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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五回 惑偏私惜春矢素志 證同類寶玉失相知


更新時間:2024年01月20日  作者:曹雪芹  分類: 歷史 | 言情 | 經典 | 曹雪芹 | 紅樓夢 
第一百十五回惑偏私惜春矢素志證同類寶玉失相知

話說寶玉為自己失言被寶釵問住,想要掩飾過去,只見秋紋進來說:外頭老爺叫二爺呢。寶玉巴不得一聲,便走了。去到賈政那里,賈政道:我叫你來不為別的,現在你穿著孝,不便到學里去,你在家里,必要將你念過的文章溫習溫習。我這幾天倒也閑著,隔兩三日要做幾篇文章我瞧瞧,看你這些時進益了沒有。寶玉只得答應著。賈政又道:你環兄弟蘭侄兒我也叫他們溫習去了。倘若你作的文章不好,反倒不及他們,那可就不成事了。寶玉不敢言語,答應了個是,站著不動。賈政道:去罷。寶玉退了出來,正撞見賴大諸人拿著些冊子進來。

寶玉一溜煙回到自己房中,寶釵問了知道叫他作文章,倒也喜歡,惟有寶玉不愿意,也不敢怠慢。正要坐下靜靜心,見有兩個姑子進來,寶玉看是地藏庵的,來和寶釵說:請二奶奶安。寶釵待理不理的說:你們好因叫人來:倒茶給師父們喝。寶玉原要和那姑子說話,見寶釵似乎厭惡這些,也不好兜搭。那姑子知道寶釵是個冷人,也不久坐,辭了要去。寶釵道:再坐坐去罷。那姑子道:我們因在鐵檻寺做了功德,好些時沒來請太太奶奶們的安,今日來了,見過了奶奶太太們,還要看四姑娘呢。寶釵點頭,由他去了。那姑子便到惜春那里,見了彩屏,說:姑娘在那里呢彩屏道:不用提了。姑娘這幾天飯都沒吃,只是歪著。那姑子道:為什么彩屏道:說也話長。你見了姑娘只怕他便和你說了。惜春早已聽見,急忙坐起來說:你們兩個人好啊見我們家事差了,便不來了。那姑子道:阿彌陀佛!有也是施主,沒也是施主,別說我們是本家庵里的,受過老太太多少恩惠呢。如今老太太的事,太太奶奶們都見了,只沒有見姑娘,心里惦記,今兒是特特的來瞧姑娘來的。惜春便問起水月庵的姑子來,那姑子道:他們庵里鬧了些事,如今門上也不肯常放進來了。便問惜春道:前兒聽見說櫳翠庵的妙師父怎么跟了人去了惜春道:那里的話!說這個話的人堤防著割舌頭。人家遭了強盜搶去,怎么還說這樣的壞話。那姑子道:妙師父的為人怪僻,只怕是假惺惺罷。在姑娘面前我們也不好說的。那里象我們這些粗夯人,只知道諷經念佛,給人家懺悔,也為著自己修個善果。惜春道:怎么樣就是善果呢那姑子道:除了咱們家這樣善德人家兒不怕,若是別人家,那些誥命夫人小姐也保不住一輩子的榮華。到了苦難來了,可就救不得了。只有個觀世音菩薩大慈大悲,遇見人家有苦難的就慈心發動,設法兒救濟。為什么如今都說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呢。我們修了行的人,雖說比夫人小姐們苦多著呢,只是沒有險難的了。雖不能成佛作祖,修修來世或者轉個男身,自己也就好了。不象如今脫生了個女人胎子,什么委屈煩難都說不出來。姑娘你還不知道呢,要是人家姑娘們出了門子,這一輩子跟著人是更沒法兒的。若說修行,也只要修得真。那妙師父自為才情比我們強,他就嫌我們這些人俗,豈知俗的才能得善緣呢。他如今到底是遭了大劫了。惜春被那姑子一番話說得合在機上,也顧不得丫頭們在這里,便將尤氏待他怎樣,前兒看家的事說了一遍。并將頭發指給他瞧道:你打諒我是什么沒主意戀火坑的人么早有這樣的心,只是想不出道兒來。那姑子聽了,假作驚慌道:姑娘再別說這個話!珍大奶奶聽見還要罵殺我們,攆出庵去呢!姑娘這樣人品,這樣人家,將來配個好姑爺,享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惜春不等說完,便紅了臉說:珍大奶奶攆得你,我就攆不得么那姑子知是真心,便索性激他一激,說道:姑娘別怪我們說錯了話,太太奶奶們那里就依得姑娘的性子呢那時鬧出沒意思來倒不好。我們倒是為姑娘的話。惜春道:這也瞧罷咧。彩屏等聽這話頭不好,便使個眼色兒給姑子叫他去。那姑子會意,本來心里也害怕,不敢挑逗,便告辭出去。惜春也不留他,便冷笑道:打諒天下就是你們一個地藏庵么!那姑子也不敢答言去了。

