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姿物語第二十二集 第八章 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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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第八章


更新時間:0001年01月01日  作者:羅森  分類: 玄幻 | 異界征戰 | 羅森 | 風姿物語 
正文第三部風姿物語第二十二集

第一章汝本為魔

艾爾鐵諾歷五六九年三月魔界終止山

在稷下城的時候,蘭斯洛聽過很多有關這個男人的事。他從白家所保留的紀錄影片中,看過這個男人的樣子,也聽過他的聲音。

白字世家對這個男人的文字紀錄不是很多,卻全都是由小草親自執筆,白起和白無忌似乎有意把這工作留給妹妹,作為她與父親唯一的聯系與追思,這些工作即使在小草卸下女王職位後,仍然沒有終止,連帶也讓蘭斯洛有機會了解這名從未謀面的岳父大人。

盡管遠楊海外,但白軍皇之名在白字世家中仍有崇高地位,當年惡魔島上一場政變,白軍皇手下勢力被誅戮殆盡,照白家過往成王敗寇的定律,他應該只會留下一個恥辱之名,然而,無論是白起,或是白無忌,都無意貶低父親的地位,扭曲事實,所以惡魔島的白家子弟都仍有個清楚認識,那便是上任家主之所以遠走海外,并非是戰敗而逃,僅是他對白家霸業失去興趣,飄然遠去。

如果父親是個軟弱無能的癟三,從他手上篡奪權力的自己就沒什麼了不起了,白家兩兄弟都很清楚這道理,除此之外,他們也藉著稱頌父親能力的機會,作為對父親的緬懷,盡管此生可能再難見面,但彼此的靈魂、志向,卻透過共同的血緣來傳遞。

「真是好遺憾呢,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爹爹,大哥與二哥也很少談起他的事,不知道爹爹是個怎樣的人?」

其實從白家的極秘資料中,就可以清楚窺見,白軍皇絕對是個恐怖的狂人,若非當年政變成功,以白軍皇的才干、武功、智慧,還有巨大的野心,今日風之大陸的歷史肯定會改寫。只是,縱然小草知道這些,但她出生的時候,白軍皇便遠楊海外,從未有機會能見父親,令她始終對此引以為憾。

之前,蘭斯洛自己也沒機會見到白軍皇,對於妻子的問題自然無法回答,不過這個情形卻從此刻開始改變。

白無忌的倒下,喚醒了白起,但白起與小草先後遭難,白無忌仍舊昏迷不醒,這讓人以為白家的血緣羈絆終於失效,卻沒有人曉得在魔界的終止山,這名可能是目前白家首席戰力的前任家主,自海外翩然回歸。

當蘭斯洛認出了眼前人的身分,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但真正使他錯愕的東西,卻是白軍皇的力量。天心意識所感應到的訊息,白軍皇的氣勢并沒有很強大,甚至沒有齋天位力量,據說當年他離開惡魔島的時候,就已經有天位修為,難道這些年來顛沛流離,力量反而毫無進步?

蘭斯洛的疑惑,沒有逃過這個男人的眼睛,而他的反應出奇直接,逕直問道∶「我的力量不強,所以你覺得我很弱嗎?」

「不,我并不這麼想。」

若純以力量來看,白無忌甚至沒有進入天位,但當他以地界力量催運比小草更精純的大梵煉獄刀,殺傷力不僅是驚神泣鬼,就連堂堂大魔神王也要退避。此事如今已然轟傳天下,令得白字世家的金字招牌無人不懼,蘭斯洛當然心中有數。

「聰明,或許是連串戰斗的經驗,給了你這樣的智慧吧。這省了我不少事,否則和你說話就是浪費時間。」

一如紀錄中的高傲,白軍皇并沒有對蘭斯洛和顏悅色,事實上也不需要,蘭斯洛對這名突然出現的岳父,心里只有一個問題∶他為何而來?

