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倫很清楚，造成這一現象的唯一原因，只能是秩序之神那里發生了嚴重問題。
本來應該在第二階段，一輪一輪按次序放回來的諸神，竟然被徹底打開了籠子，蜂擁而出。
這座開拓空間，是諸神回歸的第一站。
如果不能將祂們在這里攔截撲殺，那么神祇又將重回世間，哪怕祂們不是主神，卻依舊可以和教會圈里的勢力產生聯動，同時對接下來的第三階段終極一戰造成極大影響。
最重要的是，祂們現在雖然如同餓鬼，卻也是最虛弱的時候，在這里解決祂們最容易，一旦放出后尋機恢復，想要再處理起來，難度瞬間增加了不知多少倍。
卡倫心里升騰起了怒火，沒錯，怒火是對上面那位的。
知道你背對紀元坐在那里很累很辛苦，知道曾經鎮壓紀元的你早已腐朽，可你為什么不繼續撐住，再多撐一會兒？
這不是道德綁架，也并非缺乏同理心。
秩序分工不同，你負責的那個段位出現了問題，自然要對你進行問責。
卡倫不是不能接受紀元突然變更，諸神歸來，最后大家悲壯一戰，縱然失敗，也要化身出一段悲情主義故事。
可諾頓卻秉承著秩序系神祇的意志，告訴自己：身為秩序信徒，要習慣秩序的優雅。
好的，卡倫強忍著痛苦強迫自己去熟悉這種優雅，可偏偏忽然間，局面又瞬間崩塌。
如果最終注定還是要歸為混亂，
那么，
先前的經營與鋪墊，意義又在哪里？
相較于眼下這危急的局面，秩序老年軍團，反而是最平靜淡然的。
外婆身邊的老姐妹利桑密爾笑道：“哎喲嚯，下來的神好多哦。”
唐麗點了點頭：“很給我們面子。”
“起軍！”
“進！”
老年軍團按照軍令，開始主動前進。
這樣做的目的，一是為了保持殺傷性的最大化，二則是給后續進入的騎士團騰出戰場空間。
老人們沒有畏懼，有的，只是興奮和熱血。
或許，在他們看來，勝負都已經沒有了計較的意義，他們更渴望的是以自己的年邁衰敗之軀，為年輕人，多扛下一些麻煩，多解決一些神祇。
神祇的數目，自然是越多越好，其余的，也懶得想了。
“贊美秩序！”
“贊美秩序！”
在前進中贊美，在贊美中前進。
就算前方是無底線的深淵，那我也依舊要盯著遠處的理想光輝，毫無停滯地踏進去。
哪怕以我的遺體和生命，將深淵填滿；
那么后來者，至少可以踩著我們的后背，繼續向理想的彼岸進發！
正是因為老年軍團的決意與昂然，讓其它軍團也立刻從慌亂中恢復平靜，各個騎士團開始分批次進入戰斗位置。
所有傳送大門都完全開啟，后續的增援力量正在以最快的速度趕來。
原本的互相兌子游戲，正逐漸演變為家底梭哈。
卡倫的身形從骨龍身上落下，來到了迪克諾身后。
“有把握么？”
“沒有絕對把握，太多了。”
“我知道了，我去第1騎士團，準備蘇醒最后兩層的沉睡者，同時，你幫我傳遞消息，我的所有騎士和扈從，即刻放下手頭一切工作，來這里報道。”
迪克諾深吸一口氣，說道：“可是，這些都是為終極一戰預備的……”
“可是，如果這一階段沒能挺過去，我們就沒有下一階段了。”
“是，大祭祀。”
康娜低空掠過，卡倫身形上升，再次落回骨龍背上，骨龍向著鑾駕飛去。
大祭祀的鑾駕自帶傳送陣法，只需要輸入參數獲得呼應即可傳送。
可就在卡倫剛剛確定好第1騎士團的坐標時，一場比之前更夸張無數倍的異變，忽然展開。
正準備進行傳送的卡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走到鑾駕門口的開闊面上，
抬起頭，
看向上方：
“你……在開玩笑么？”
第二階段的神戰，秩序神教是全程保密的，秩序之鞭全力發動，遮蔽信息視野。
可畢竟是這么大規模的人員調動以及戰場規模，同時教會圈幾乎所有正統神教都被秩序要求上供戰爭資源，無法避免地要發生接觸，因此，外教高層對秩序這邊的情況，也不可能一無所知。
