贅婿第七六九章 鏑音(中)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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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九章 鏑音(中)


更新時間:2017年03月07日  作者:憤怒的香蕉  分類: 歷史 | 架空歷史 | 憤怒的香蕉 | 贅婿 
正文

典籍渾厚,案幾古拙,樹蔭之中有鳥鳴。秦府書齋慎思堂,沒有華美的檐牙雕琢,沒有富麗的金銀器玩,內里卻是花了極大心思的所在,林蔭如華蓋,透進來的光芒舒適且不傷眼,即便在這樣的夏季,陣陣清風拂過時,房間里的溫度也給人以怡人之感。

過了中午,三五好友聚集于此,就著涼風、冰飲、糕點,談天說地,坐而論道。雖然并無外界享受之奢靡,透露出來的卻也正是令人稱道的君子之風。

不過,此時在這里響起的,卻是足以左右整個天下局勢的議論。

雖然針對黑旗之事尚未能確定,而在整個方略被推行前,秦檜也有心居于暗處,但這樣的大事,不可能一個人就辦到≡皇城中出來之后,秦檜便邀請了幾位平日走得極近的大員過府商議,當然,說是走得近,實際上便是彼此利益牽扯糾葛的信體,平日里有些想法,秦檜也曾與眾人提起過、議論過,親近者如張燾、吳表臣,這是心腹之人,即便稍遠些如劉一止之類的清流,君子和而不同,彼此之間的認知便有些差異,也絕不至于會到外頭去亂說。

自劉豫的這只黑鍋被扔到武朝的頭上。黑旗乃心腹大患,不可不早除之的言論,在外界已經不是什么論題,只是乍然間終究成不了主流。待到平素穩重的秦檜忽然表現出支持,甚至暗暗透露已經將此方略呈上,眾人才明白這是對方已經穴了方向,一時間,有人提出疑問來,秦檜便一一為之解釋。

“自景翰十四年以來,女真勢大,時局窘迫,我等無暇他顧,致使黑旗坐大。弒君之大逆,十年以來不能剿滅,反而在私底下,不少人與之私相授受,于我等為臣者,真乃奇恥大辱當然,若只是這些理由,眼前兵兇戰危之際,我也不去說它了。然而,自朝廷南狩以來,我武朝內部有兩條大患,如不能理清,遲早遭逢難言的災禍,或許比之外敵更有甚之”

秦檜說著話,走過人群,為劉一止等人的碗中添上糖水,此等誠,下人都已避開,不過秦檜素來禮賢下士,做起這些事來頗為自然,口中的話語未停。

“這內患之一,乃是南人、北人之間的摩擦,諸位近些年來或多或少都在為此奔波頭疼,我便不再多說了。內患之二,乃是自女真南下時開始的武人亂權之象,到得如今,已經一不可收拾,這一點,各位也是清楚的。”

秦檜這話一出,在座眾人大都點起頭來:“太子殿下在背后支持,市井小民也大都拍手稱快啊”

“閩浙等地,軍法已大于國法了。”

“去年候亭之赴武威軍上任,差一點是被人打回來的”

“武威軍吃空餉、魚肉鄉民之事,可是愈演愈烈了”

“何止武威軍一部!”

這說話聲中,秦檜擺了擺手:“女真南下后,軍隊的坐大,有其道理。我朝以文立國,怕有軍人亂權之事,遂定下文臣節制軍隊之策略,可是久而久之,派出去的文臣不懂軍略,胡搞亂搞使軍隊之中弊駁出,毫無戰力,面對女真此等強敵,終于一戰而垮。朝廷南遷之后,此制當改是理所當然的,然而萬事守其中庸,這些年來,矯枉過正,又能有些什么好處!”

