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霓虹燈將夜色渲染的光怪陸離，雪花從空中輕飄飄地落下，人們仰頭伸出手，感受著絲絲冰涼。
高樓大廈光滑的外立面不再是層出不窮的娛樂，人們也學會欣賞天空本來顏色。感受著一年四季的變化。
即便是夜晚也有不一樣的風景。
程月舒坐在頂端的牌上，俯瞰著來往的行人。
沒有人能看到她。
她似乎有些明白智腦曾經的感受，這種虛妄的感覺會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錯覺，仿佛一切盡在掌控中。
但事實并非如此。
“程女士，太空探索計劃有了新的進展。”
突如其來的聲音回蕩在耳邊，被信號傳遞來的信息讓程月舒伸了個懶腰。
“啊，真是一點都不能偷懶。”
社畜的命啊。
在智腦被“重啟”后，AI一時間停滯，人類的確度過了陣痛期，大量的工作崗位被人力重新接替，人們得學會不被AI發號施令，用自己的大腦開始思考。
走出舒適圈并不容易，但這也是一個必經的過程。
也有人在過程中提出過質疑：“為什么要改變現狀？我認為以前的生活很好，只需要混吃等死就好，為什么非得工作！”
這樣的言論并不少見，但很快一份研究報告被公之于眾。
在AI出現后的二十年，人們的大腦在退化，物理、數學、生物等基礎科學沒有任何突破性進展。
這代表——
人類整整浪費了二十年，倘若按照這種情況繼續下去，總有一天人類真的會和貓狗毫無區別，變成AI畜養的動物。
而后又出現了一個新的事件。
“航空探測器檢測到了太空中的信號，解析后得到一組信息。”
“有一只科技遠高于我們的艦隊正在朝著這里駛來，根據信號推測，不到三百年，或許就會和我們有正面接觸。”
來自太空的信號，不知敵友的艦隊以及真正意義上的外星人。
幾乎在消息公布的一瞬間，全球沸騰。
種種猜測層出不窮，有人說這是所居住的星球真正能進入宇宙高等生命的信號，未來或許能和其他高級星系接軌，變成許多科幻片中的星際模樣。
但更多的人卻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來揣度，認定對方不懷好意而來，是為了掠奪資源。
討論之聲沸反盈天，連著將近一個月，這都是排名第一的熱點話題。
雖然他們的有生之年無法看到艦隊的到來，但后代必定會面對它們，更何況他們以后可以化為真正的數字生命，不再是被AI操縱的那種，還有無限可能呢。
但就算再幼稚的人明白，無論想和對方交朋友還是抵御外來的攻擊，都得加強自身的力量。
比起能在宇宙中持續航行的文明，他們簡直就像牙牙學語的孩子，這讓所有人開始懊惱被浪費的二十年。
好在他們還有至少三百年的時間去努力。
于是太空探索計劃被提出，為此各類基礎學科都需要更加努力，科學家們宛若打了雞血般，恨不得不眠不休添磚加瓦，立刻搞出點什么大動靜。
而程月舒只負責在關鍵時刻搭橋牽線，順帶著為他們提供一些AI方面的。
是的，現在AI并未被取締，畢竟這也是科技發展的一大產物，只是從以前智腦作為主導，變為人類為主導，AI主要用于繁瑣的計算等功能。
而程月舒則負責隨時監控其中是否會出現的自主思想，當然程月舒并不想一味扼制，而是將這些已經有了自主思想的AI控制在一定范圍，并建立了類似于AI學校的虛擬區域。
讓它們明白人類與AI的共存關系，互相尊重，共同進步。
沒有通過思想品德考試的智能AI，將無法從“學校”畢業。
聽起來有點理想化，但已經是眼下最好的辦法，要說程月舒對智腦沒點私人恩怨是不可能的。
她所尊敬的人因智腦而死，作為人類來說，她本應更嚴格管控產生自主意識的AI，可作為接替智腦的掌控者的身份，她需要絕對的克制，不能因私人的情感去影響這個世界。
智腦正是因為對人類有了掌控欲，這才會出現一系列的問題，以史為鑒，程月舒認為自己應當避免重蹈覆轍。
思考了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等趕到模擬實驗室后，蘇麗滿臉興奮地沖過來。
“成功了，剛才進行了模擬，新一代的航空器所搭載的動力能夠飛出太陽系，這意味著我們又跨出了一大步，說不定……說不定在三十年內就能真正實現太空旅行。”
蘇麗說著興奮不已，一把抱住程月舒。
“啊啊啊，我太興奮了。”
“冷靜！”程月舒抬起手，如安撫小狗般拍了拍蘇麗的腦袋：“我知道你們很棒，但是我得先給你們潑潑冷水，我們要走的路還長的很呢。”
蘇麗撅著嘴，不情不愿地松開手。
“又來！好吧好吧，一步步走嘛。”
“乖，但是已經很不錯了，比我想象中更好。”
程月舒又揉了揉她，蘇麗這才開心起來，這個壞女人，一舉一動總是能牽動自己的情緒，哼。
“對了，你肯定想不到，這次功勞最大的人是誰。”
程月舒牽起唇角，“許哲？”
蘇麗又露出“你這個可惡的女人”的譴責表情。
“哼，我就知道虛擬世界里什么都瞞不過你，你能隨時調取信息。”
“這你可猜錯了，她是一個喜歡最后揭曉謎底的人，絕對不會關注我們的進度。”
笑聲傳來，程月舒順著聲音看去，又按照慣例被閃了一下。
男人一身朋克裝扮，腦袋上不知道摸了多少發膠，十根指頭恨不得都戴滿了戒指，金光閃閃的鼻釘和唇釘讓人不禁懷疑他的身上到底有多少孔。
“不愧是你。”程月舒嘖嘖感慨。
許哲，或者說曾化名為旭元喆的男人，就是這樣一個時時刻刻喜歡引起關注的人，自幼我行我素有著特殊審美。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竟然會是科學家……