事實上，雖然教會圈內各個正統神教都在忙碌于大魚吃小魚的本能擴張游戲，可它們都將一只眼睛，死死地盯在秩序身上。
大家都在期待著，這座令整個教會圈都膽寒心驚的當世第一神教，到底會以怎樣的一種方式，一步步走入消亡。
這是一群狼，一邊啃食著手中鮮嫩的獵物，一邊用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那頭昔日的獅王。
秩序第1騎士團已經基本消耗光了，秩序最大的底蘊已不再存在，可就算是失去第1騎士團，秩序神教依舊無比強大。
因此，針對秩序神教要用當代人的力量繼續接力抵御諸神歸來的動作，外教高層更為熱心。
它們拼盡一切手段，想盡一切辦法，去嘗試窺伺這場足以改變當代教會圈勢力格局的戰況。
然而，很快，它們的視野……一下子變得無比清晰。
因為需要絞盡腦汁才能得到了片面戰場消息，忽然一下子就來到了它們跟前。
泛著銹蝕痕跡的鐵幕，緩緩降臨。
輪回神教、原理神教、深淵神教等等所有神教，他們神殿里的壁畫人物，從原本的英姿而立，轉變為跪伏，原本的神圣肅穆，轉變為哭泣。
那些擁有上古血脈傳承的護教神獸，仿佛感知到了來自血脈記憶深處的敬畏，一改往日的高傲，蜷縮在飼養空間的角落，瑟瑟發抖。
各教神話敘述中都以文字形式記載過上個紀元末期秩序之神的殘忍與嗜殺，可文字上的記載，到底欠缺了那份溫度。
閱讀時，無法感知到，什么叫讓靈魂顫栗讓信仰彎曲讓諸神跪伏的森寒冰冷。
雖然地穴之神已經隕落，可其它依舊在蠢蠢欲動的隱匿神，此時發出了絕望的咆哮。
所有延伸自上個紀元的古跡、生靈、傳承，都感知到了那自上而下的磅礴壓力。
它無上，它至高，它的陰影，曾渲染過一個紀元，并且成為下一個紀元的主色調。
最為沸騰的，則是秩序神教所管轄的區域，每個人體內的秩序信仰，在此刻都出現了明顯波動，像是召喚，又如同是在安撫。
早已隕落的分支神大人們的神殿內，也發出了聲音，祂們雖然隕落，可留存于這里的印記，依舊代替著祂們做出了本能反應。
偷偷摸摸正在接入這個世界的神葬之地，無數魔神尸骸發出了尖嘯，它們好似發瘋了一樣，企圖拼命推動神葬之地與這個世界再次脫節，它們渴望遠遁，因為那道陰影下的世界，不是它們可以涉足的區域。
天堂臺階下，匍匐在那里陪伴著普洱的凱文，忽然抬起頭。
“汪！！！！！！！”
凱文發出了一聲長長的狗叫，叫到最后，聲音嘶啞。
普洱抬起頭，看向它，發現蠢狗正在滴落著眼淚。
開拓空間內，從四面八方中不斷走出的神祇們，忽然集體停下了腳步。
起初，祂們只是迷茫；
隨后，祂們變得忐忑；
現在，祂們開始紛紛轉身，高貴的神音里，充斥著絕望，如同一群剛從監獄里逃出的犯人，正哭著喊著渴望重新回到牢籠；
因為外面的世界有他！
新建立的光明神教總祭壇處，尼奧正泡在圣水里喝著酒。
旁邊，是一群光明遺老遺少正在對他進行勸告，希望他能多出席出席活動，或者多去秩序那里要一些補助，亦或者……抓住秩序神教為了抵抗諸神歸來而逐漸虛弱崩塌下教會圈出現嚴重勢力真空的好機會，帶著光明擺脫秩序的鉗制再次崛起。
可惜，尼奧對此都毫無興趣。
他之所以會重建光明神教，只是因為一年前那個午后，他聽取了那個叫老霍芬的書本妖精提供的建議。
這座神教，只是為了自己可以更名正言順地承接光明傳承而重建；
而承接傳承，是為了到那一刻時，那位得體之神不用一個人孤獨面對過去的所有紀元霸主；
尼奧的目的性很強，才懶得去做什么觸角延伸發展。
他理解光明，他愛光明，也認可光明，但很可惜的是，經過自己的幾輪大清洗，眼下這座光明神教里，真正的光明信徒，并不多了，反而充斥著投機者和野心家。
喝著喝著，酒杯忽然破碎。