白軍皇并沒有明確回答,而蘭斯洛也想不到事情會有這樣的變化,就在兩人會面的不久之後,他們一起來到離終止山十里處的深潭,坐在潭邊,手里分別拿著一支釣竿,往溪中拋餌垂釣。

「唔,您或許不知道,這個潭里有┅┅」

「我只是來這里釣魚,不用知道其他的事。」

白軍皇隨手一拋,魚線扯個筆直,馬上有了收獲,跟著「嘩啦」一聲,長逾十尺的巨影破水而出,赫然是一蘋猙獰兇惡的金鱗怪魚,齒利如刀,想要撲擊過來猛咬,卻被白軍皇扯著絲線往後摔,重重砸在地上。

蘭斯洛聽那頭怪魚落地瞬間竟沒了聲息,知道白軍皇用上了某種手法,似是金剛壓元功,又像是其他武學,一時間竟然辨認不出。

(真有那麼巧,離開十幾年的人突然回來,而且還跑到魔界來?會不會是敵人的詭計冒充?嗯,有必要試一試。)

蘭斯洛轉念一想,恰好手上釣竿也有反應,同樣一頭大魚上勾,蘭斯洛振腕一抖,天魔勁透著釣竿發出,當十尺魚身被拉出潭面,千百天魔刀竟然破體飆射,將這十尺巨魚切剖得支離破碎,骨肉分離,刀勢太快,怪魚的骨架赫然還能活動,在空中不住擺動彈跳。

簡單的動作,卻是蘭斯洛顯示自身實力的動作。天魔功本身霸道無匹,千百天魔刀齊放,中招的目標物會炸得亂七八糟,如果要做到切割效果,剔肉留骨不取命,就要把天魔勁的威力逼在鋒口不散,這需要極高的天心意識駕馭,換言之,沒有齋天位修為絕難辦到,這點證明了蘭斯洛的進境,而天魔刀切割怪魚後,其勢未止,波及四面八方,赫然也往蘭斯洛與白軍皇這邊回擊。

天魔勁出自蘭斯洛本身,稍微一下吸氣動作,天魔刀便被他吸納回去,但是擊向白軍皇的天魔刀卻高速射向目標。蘭斯洛相信以白軍皇的能為,必然不會跳起逃躲,而只要他出手擋架,或是以護身真氣硬接,自己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黃金刀芒鋒銳射來,白軍皇不閃、不躲,甚至也不出手拆解,蘭斯洛以為他要靠護身真氣硬擋,卻陡然見到一幕驚人奇景。

白軍皇好好坐在那里,但整個身體卻驀地「淡」了顏色,彷佛只是一道模糊不清的投影,而十多道天魔刀環竟然透體而過,瞬間穿透白軍皇的身體,回轉了一個彎,朝右側的蘭斯洛飆射而去。

(啊!這套武技是┅┅)

天魔刀發自蘭斯洛,雖然這樣迎面斬來是突然了些,但他隨意一下吐氣,便把天魔刀重納於體內;真正令他驚訝的,是白軍皇所顯露的神通。

蘭斯洛曾聽李煜提過這樣的武技,在遙遠的異大陸,有一套源自天武圣功的旁支武學,能引自然元素為護身氣墻,練到顛峰境界,甚至能在周身扭曲次元斷位,令千刀萬刃看似透體穿過,卻是被導入混亂次元,不能傷害本體,眼前白軍皇所用的顯然便是這套奇功。

「異大陸的武學,確實別開生天,有些異想天開的地方,比之我白字世家的武技亦不遑多讓,可惜┅┅可惜幾塊大陸之間的隱形規律限制┅┅」

白軍皇喃喃自語,似乎在感嘆些什麼,但卻是蘭斯洛所聽不懂的東西,不過在他出言發問之前,白軍皇卻已回過神來,先問了一句。

「潘朵拉把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都整理成報告,我已經看過了。你如今已經曉得深藍魔王的秘密,曉得愛新覺羅皇族從何而來,但你又是否知道天魔功的源頭?」

「天魔功的源頭?不是深藍魔王創造的嗎?」

「哈哈哈,要這麼說也可以,但你知道深藍魔王是在什麼情形下創出天魔功的嗎?」

蘭斯洛本要回答「在仇恨所有人類的心情下」,但白軍皇會刻意對此提問,答案必定不會這樣簡單。仔細想想,白軍皇這些年居於海外,就算情報再怎麼靈通,也沒可能比魔界住民更了解深藍魔王,更何況事情相隔千萬年,查證考據已難,除非天魔功的源頭是來自海外,他才能帶來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這麼一想,一個答案猛然浮現腦中。

「天武圣典!天魔功的源頭,是那套天武圣典!」

一語命中中心,素來自傲的白軍皇也為之愕然,摸了摸下巴的假子,露出一抹耐人尋味的微笑。看來,這個猴子女婿并不如傳聞中的那樣傻頭傻腦,或許┅┅那個未曾謀面的女兒,確實繼承了她已故母親的智慧,慧眼獨具地挑了個好丈夫。