彩屏見事不妥,恐擔不是,悄悄的去告訴了尤氏說:四姑娘絞頭發的念頭還沒有息呢。他這幾天不是病,竟是怨命。奶奶堤防些,別鬧出事來,那會子歸罪我們身上。尤氏道:他那里是為要出家,他為的是大爺不在家,安心和我過不去,也只好由他罷了。彩屏等沒法,也只好常常勸解。豈知惜春一天一天的不吃飯,只想絞頭發。彩屏等吃不住,只得到各處告訴。邢王二夫人等也都勸了好幾次,怎奈惜春執迷不解。

邢王二夫人正要告訴賈政,只聽外頭傳進來說:甄家的太太帶了他們家的寶玉來了。眾人急忙接出,便在王夫人處坐下。眾人行禮,敘些溫寒,不必細述。只言王夫人提起甄寶玉與自己的寶玉無二,要請甄寶玉一見。傳話出去,回來說道:甄少爺在外書房同老爺說話,說的投了機了,打發人來請我們二爺三爺,還叫蘭哥兒,在外頭吃飯。吃了飯進來。說畢,里頭也便擺飯。不題。且說賈政見甄寶玉相貌果與寶玉一樣,試探他的文才,竟應對如流,甚是心敬,故叫寶玉等三人出來警勵他們。再者倒底叫寶玉來比一比。寶玉聽命,穿了素服,帶了兄弟侄兒出來,見了甄寶玉,竟是舊相識一般。那甄寶玉也象那里見過的,兩人行了禮,然后賈環賈蘭相見。本來賈政席地而坐,要讓甄寶玉在椅子上坐。甄寶玉因是晚輩,不敢上坐,就在地下鋪了褥子坐下。如今寶玉等出來,又不能同賈政一處坐著,為甄寶玉又是晚一輩,又不好叫寶玉等站著。賈政知是不便,站著又說了幾句話,叫人擺飯,說:我失陪,叫小兒輩陪著,大家說說話兒,好叫他們領領大教。甄寶玉遜謝道:老伯大人請便。侄兒正欲領世兄們的教呢。賈政回復了幾句,便自往內書房去。那甄寶玉反要送出來,賈政攔住。寶玉等先搶了一步出了書房門檻,站立著看賈政進去,然后進來讓甄寶玉坐下。彼此套敘了一回,諸如久慕竭想的話,也不必細述。