尼奧茫然地抬起頭，沒有預兆，沒有鋪墊，一束圣潔的光亮，照射到了屋頂上，像是將這座現任教皇居住的臨時神殿，鑲染上了一層厚厚的晶瑩。
尼奧站起身，教皇的神袍被拘了過來穿戴在身。
“光明顯圣，光明顯圣！”
“贊美偉大的光明之神！”
“主啊，主啊！”
“滾，都給我讓開！”
尼奧一腳踹翻了擋在自己面前禱告的人，他來到殿外，飛身而起，落在了屋頂。
原本晴朗的天空，被一層黑色的鐵銹所覆蓋。
而自己身邊的這一束光亮，則像是從鐵銹中間故意開的那道口子里降臨下來的。
“呵呵呵呵……哈哈哈啊哈…………”
尼奧發出了笑聲，他看見了解脫，一個理所應當，理由十足，不僅是自己的妻子，連那個家伙都無法指摘的結束，已經到來！
“伊莉莎，我快要來看你了。”
極寒之地，永恒宮殿。
王座下方臺階上，坐著的是狄斯，王座上，則是永恒之神的那一縷神念虛影。
原理筆記被擺放在狄斯面前，老霍芬不停地翻頁與書寫。
狄斯，在學習。
他的孫子卡倫，只在用餐時翻翻古籍學一學術法和陣法，相較而言，他這個做爺爺的，學習態度確實比孫子高多了。
因為他閱讀的，不是一本書，而是永恒的記憶。
是卡倫帶著狄斯來到這座宮殿的，按理說，在卡倫離開這里一周后，狄斯也該離開這里了，因為永恒的神念，無法支撐他的讀取太久。
這一點，是永恒之神自己都承認了的。
但令永恒之神沒有料到的是，狄斯采取了一個讓祂都感到無比詫異的操作。
那就是，在這一縷神念即將崩潰時，狄斯用自己的神力對其進行獻祭，幫助它維持住了。
然后，通過老霍芬的轉化，提升了學習效率。
永恒的這一縷神念，就像是一盞蠟燭，每次蠟油要燒完時，狄斯都會割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鮮血去添加；
借著蠟燭的光亮，狄斯閱讀學習。
永恒很生氣，祂無比憤怒，高高在上的祂，怎么可能允許被這樣褻瀆和侵犯？
身為紀元霸主的祂，竟然被密室囚禁？
可狄斯無視了永恒的各種怒吼、警告、威脅，依舊沉浸在知識的海洋，不可自拔。
永恒想要改變這一局面，只有兩個方法，一個，是給秩序的傳承者傳訊，讓他來解決；
只是這個方法等于不存在，人家是親爺孫的關系。
第二個方法，就是自己將力量徹底降臨……你還不能像上次那樣只降臨一點，因為可能打不過，而如果完全降臨，祂的巔峰狀態只能持續一戰，那么祂期待一整個紀元的霸主群戰，就直接變成了和這位新晉神祇的單挑。
因此，永恒的這一縷神念，就這樣一直被禁錮在這里。
而狄斯，也大半年時間，沒有從這里出去。
辛苦的，是地穴世界里，那些為狄斯留存在那里的神軀一直祝福、修復的秩序神官們，無論他們多么努力，投入了多少資源，距離修復完畢，總是差那么一點。
原因很簡單，狄斯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造成虧空。
所以本質上，是秩序神教在為自家新晉神祇，提供著補課費，哦不，是進修成本。
原本，永恒的這一縷神念已經平息了很久，眼不見心不煩，直接靜默了。
可今天，這一縷神念忽然發起了瘋，端坐在王座上的永恒虛影直接大罵道：
“秩序，你毀約了，你不遵守承諾！”
狂躁的靈魂波動，讓老霍芬的書頁變得凌亂，狄斯也終于收回視線，閉上眼，像是在回味。
“秩序，說好了的，等你降臨時，你要先與我一戰！”
狄斯開口問道：“祂下來了么？”
“是的，祂下來了，提前下來了，新舊紀元已經開始交接。”
狄斯從臺階上站起身，將老霍芬閉合，夾在腋下。
美好的學習時光總是短暫的，既然秩序之神下來了，那么他，也該回去接收自己的神軀了。
終極一戰，即將開始，他要去幫自己的孫子。
“那你，也可以下來了。”狄斯說道。