「人們都說,天武圣典是天下武學總綱,鯤侖世界的一切武學無出其右,天魔功的源頭,就是那里吧?」

如果不是因為小草曾對蘭斯洛說過天武圣典的真相,他是絕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雷因斯的古籍記載,天武圣典并非書策,而是一塊巨大而透明的石壁,人稱「智慧石」,又稱「希魯哈斯之眼」;能夠打開生物的靈智,啟動潛能,只要生物具有某種程度的潛能,它便能將之開啟,突破原本界限,開出一片開闊天地。

傳說中,鯤侖世界的過往英雄們,許多人都曾經在天武圣典之前參悟,因而創出屬於自我的無敵神功;日、月、星三賢者也曾一同探索冰城「雪歌」,從天武圣典中得到好處。如果從這些實例來看,天魔功源自海外,似乎沒有那麼不可思議,但是蘭斯洛想通這些關鍵時,還是被自己的發現給嚇了一跳。

「深藍魔王究竟是異大陸人士,亦或是如三賢者那般前往異大陸求武,這點如今已經不可考。但是根據雪歌那邊的紀錄,他確實是在雪歌城里面壁,藉由希魯哈斯之眼的輔助,創出天魔功,并且將天魔功心法於雪歌留下紀錄。」

「天魔功心法在異大陸有紀錄?可是,不是說三賢者也曾到過那個冰城,為什麼他們┅┅」

「天魔功心法在數萬年前,被圣城的叛徒所竊,運往冰之大陸,三賢者前往圣城時,已經見不到天魔功的遺刻,它是在最近幾個月的戰爭中才回收成功,令天魔功初始版本重回圣城,其中也包括┅┅你們遍尋不獲的最後奧秘。」

一句話解釋了蘭斯洛所有的困惑,也將他的希望整個帶了起來,可以匹敵的最大利器就在眼前,白軍皇果然帶了一個超級大禮回來;然而,白軍皇卻沒有馬上說出的意思。

「除了風之大陸,天魔功在冰之大陸也有流傳,成為當地的王者武學,令我的朋友們吃了很多苦頭┅┅歷經千萬年來的無數戰斗仍屹立不搖,天魔功可以說是千錘百鏈,但也證明它并非無敵,謠傳在四塊大陸之一的黃土大地上,存在著克制天魔功的奇異武學,可惜時間不夠,我們來不及把那答案挖掘出來。」

白軍皇道∶「天魔功心法的最後一段,我已經替你帶來,可是能發揮出多少作用,這點我就無法預估了┅┅記得一點,當初深藍魔王創天魔功的時候,是靠領悟。天魔功能在你手里發揮多少威力,就要看你怎麼去回答那個問題。」

「什麼問題?」

蘭斯洛的話,白軍皇沒有回答,甚至給了蘭斯洛一個非常錯愕的震驚,因為本來面對面說話的人,突然之間消失不見,彷佛那個位置從來不存在任何東西,一切只是場不真實的夢。假如不是後頭那條巨魚開始彈動,蘭斯洛真不曉得該怎麼判斷真實或虛幻。

是高速身法或是魔法,這點蘭斯洛看不出來,他只確定一件事∶那就是有能力在自己面前無形無影消失的人,絕對能給帶來很大的威脅。

然而┅┅白軍皇顯然沒有出手參戰的打算。

為什麼呢?

白家人做事一向天馬行空,難以臆度,蘭斯洛自然猜測不出,但白軍皇就這麼消失,最重要的話卻沒說,這樣不是擺明了耍人嗎?

「搞什麼鬼嘛,這真是┅┅」

蘭斯洛搖搖頭,正準備回到終止山去,卻在回頭的一瞬間,身軀陡然一震,在他目光可及的方向,終止山光禿如鏡的平滑巖壁上,出現了四個濃墨大字,一如它被削去之前的應有樣子,深深刻在山壁上,向周圍昭告著它的存在。

滿懷著驚訝與不解,蘭斯洛僅是皺著眉頭,凝視著那四個深深凹進石壁的大字,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汝·本·為·魔!」

在蘭斯洛與白軍皇於魔界碰面之前的幾天,雷因斯·蒂倫的人類陣營也已經大會師。

這幾天里頭,雷因斯發生了不少事情,多爾袞的頓悟與退隱,最是讓人感慨良多,源五郎與海稼軒回首前塵,看到多爾袞有此變化,又是欣喜,又是感傷,但感慨之馀,他們一時都忘記一個關鍵問題,那就是匯集於多爾袞身上的天武圣功。