“過去這些年,戰乃天下大勢。當初我武朝廂軍十七部削至十三部,又添背嵬、鎮海等五路新軍,失了中原,軍隊擴至兩百七十萬,這些軍隊乘勢漲了權謀,于各地作威作福,再不服文臣節制,可是其中擅權專權、吃空餉、克扣底層糧餉之事,可曾有減?”秦檜曳,“我看是沒有。”

“軍隊規矩太多,打不了仗,沒了規矩,也一樣打不了仗。而且,沒了規矩的軍隊,恐怕比規矩多的軍隊弊病更多些年來,越是靠近西南的軍隊,與黑旗打交道越多,私下里買鐵炮、買火器,那黑旗,弒君的逆行!”

秦檜聲音陡厲,過得片刻,才平息了憤怒的表情:“即便不談這大節,只求功利,若真能因此振興我武朝,買就買了。可買賣就真的只是買賣?大理人也是這樣想的,黑旗軟硬兼施,嘴上說著只是做買賣,當初大理人還能對黑旗擺出個動手的姿態來,到得如今,可是連這個姿態都沒有了益瓜葛深了,做不出來了。諸位,我們知道,與黑旗遲早有一戰,這些買賣繼續做下去,將來這些將軍們還能對黑旗動手?到時候為求自保,恐怕他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

秦檜頓了頓:“我們武朝的這些軍隊啊,其一,心思不齊,十年的坐大,朝廷的命令他們還聽嗎?還像以前一樣不打任何折扣?要知道,如今愿意給他們撐腰、被他們蒙蔽的大人們可也是很多的。其二,除了殿下手中拿真金白銀喂起來的幾支軍隊,其它的,戰力恐怕都難說。我等食君之祿,不能不為國分憂。而眼前這些事,就可以歸于一項。”

他豎起一根手指。

“打黑旗,可以讓他們的想法徹底地統一起來,順道與黑旗將界線一次劃清,不再往來——不要拖拖拉拉則打完女真,我武朝內部恐怕也被黑旗蛀得差不多了。其次,練兵。這些軍隊戰力難說,可是人多,黑旗附近,滿荒山野的尼族也可以爭取,大理也可以爭取,一撥撥的打,練好了拖到北邊去。否則如今拖到女真人面前,恐怕又要重演當初汴梁的慘敗!”

秦檜說完,在坐眾人沉默片刻,張燾道:“女真南下在即,此等以戰養戰之法,是否有些倉促?”

“子公,恕我直言,與女真之戰,若是真的打起來,非三五年可決勝負。”秦檜嘆了口氣道,“女真勢大,戰力非我武朝可比,背嵬、鎮海等軍隊縱然稍稍能打,如今也極難趣,可我這些年來遍訪眾將,我江南局勢,與中原又有不同。女真自馬背上得天下,騎兵最銳,中原一馬平川,故女真人也可來去無阻。但江南水路縱橫,女真人即便來了,也大受黎。當初宗弼肆虐江南,最終還是要撤兵歸去,途中甚至還被韓世忠困于黃天蕩,險些翻了船,故我認為,這一戰我武朝最大的優勢,在于底蘊。”

他環顧四周:“自朝廷南狩以來,我武朝雖然失了中原,可陛下勵精圖治,天命所在,經濟、農事,比之當初坐擁中原時,仍舊翻了幾倍。可縱觀黑旗、女真,黑旗偏安西南一隅,四周皆是荒山蠻人,靠著眾人掉以輕心,四處行商才得保安寧,若是真的切斷它四周商路,即便戰逞勝,它又能撐得了多久?至于女真,這些年來老者皆去,年輕的也已經學會安逸享樂了,吳乞買中風,皇位交替在即,宗輔宗弼想要制衡宗翰才想要拿下江南即便戰事打得再糟糕,一個拖字訣,足矣。”