且說賈寶玉見了甄寶玉,想到夢中之景,并且素知甄寶玉為人必是和他同心,以為得了知己。因初次見面,不便造次。且又賈環賈蘭在坐,只有極力夸贊說:久仰芳名,無由親炙。今日見面,真是謫仙一流的人物。那甄寶玉素來也知賈寶玉的為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差,只是可與我共學,不可與你適道,他既和我同名同貌,也是三生石上的舊精魂了。既我略知了些道理,怎么不和他講講。但是初見,尚不知他的心與我同不同,只好緩緩的來。便道:世兄的才名,弟所素知的,在世兄是數萬人的里頭選出來最清最雅的,在弟是庸庸碌碌一等愚人,忝附同名,殊覺玷辱了這兩個字。賈寶玉聽了,心想:這個人果然同我的心一樣的。但是你我都是男人,不比那女孩兒們清潔,怎么他拿我當作女孩兒看待起來便道:世兄謬贊,實不敢當。弟是至濁至愚,只不過一塊頑石耳,何敢比世兄品望高清,實稱此兩字。甄寶玉道:弟少時不知分量,自謂尚可琢磨。豈知家遭消索,數年來更比瓦礫猶殘,雖不敢說歷盡甘苦,然世道人情略略的領悟了好些。世兄是錦衣玉食,無不遂心的,必是文章經濟高出人上,所以老伯鐘愛,將為席上之珍。弟所以才說尊名方稱。賈寶玉聽這話頭又近了碌蠹的舊套,想話回答。賈環見未與他說話,心中早不自在。倒是賈蘭聽了這話甚覺合意,便說道:世叔所言固是太謙,若論到文章經濟,實在從歷練中出來的,方為真才實學。在小侄年幼,雖不知文章為何物,然將讀過的細味起來,那膏粱文繡比著令聞廣譽,真是不啻百倍的了。甄寶玉未及答言,賈寶玉聽了蘭兒的話心里越發不合,想道:這孩子從幾時也學了這一派酸論。便說道:弟聞得世兄也詆盡流俗,性情中另有一番見解。今日弟幸會芝范,想欲領教一番超凡入圣的道理,從此可以凈洗俗腸,重開眼界,不意視弟為蠢物,所以將世路的話來酬應。甄寶玉聽說,心里曉得他知我少年的性情,所以疑我為假。我索性把話說明,或者與我作個知心朋友也是好的。便說道:世兄高論,固是真切。但弟少時也曾深惡那些舊套陳言,只是一年長似一年,家君致仕在家,懶于酬應,委弟接待。后來見過那些大人先生盡都是顯親揚名的人,便是著書立說,無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業,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時,也不致負了父親師長養育教誨之恩,所以把少時那一派迂想癡情漸漸的淘汰了些。如今尚欲訪師覓友,教導愚蒙,幸會世兄,定當有以教我。適才所言,并非虛意。賈寶玉愈聽愈不耐煩,又不好冷淡,只得將言語支吾。幸喜里頭傳出話來說:若是外頭爺們吃了飯,請甄少爺里頭去坐呢。寶玉聽了,趁勢便邀甄寶玉進去。

那甄寶玉依命前行,賈寶玉等陪著來見王夫人。賈寶玉見是甄太太上坐,便先請過了安,賈環賈蘭也見了。甄寶玉也請了王夫人的安。兩母兩子互相廝認。雖是賈寶玉是娶過親的,那甄夫人年紀已老,又是老親,因見賈寶玉的相貌身材與他兒子一般,不禁親熱起來。王夫人更不用說,拉著甄寶玉問長問短,覺得比自己家的寶玉老成些。回看賈蘭,也是清秀超群的,雖不能象兩個寶玉的形像,也還隨得上。只有賈環粗夯,未免有偏愛之色。眾人一見兩個寶玉在這里,都來瞧看,說道:真真奇事,名字同了也罷,怎么相貌身材都是一樣的。虧得是我們寶玉穿孝,若是一樣的衣服穿著,一時也認不出來。內中紫鵑一時癡意發作,便想起黛玉來,心里說道:可惜林姑娘死了,若不死時,就將那甄寶玉配了他,只怕也是愿意的。正想著,只聽得甄夫人道:前日聽得我們老爺回來說,我們寶玉年紀也大了,求這里老爺留心一門親事。王夫人正愛甄寶玉,順口便說道:我也想要與令郎作伐。我家有四個姑娘,那三個都不用說,死的死,嫁的嫁了,還有我們珍大侄兒的妹子,只是年紀過小幾歲,恐怕難配。倒是我們大媳婦的兩個堂妹子生得人才齊整,二姑娘呢,已經許了人家,三姑娘正好與令郎為配。過一天我給令郎作媒,但是他家的家計如今差些。甄夫人道:太太這話又客套了。如今我們家還有什么,只怕人家嫌我們窮罷了。王夫人道:現今府上復又出了差,將來不但復舊,必是比先前更要鼎盛起來。甄夫人笑著道:但愿依著太太的話更好。這么著就求太太作個保山。甄寶玉聽他們說起親事,便告辭出來。賈寶玉等只得陪著來到書房,見賈政已在那里,復又立談幾句。聽見甄家的人來回甄寶玉道:太太要走了,請爺回去罷。于是甄寶玉告辭出來。賈政命寶玉環蘭相送。不題。

