等金屬物品，他們就沒察覺到302室的古怪？”
“這種可能相當低，能走正門，為什么要爬窗？再說，去鋼鐵廠的遺跡獵人誰還會守規矩，遇到鎖上或壞掉的門，不是直接破開，而是去其他房間，從陽臺處攀爬過來？”商見曜摩挲起下巴，“不過，也存在大劫將至，封印松動，透出部分虛假的可能。”
舊世界娛樂資料看多了吧……蔣白棉想了一會兒，揮了下手道：
“繼續搜查。”
經過近一刻鐘的忙碌，“舊調小組”有了新的收獲。
龍悅紅從掛在內嵌式衣柜里的一件綠色羽絨服中找出了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的似乎是一個手機號碼，編碼規則符合臺城原本所在國度的情況。
“這羽絨服是女款，應該屬于范文思……”蔣白棉一邊觀察，一邊分析，“手機號碼應該是別人抄給她的，要不然，她可以直接記錄進手機里，不需要這么麻煩，嗯，不排除她手機當時剛好沒電，或者所處之地不能攜帶手機的可能……”
說到這里，蔣白棉突然頓住。
商見曜陰冷一笑：
“比如，李輝接受新型治療的地方。
“基于保密條款，進去看望病人不能帶手機。”
龍悅紅輕輕吸了口氣：
“這是范文思在仁惠醫院植物人康復中心內部得到的一個手機號碼？”
“這指向某位醫生，范文思想從他那里知道兒子康復的詳細情況？”格納瓦認為這是最有可能性的一種情況。
旁聽了一陣的白晨忽然插話：
“說不定是剛到臺城時，范文思抄的租房電話。
“你們還記得嗎？我們之前推測范文思、李錦龍四處求醫未果，心灰意冷，決定送兒子到臺城來接受新型治療，那個時候，他們才舍得從獲取的賠償金里拿出一筆錢買新手機。
“也就是說，剛到臺城那會，他們不小概率用的還是舊手機，快要完全壞掉時靈時不靈的那種。”
蔣白棉“嗯”了一聲：
“這樣的話，細節就對上了。”
“說那么多做什么？打一個試試！”魯莽的商見曜出起主意。
蔣白棉頓時“呵呵”一笑：
“舊世界的通信網絡早就崩潰，這個手機號和阿維婭給的那種亂碼也不一樣，應該已經撥打不出去。”
“要是能撥打出去才可怕……”龍悅紅小聲嘀咕了一句。
蔣白棉隨之笑了起來，對格納瓦道：
“老格你來試。
“其他人做好應對意外的準備。”
毫無疑問，這個電話沒有撥打成功。
之后，蔣白棉又讓商見曜依次嘗試了誦念病歷、使用小玉佛等辦法，結果還是沒收獲任何異常。
基于此，她不得不宣布對港灣家園的探索告一段落，接下來去臺城第一高級中學。
在她心目里，臺城第一高級中學對標霍姆生殖醫療中心，仁惠醫院植物人康復中心等于廢土13號遺跡那個秘密實驗室，兩者之間，誰更危險，一目了然。
按照地圖的指示，“舊調小組”用了差不多二十分鐘，抵達了位于城東的那所高中。
它占地面積不算小，有多棟教學樓、兩棟辦公樓、兩棟宿舍樓、一棟實驗樓、一個體育館、一個圍繞著塑膠跑道的足球場、拼在一起的多個籃球場……
今時今日，這所高中里面荒草叢生，破敗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