“我等所行之路,極其艱難。”秦檜嘆道,“話說得輕松,可這樣一路打來,天南海北,恐怕也被打得廈了。但除此之外,我冥思苦想,再無其它出路可行。早些年諸位上書力陳武人專權弊端,吵得不可開交,我話說得不多,記得正仲吳表臣)為去年之事還曾面斥我圓滑。先相秦公嗣源,與我有舊,他門下雖出了寧立恒這等大逆之人,污了身后之名,但平心而論,他老人家的許多話,確是真知灼見,話說得再漂亮,實際上行不通,也是沒用的。我揣摩嗣源公行事手段多年,唯有此時此刻,提出打黑旗之事,肅清兵事,最可見效≥然是太子殿下、長公主殿下,或許也可肯,如此我武朝上下一心,大事可為矣。”

秦檜在朝堂上大動作固然有,但是不多,有時候眾清流與太子、長公主一系的力量開戰,又或者與岳飛等人起摩擦,秦檜未曾正面參與,實際上頗被人腹誹。眾人卻想不到,他忍到今天,才終于拋出自己的計算,細想之后,不禁嘖嘖稱頌,感嘆秦公忍辱負重,真乃定海神針、中流砥柱。又說起秦嗣源——官鈔上對于秦嗣源,其實正面的評價還是相當多的,此時也不免贊嘆秦檜才是真正繼承了秦嗣源衣缽之人,甚至于在識人之明上猶有過之

贊嘆之中,眾人也不免感受到巨大的責任壓了過來,這一仗開弓就沒有回頭箭。山雨欲來的氣息已經迫近每個人的眼前了。

兵兇戰危,這偌大的朝堂,各個派系有各個派系的想法,無數人也因為焦慮、因為責任、因為名利而奔走期間。長公主府,終于意識到西南政權不再是朋友的長公主開始預備反擊,至少也要讓人們早作警惕。世面上的“黑旗憂患論”未必沒有這位心力交瘁的女子的影子——她曾經崇拜過西南的那個男人,也因此,愈的了解和恐懼雙方為敵的可怕。而越是如此,越不能沉默以對。

而就在準備大肆宣揚黑旗因一己之私引汴梁血案的前一刻,由北面傳來的加急情報帶來了黑旗情報領直面阿里刮,救下汴梁民眾、官員的訊息。這一宣傳工作被就此打斷,主導者們內心的感受,一時間便難以被外人知曉了。

與臨安相對應的,康王周雍最初起家的城市江寧,如今是武朝的另一個核心所在。而這個核心,圍繞著如今仍顯得年輕的太子旋轉,在長公主府、皇帝的支持下,聚集了一批年輕、少壯派的力量,也正在努力地出自己的光芒。

自回到臨安與父親、姐姐碰了一面之后,君武又趕急趕忙地回到了江寧。這幾年來,君武費了大力氣,撐起了幾支軍隊的物資和軍備,其中最為亮眼的,一是岳飛的背嵬軍,如今鎮守襄陽,一是韓世忠的鎮狐,如今看住的是淮南防線。周雍這人懦弱膽小,平日里最信任的終究是兒子,讓其派心腹軍隊看住的也正是當其沖的鋒線。

一辰爭,在雙方都有準備的情況下,從意圖初步展現到三軍未動糧草先行,再到軍隊集結,越千里短兵相接,中間相隔幾個月乃至半年一年都有可能——當然,最主要的也是因為吳乞買中風這等大事在前,有心人的示警在后,才讓人能有這么多緩沖的時間。

縱然得到了這個朝廷中占比極大的一份資源,對于統籌各方勢力、將所有各懷心思的官員們統和在一起的藝術,思維尚顯年輕的君武還不夠嫻熟。于是在最初的這段時間里,他沒有留在京城與先前不合的官員們扯皮,而是立刻回到了江寧,將手下可用之人都召集起來,圍繞整個防御戰略,爭分奪秒地做出了籌劃,餾將手頭上的工作效率,揮至最高。

自劉豫的旨意傳出,黑旗的推波助瀾之下,中原各地都在6續地做出各種反應,而這些情報的第一個匯集點,便是長江南岸的江寧。在周雍的支持下,君武有權對這些消息做出第一時間的處理,只要與朝廷的分歧不大,周雍自然是更愿意為這個兒子站臺的。