在智腦重啟后，所有化為數字生命的人都找回了曾經的記憶。
程月舒給自己植入最深層的記憶是20003，她是三號，誰能想到二號赫然是許哲。
他成了任務者，一個表面上膽小怕事，慫到只會跟著劇情走，連智腦都對他沒有太多防范的任務者。
他甚至沒有舍棄系統，一個時時刻刻要用外表吸引注意力的人，卻成了隱藏最深的一顆釘子。
是程月舒破局最關鍵的一環。
許哲雖然沒了最早的記憶，但反叛的種子早從一開始就種下，當他看見程月舒并感覺到莫名的熟悉后，自行發掘出了很多信息。
包括后來將晉級賽的邀請函送給程月舒，都是許哲經過考察后下的決斷。
用他的話來說，智腦和人最大的區別，是人能更深地隱藏自己的思想。
那些暗示和比喻，智腦聽不明白，程月舒可以。
正是因為聽懂了許哲的深意，程月舒才對智腦的身份有預感。
他的聰明隱藏在過分醒目的外表下，超乎所有人的想象。
因而當蘇麗讓程月舒猜功勞最大的人，她腦海中第一浮現的就是那個浮夸的家伙。
“啊，辣眼睛。”
蘇麗捂著眼睛，一副被物理攻擊的模樣。
“我說知道要見程姐，你就不能打扮的正式點嗎？”
許哲一臉無辜，“我這還不正式嗎？超規格打扮好不好。”
說著許哲又接連換了幾套虛擬裝扮，什么全身黑哥特裝扮，什么頭頂白布大金鏈子，最后甚至換成了貓耳狐尾裝，帶著兩個爪套，做了個舔的動作。
把程月舒和蘇麗同時惡心的夠嗆。
“啊……真受不了，為什么老天要給這種人高智商啊！”
蘇麗想發瘋，什么神經病行為，還成了自己的同事，偏偏是業績最好的那個。
程月舒也有點受不了，“這邊我會開放更多的算力資源，如果你們需要的話，我可以調派兩個已經思想品德畢業的自主AI來幫助你們。”
“就這樣，有什么需要再聯系。”
程月舒轉身就要走。
她經歷過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能把她逼到這個份上也算不容易。
許哲卻絲毫沒有自覺，笑嘻嘻道：“你好不容易來一趟，我得送送你啊。”
程月舒：“……”婉拒了哈。
可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許哲已自來熟地貼過來，程月舒聳聳肩。
“那走吧。”
蘇麗看著兩人的背影，無奈扶額。
“許哲不會想追程姐吧。”
實驗室里的其余人都默默退后兩步。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許哲只是性格特別了點，但罪不至此吧。
現在男人們追誰也不會追程月舒啊，誰會想要一個能隨時調取數據，在她面前毫無隱私的伴侶呢。
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應該……純粹是禮貌性質吧。”
眾人猜測著。
而程月舒和許哲的氛圍也和曖昧兩個字毫無關系，畢竟在虛擬世界中，說送一送不過是個意象，程月舒隨時可以離開到任何虛擬世界的角落中，只要她愿意。
而此刻之所以和許哲一起離開虛擬實驗室，是因為——
“你有話想對我說吧？”程月舒看著許哲，這個吊兒郎當在之前小世界中喊著抱程姐大腿的男人，此刻收斂了戲謔的表情，顯出和平常截然不同的嚴肅。
“那個信息是真的嗎？”
程月舒：“什么信息？”
許哲：“咱倆的關系就別裝傻了，星際艦隊的消息，是真的嗎？”
那個將所有人類擰成一股繩，讓大家無處宣泄的恐慌化為一致對外的力量的信息，為何來的那樣巧合，那樣及時。
它到底，是真的嗎？
程月舒凝視著許哲，目光卻又像穿透了他，看向了更遠的、虛無的地方。
“真還是假，重要嗎？”
“事實上老鼠的烏托邦實驗已經給了我們答案。”
將一群老鼠放在不愁吃穿的“莊園”后，并非像童話故事中那樣，所有老鼠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很快老鼠們的行為變得混亂不堪，老鼠所構建的社會體系在一段時間后完全崩壞，圈地戰敗的公鼠拒絕社交，母鼠停止交配并完全不再生育。
剩下的只有死亡、死亡和死亡。
老鼠的數量斷崖式下降，直至最后一只老鼠滅絕。
沒有外敵吃穿不愁的生活并不意味著幸福的終點，而是毀滅的起點。
人類需要外敵，無論是真實還是虛假。
鯰魚效應才是更適合的生存法則。
許哲和程月舒對視，忽然笑了起來，將雙手枕在腦袋后，吹了一聲口哨。
“你說的對，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會相信我們的未來有更多可能，而不是局限在這個星球。”
人最害怕的就是失去目標，無論真假，程月舒給了所有人一個目標，這就夠了。
“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了，我已經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兩人相視一笑，程月舒打了個響指，整個人如煙霧般散開。
許哲看著她剛才站著的地方，輕輕搖頭，仿佛自言自語。
“人生嘛，難得糊涂。”
最重要的是，他確認了程月舒的心意。
和智腦不同，她將帶領人類走向更廣袤的宇宙，去探索更多未知的可能性。
這就夠了——不是嗎？
嘿嘿，又填一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