且說寶玉自那日見了甄寶玉之父,知道甄寶玉來京,朝夕盼望。今兒見面原想得一知己,豈知談了半天,竟有些冰炭不投。悶悶的回到自己房中,也不言,也不笑,只管發怔。寶釵便問:那甄寶玉果然象你么寶玉道:相貌倒還是一樣的。只是言談間看起來并不知道什么,不過也是個祿蠹。寶釵道:你又編派人家了。怎么就見得也是個祿蠹呢寶玉道:他說了半天,并沒個明心見性之談,不過說些什么文章經濟,又說什么為忠為孝,這樣人可不是個祿蠹么!只可惜他也生了這樣一個相貌。我想來,有了他,我竟要連我這個相貌都不要了。寶釵見他又發呆話,便說道:你真真說出句話來叫人發笑,這相貌怎么能不要呢。況且人家這話是正理,做了一個男人原該要立身揚名的,誰象你一味的柔情私意。不說自己沒有剛烈,倒說人家是祿蠹。寶玉本聽了甄寶玉的話甚不耐煩,又被寶釵搶白了一場,心中更加不樂,悶悶昏昏,不覺將舊病又勾起來了,并不言語,只是傻笑。寶釵不知,只道是我的話錯了,他所以冷笑,也不理他。豈知那日便有些發呆,襲人等慪他也不言語。過了一夜,次日起來只是發呆,竟有前番病的樣子。

一日,王夫人因為惜春定要絞發出家,尤氏不能攔阻,看著惜春的樣子是若不依他必要自盡的,雖然晝夜著人看著,終非常事,便告訴了賈政。賈政嘆氣跺腳,只說:東府里不知干了什么,鬧到如此地位。叫了賈蓉來說了一頓,叫他去和他母親說,認真勸解勸解。若是必要這樣,就不是我們家的姑娘了。豈知尤氏不勸還好,一勸了更要尋死,說:做了女孩兒終不能在家一輩子的,若象二姐姐一樣,老爺太太們倒要煩心,況且死了。如今譬如我死了似的,放我出了家,干干凈凈的一輩子,就是疼我了。況且我又不出門,就是櫳翠庵,原是咱們家的基趾,我就在那里修行。我有什么,你們也照應得著。現在妙玉的當家的在那里。你們依我呢,我就算得了命了;若不依我呢,我也沒法,只有死就完了。我如若遂了自己的心愿,那時哥哥回來我和他說,并不是你們逼著我的。若說我死了,未免哥哥回來倒說你們不容我。尤氏本與惜春不合,聽他的話也似乎有理,只得去回王夫人。

王夫人已到寶釵那里,見寶玉神魂失所,心下著忙,便說襲人道:你們忒不留神,二爺犯了病也不來回我。襲人道:二爺的病原來是常有的,一時好,一時不好。天天到太太那里仍舊請安去,原是好好兒的,今兒才發糊涂些。二奶奶正要來回太太,恐防太太說我們大驚小怪。寶玉聽見王夫人說他們,心里一時明白,恐他們受委屈,便說道:太太放心,我沒什么病,只是心里覺著有些悶悶的。王夫人道:你是有這病根子,早說了好請大夫瞧瞧,吃兩劑藥好了不好!若再鬧到頭里丟了玉的時候似的,就費事了。寶玉道:太太不放心便叫個人來瞧瞧,我就吃藥。王夫人便叫丫頭傳話出來請大夫。這一個心思都在寶玉身上,便將惜春的事忘了。遲了一回,大夫看了,服藥。王夫人回去。

過了幾天,寶玉更糊涂了,甚至于飯食不進,大家著急起來。恰又忙著脫孝,家中無人,又叫了賈蕓來照應大夫。賈璉家下無人,請了王仁來在外幫著料理。那巧姐兒是日夜哭母,也是病了。所以榮府中又鬧得馬仰人翻。