一如臨安,在江寧,在太子府的內部甚至是岳飛、聞人不二這些曾與寧立恒有舊的人口中,對于黑旗的議論和提防也是有的。甚至于越是明白寧立恒這人的性格,越能了解他在行事上的冷酷無情,在得知事情變化的第一時間,岳飛給君武的書信中就曾提出“必須將西南黑旗軍作為真正的強敵來看待”“天下相爭,絕不容情”,為此,君武在太子府內部還曾特意舉行了一次會議,明確這一件事情。

往日里,由于太子與寧毅曾經有舊的關系,也由于西南弒君大逆不好與武朝正朔相提并論,大伙兒談及天下,總是強調下棋者不過金、齊、武三方,甚至于認為偽齊都是個添頭,但這一次,便將黑旗作為“棋手”和“對手”的身份明確地強調出來了。

一旦明確這一點,對于黑旗抓劉豫,號召中原反正的意圖,反而能夠看得更加清楚。確實,這已經是大家雙贏的最后機會,黑旗不動手,中原完全歸于女真,武朝再想有任何機會,恐怕都是難上加難。

太子府中經歷了不知道幾次討論后,岳飛也匆匆忙忙地趕到了,他的時間并不寬裕,與各方一碰頭終究還得回去坐鎮襄陽,全力備戰。這一日下午,君武在會議之后,將岳飛、聞人不二以及代表周佩那邊的成舟海留下了,當初右相府的老班底其實也是君武心中最信任的一些人。

“我這幾日跟大家聊天,有個異想天開的想法,不太好說,所以想要關起門來,讓幾位為我參詳一下。”

這些年來,君武的思想相對激進,在權勢上一直是眾人的后盾,但大多數的思維還不夠成熟,至少到不了老奸巨猾的地步,在眾多戰略上,多數也是仰賴身邊的幕僚為之參考。但這一次他的想法,卻并不像是由別人想出來的。

“吳乞買中風,宗輔宗弼南下,宗翰肯定要跟上,此戰關系天下大局。華夏軍抓劉豫這一手玩得漂亮,不管口頭上說得再好聽,終究是讓我們為之措手不及,他們占了最大的便宜。我這次回京,皇姐很生氣,我也想,我們不可這么被動地由得西南擺布華夏軍在西南這些年過得也并不好,為了錢,他們說了,什么都賣,與大理之間,甚至能夠為了錢出兵替人看家護院,剿滅山寨”

君武坐在書桌后輕輕敲打著桌子:“我武朝與西南有弒君之仇,不共戴天,自然不能與它有聯系,但這幾天來,我想,中原情況又有不同。劉豫血書南下后,這幾天里,暗地里收到的投誠消息有許多。那么,是不是可以這樣嗯,徐州李安茂心系我武朝,愿意反正,可以讓他不反正女真南下,徐州乃重鎮,當其沖,縱然反正能守奏久尚不可知,食之無味,棄之不可能”

他微微笑了笑:“我們給他一筆錢,讓他請華夏軍出兵,看華夏軍怎么接。”

“我們武朝乃泱泱上國,不能由著他們隨隨便便把黑鍋扔過來,我們扔回去。”君武說著話,考慮著其中的問題,“當然,此時也要考慮許多細節,我武朝絕對不可以在這件事里出面,那么大筆的錢,從哪里來,又或者是,徐州的目標是否太大了,華夏軍不敢接怎么辦,是否可以另選地方但我想,女真對華夏軍也一定是恨之入骨,倘若有華夏軍擋在其南下的路途上,他們必定不會放過嗯,此事還得考慮李安茂等人是否真值得托付,當然,這些都是我一時瞎想,或許有許多問題”

君武的絮絮叨叨中,房間里的另外幾人眼神卻已經亮起來,成舟海先開口:“或許可以做”

“啊?”君武抬起頭來。

卻像是長久以來,追逐在某道身影后的年輕人,向對方交出了他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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