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人緊鑼密鼓地開始籌備桃花宴時,在玉景宮中讀書的二公主柴惠珍,終于等到了大皇子柴文澤。
玉景宮是景和帝為兒女們辟出的藏書樓,諸位皇子和公主都可到此處讀書、習字。但在被景和帝恩準,在玉景宮中有專屬書房的,只有大皇子柴文澤,大公主柴慧瓊和二公主柴惠珍。
大公主出嫁后,大皇子白日里要么跟在景和帝身邊學習處理朝政,要么跟隨兩位少傅讀書、習武,已很少來玉景宮,常來玉景宮中讀書的只有柴惠珍。在母妃秦雪娟被趕出麗景宮,柴惠珍與弟弟柴文卓搬去寧妃公眾后,白日里大半時間都待在此處。
不過近來,她早已沒心思讀書了。聽到大皇子到來,她深吸一口氣,等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才起身進了宮內的藏書閣,緩緩走到大皇子身邊,恭敬又小心翼翼地行禮,“大皇兄。”
大皇子柴文澤回眸,清澄矜貴的眸子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淡,“二皇妹。”
朝臣都說大皇子沉穩內斂,溫和寬厚,但在宮中長大的柴慧珍卻知道這只是他的表象罷了。宮中真正溫和寬厚的是父皇,柴文澤在他母親的教導下,冷漠多智,是個很難對付的人。
就譬如現在,柴慧珍主動開了口,明顯是有事尋他,但柴文澤卻只淡淡應了一聲,全無與她交談下去的意思。
柴慧珍鼓起勇氣,抬眸笑道,“大皇兄來尋什么書?”
柴文澤溫和道,“今日高少傅講了《尚書》,提到刑賞忠厚之至論,我記得前朝曾有一位宏儒著書中曾論過此事,便來尋來翻一翻。”
柴慧珍狹長的眸子一亮,轉身快步離去,不一會兒便待了一本深藍色封皮的書過來,雙手遞給柴文澤,“大皇兄尋的可是這本?”
柴文澤伸手接過,翻看看了幾頁,贊道,“就是這本,果然書父皇所言,二皇妹已將玉景宮的藏書閱遍了。”
讀遍藏書又如何?她是女兒身,讀書不過是消遣罷了!柴慧珍垂眸裝著羞澀道,“小妹只是前幾日碰巧翻到過這本。”
聽不到柴文澤回話,柴慧珍抬眸發現他已開始翻閱書籍,柴慧珍便道,“大皇兄,小妹也去尋書了。”
“好。”柴文澤應了一聲,注意力似是全在手中書上。
柴慧珍在書架邊轉了幾圈,目光一直注意著靠在窗邊翻書的柴文澤,待見他快看完書時,才從畫軸里取出前朝名士的山水桃花圖展開,在出書閣的必經之處上展開“細品”。
柴文澤見她這般惺惺作態,依舊不理,只道了聲,“二皇妹繼續看書,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大皇兄。”柴慧珍忍不住開口留人,拿著畫上前請教,“大皇兄覺得這幅桃花畫得如何?小妹過幾日要去樂安侯府上參加桃花宴,正想帶什么禮品過去。”
柴文澤抬眸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畫,“二皇妹要將這幅畫帶過去?”m.y逼quge
柴慧珍解釋道,“小妹不敢,小妹是想臨摹一副名家之作。聽聞姜家三姑娘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每逢宴會,她們都會以自己做的詩詞歌賦為禮。”
柴文澤點頭,“若二皇妹能臨摹出畫中的風骨和神韻,自是極好的。”
柴慧珍怎會聽不出柴文澤的暗含之意,她難堪地咬了咬唇,聲音里帶著示弱和哀求,“小妹去樂安侯府,是因真心喜歡姜三姑娘的才情和姜六姑娘的率真,大皇兄……不也是如此么。”
柴文澤沉下臉,通體的貴氣和壓迫感毫不客氣地傾瀉而出,“二皇妹可知你在說什么?”
“小妹知道。”孤注一擲的柴慧珍抬眸,帶著癲狂的眼神與她的生母秦雪娟竟有八分相似,“愛美之人,人皆有之。小皇兄,小妹可以幫你,得償所愿。”
幫我?柴文澤淡淡問道,“你想要什么?”
柴慧珍一用力,價值萬金的名畫被她抓出折痕,“小妹想留在康安,不想被送去和親。”
果然如此。
“你的婚事當由父皇母后做主,我管不著……”柴文澤說到這里,聲音冷冽,“也不想管。”
說罷,他抬步便向外走。柴慧珍急了,抬手握住柴文澤的衣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哽咽道,“大哥,你幫幫我,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小時候大哥不是最疼小妹么……”
柴文澤未收回衣袖,垂眸看著嚶嚶哭泣的柴慧珍,平靜道,“七年前寒冬,我奉父皇之命去皇陵。出發之前便是在此處,父皇與我講了出宮時辰和行走路線。”
聽柴文澤提到此事,柴慧珍身子一顫,身體變得僵硬無比。
“然后,我半路遇伏,護衛死傷大半,我亦身負重傷。若非白將軍舍命沖出重圍搬來救兵,我定命喪宮外。事后,我追查到那日對我下殺手的是秦天野,那究竟是誰將我出宮的消息告訴了秦家?”柴文澤聲音不急不緩,卻讓柴慧珍喘不過起來,“那日,我最疼愛的二皇妹躲在里間看書,那時你才六歲,不只記憶好,耳朵也很好用呢。”
柴慧珍抬眸,梨花帶雨地辯解道,“大皇兄也說我當時才六歲,我當時懂什么?”
柴文澤也沒想著她能承認,只道,“二皇妹當年不懂,現在也不懂呢。你若讓我得償所愿,你可知我所愿是什么?我愿父皇母后安康,愿大周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你幫不了我,我也幫不了你。誰給你出的這餿主意,你去找誰。看在你也是皇家血脈的情分上,我再最后勸告你一句:你若不想把父皇母后對對你徹底失望,就收起你那些可笑的手段。”
說罷,柴文澤抖衣袖,邁著沉穩的步子,走出藏書閣。
他出藏書閣還未走回書房,宣德殿的傳旨太監便快步迎了上來,躬身行禮道,“大殿下,萬歲讓您去宣德殿。”
大皇子沉穩點頭,跟著小太監趕往父皇宮中。走了沒多遠,大皇子的心腹小太監遠懷就快步到了大皇子身后,大皇子不經意回眸看了一眼遠懷打出的手勢,便知尹太傅和杜海安剛離開宣德殿,此時殿中只有父皇一人。
父皇此時見他,是為了何事?
三月,初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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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
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免費看最新內容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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