一日又當脫孝來家,王夫人親身又看寶玉,見寶玉人事不醒,急得眾人手足無措。一面哭著,一面告訴賈政說:大夫回了,不肯下藥,只好預備后事。賈政嘆氣連連,只得親自看視,見其光景果然不好,便又叫賈璉辦去。賈璉不敢違拗,只得叫人料理。手頭又短,正在為難,只見一個人跑進來說:二爺,不好了,又有饑荒來了。賈璉不知何事,這一唬非同小可,瞪著眼說道:什么事那小廝道:門上來了一個和尚,手里拿著二爺的這塊丟的玉,說要一萬賞銀。賈璉照臉啐道:我打量什么事,這樣慌張。前番那假的你不知道么!就是真的,現在人要死了,要這玉做什么!小廝道:奴才也說了,那和尚說給他銀子就好了。又聽著外頭嚷進來說:這和尚撒野,各自跑進來了,眾人攔他攔不住。賈璉道:那里有這樣怪事,你們還不快打出去呢。正鬧著,賈政聽見了,也沒了主意了。里頭又哭出來說:寶二爺不好了!賈政益發著急。只見那和尚嚷道:要命拿銀子來!賈政忽然想起,頭里寶玉的病是和尚治好的,這會子和尚來,或者有救星。但是這玉倘或是真,他要起銀子來怎么樣呢想了一想,姑且不管他,果真人好了再說。

賈政叫人去請,那和尚已進來了,也不施禮,也不答話,便往里就跑。賈璉拉著道:里頭都是內眷,你這野東西混跑什么!那和尚道:遲了就不能救了。賈璉急得一面走一面亂嚷道:里頭的人不要哭了,和尚進來了。王夫人等只顧著哭,那里理會。賈璉走近來又嚷,王夫人等回過頭來,見一個長大的和尚,唬了一跳,躲避不及。那和尚直走到寶玉炕前,寶釵避過一邊,襲人見王夫人站著,不敢走開。只見那和尚道:施主們,我是送玉來的。說著,把那塊玉擎著道:快把銀子拿出來,我好救他。王夫人等驚惶無措,也不擇真假,便說道:若是救活了人,銀子是有的。那和尚笑道:拿來。王夫人道:你放心,橫豎折變的出來。和尚哈哈大笑,手拿著玉在寶玉耳邊叫道:寶玉,寶玉,你的寶玉回來了。說了這一句,王夫人等見寶玉把眼一睜。襲人說道:好了。只見寶玉便問道:在那里呢那和尚把玉遞給他手里。寶玉先前緊緊的攥著,后來慢慢的得過手來,放在自己眼前細細的一看說:噯呀,久違了!里外眾人都喜歡的念佛,連寶釵也顧不得有和尚了。賈璉也走過來一看,果見寶玉回過來了,心里一喜,疾忙躲出去了。

那和尚也不言語,趕來拉著賈璉就跑。賈璉只得跟著到了前頭,趕著告訴賈政。賈政聽了喜歡,即找和尚施禮叩謝。和尚還了禮坐下。賈璉心下狐疑:必是要了銀子才走。賈政細看那和尚,又非前次見的,便問:寶剎何方法師大號這玉是那里得的怎么小兒一見便會活過來呢那和尚微微笑道:我也不知道,只要拿一萬銀子來就完了。賈政見這和尚粗魯,也不敢得罪,便說:有。和尚道:有便快拿來罷,我要走了。賈政道:略請少坐,待我進內瞧瞧。和尚道:你去快出來才好。

賈政果然進去,也不及告訴便走到寶玉炕前。寶玉見是父親來,欲要爬起,因身子虛弱起不來。王夫人按著說道:不要動。寶玉笑著拿這玉給賈政瞧道:寶玉來了。賈政略略一看,知道此事有些根源,也不細看,便和王夫人道:寶玉好過來了。這賞銀怎么樣王夫人道:盡著我所有的折變了給他就是了。寶玉道:只怕這和尚不是要銀子的罷。賈政點頭道:我也看來古怪,但是他口口聲聲的要銀子。王夫人道:老爺出去先款留著他再說。賈政出來,寶玉便嚷餓了,喝了一碗粥,還說要飯。婆子們果然取了飯來,王夫人還不敢給他吃。寶玉說:不妨的,我已經好了。便爬著吃了一碗,漸漸的神氣果然好過來了,便要坐起來。麝月上去輕輕的扶起,因心里喜歡,忘了情說道:真是寶貝,才看見了一會兒就好了。虧的當初沒有砸破。寶玉聽了這話,神色一變,把玉一撂,身子往后一仰。未知死活,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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