“來不及了，祂是提前下來的，而我和光明的降臨，需要較長的準備時間，否則載體無法承受得住；祂分明就是無視了與我的承諾，不想和我一戰！”
“你的承諾，是和祂訂下的么？”
永恒睜大了眼睛，整個極寒之地在此時，冰雪與春天，季節快速變幻，其中還夾雜著雷雨轟鳴與秋風蕭瑟。
狄斯笑道：“你是和我孫子訂下的承諾。”
“我是和秩序的神定下的承諾！”
“沒錯，我孫子就是秩序之神。”
“我只能認為，祂膽怯了。”
“可能是因為祂覺得，這一戰沒有意義吧，在傳承者方面，祂早已經贏了。”
“可是祂，連和紀元霸主一戰的機會，都放棄了？”
“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祂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下面的事，該交給下一代人去繼承了。”
“祂是個瘋子，你們秩序信徒，都是瘋子！”
狄斯搖了搖頭：
“是因為這個世界本就不是正常的，才反襯出我們瘋了。”
“嗡！”
混亂之劍，劃破了這座巨大的開拓空間，同時又將其縫合，刺入了地面。
頃刻間，這座開拓空間的四壁，變成了秩序囚籠。
即使是數量龐大的諸神，在此刻也像是螞蟻一樣，被圈禁在了里面。
卡倫記得執鞭人弗登以前喜歡玩螞蟻，他的收藏室里有很多玻璃觀察器，里面收藏著各種品種的珍惜螞蟻。
看來，秩序之神也有一樣的愛好，只不過收藏品從螞蟻變成了神，對祂而言，可能也沒有什么本質的區別，畢竟在過去這一整個紀元里，祂都是這樣對待諸神的。
偉岸的身影降臨。
不僅是在這座開拓空間里，整個世界，都因這位昔日的霸主回歸，重新回憶起了被秩序烙印支配的恐懼。
下方，原本準備殊死一戰的秩序神官們，面對自家唯一神，紛紛開始行禮：
“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贊美偉大的秩序之神！”
原本令人絕望的一戰，因為秩序之神的降臨，被徹底顛覆。
熊熊的秩序之火，開始鋪陳開去，逐步焚燒著那些奔逃的神祇，祂們沒有地方可以逃，也沒辦法可以避，可面對這位昔日的主宰，祂們至死都沒有回頭一戰的勇氣。
卡倫站在鑾駕上，看著前方這座自己所見過的最為浩瀚的身影，他沒有那么興奮，也沒有那么激動，因為秩序之神的此舉，意味著祂將其最后一點僅存的力量，消耗在了這里。
而原本這些，應該是為最后的終極一戰留存的。
第1騎士團已經消耗光了，當這一代人準備自己頂上去，為最后一戰掃清所有障礙時，祂下來了。
這似乎并不符合原本的計劃……但，原本的計劃可能真就是這樣，因為制定計劃的，就是祂。
同時，這也意味著，原本計劃中，秩序之神降臨，終極一戰時祂力戰而亡后，自己可以承接秩序神格成神，繼續這一戰。
現在變成了，等隨后紀元霸主們紛紛回歸時，他，卡倫.茵默萊斯，就得直接站在第一線！
卡倫開口問道：“秩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秩序的聲音出現在了卡倫靈魂深處，開口的，是餓癮。
“我曾親眼看過這個世界，我說過，我喜歡這個世界，我親手締造了它，也守護著它。”
卡倫：“所以……”
“而他們……”
秩序之神的目光沒有去追尋那些在祂秩序火焰中不斷消亡的神祇，而是掃向了下方密密麻麻的信徒軍陣。
那些年邁且白發蒼蒼的信徒們，此刻高興雀躍得如同一個個可愛的孩子。
雖然他們是老人，可在秩序之神的眼里，確實都是再小不過的稚童。
“……本就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本章完)
相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