多爾袞委托雪特人贈送禮物,這點出乎源五郎的意料,而透過有雪所傳達過來的,是多爾袞三氣合一的天武圣功,轉輸給妮兒,在妮兒體內大成。以多爾袞的霸道與偏執,會做出這種舍己為人的行為,這點令所有人感到不可思議;或許也該說是風華的功勞,沒有她的點化與勸解,這種奇跡絕對不可能發生。

當天武真氣由多爾袞體內轉輸他人,之前源五郎所做的種種手腳,便消失無蹤。三股合而為一的天武真氣等若經過凈化,變得更為精純充沛,真正可以用於實戰。然而,這一點卻讓源五郎為之扼腕。因為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他之前的應付策略一定有所不同。

「可惡,天武圣功是足以匹敵天魔功,不,甚至超越天魔功的最後王牌,如果能早點弄到手,我們就┅┅」

源五郎的判斷并非空穴來風,天武圣功號稱是天下武學總綱,單純就理論上而言,確實是超越天魔功的存在,如果有人能夠修成天武圣功,絕對可以登上太天位,甚至要超越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然而,要等這些成果出現,卻需要時間,再快也需要半年的時間,讓自身的心靈、肉體,完全適應武技,充分結合之後,才能夠往上突破。這個過程不能急在一時,普通武者需要三年五載的千錘百鏈,即使是妮兒這樣的武學天才,也要半年以上的時間。

做好了基礎鍛鏈,才有可能往上作突破,這本是人類陣營的希望曙光,卻因為時間上不允許,只能讓妮兒以不完全的狀態上戰場。這非但不是強援,反而像是抱著一顆未爆彈上場,因為尚未馴服的強大力量,隨時有可能反噬自身。

「可恨啊,如果能夠再給我們幾個月的時間,情形就會完全不一樣了,勝算起碼能夠提高三成┅┅」

「算了吧,最強者的決戰,勝負不是這樣幾成幾成算得出來的,更何況,嘿嘿,壞人會突然變成好人┅┅料不到這種事,不是你的錯啊。」

安慰源五郎的是海稼軒,對於戰場上的種種變化,他比源五郎更看得開,或許┅┅是因為相較之下,他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好執著留戀了。

雷因斯的軍隊主干,以白字世家為首,但對於頻頻失去領導者的白家人來說,現在無疑處於一個很尷尬的局面,包括惡魔島上的精銳兵力,目前全部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只能依照織田香失蹤前的要求,把指揮權交給源五郎。

所幸,縱然百敗軍師的響亮名頭令人不安,但是比肩站立的源五郎與海稼軒,卻仍不失當代強者的氣派,當他們兩人換上整齊的軍服,立於陣前,兩個美男子的抖擻英姿,確實達到鼓動軍心的效果。

「我們不是真的沒有勝算!」

盡管整日與不合理、非理性的事物為伍,源五郎卻仍執著地維持理性思考,這是他倍受小草、泉櫻所倚賴的理由,也是百敗軍師之所以百戰百敗的原因。

「不死樹再怎麼偏離常軌,要驅動那麼強大的異能,就需要相應的龐大能量,不管怎麼強,太天位力量驅動不死樹異能,操控整個風之大陸的生物意識,肯定會被消耗極大元氣,最理想的狀態,當然是操控不死樹時候的他,根本無力他顧,處於無防備狀態;但不管怎麼樣,他的力量一定會掉在一半以下。」

「所以只要趁那個時候進攻,我們就可以把他干掉。但┅┅如果他的力量沒有減弱呢?」

「那我們就會承受與目前一樣的結局┅┅全軍覆沒。」

「聽起來好像我們沒什麼損失。」

「是啊,因為我們沒什麼東西可以再失去了。」

源五郎與海稼軒的短暫交談,就敲定了這場最終大戰的戰術,旁人理所當然┅┅沒有任何意見。

在赴戰之前,每個人都做著各自的心靈準備。楓兒在小草的封印處前默默祝禱,海稼軒也向著已不在的梅琳作著無聲告別,泉櫻的丈夫雖然不在身邊,但她卻非常有信心,相信丈夫必然會在決戰時趕回來。

妮兒獲得天武真氣後,就一直閉門苦修,希望能夠盡早把天武真氣完全融合,在戰場上發揮應有威力,但是在出發的前一刻,她仍是選擇提早出來,與源五郎私下見面說話。

打從四十大盜時期開始,兩人就是并肩作戰,禍福與共,中間也發生過許多事,妮兒明白了自己的身世,厘清了自己的情感,而無論她有了什麼變化,源五郎始終在她身旁扶持,直至最終,他們兩人的手一直是握在一起。

對於源五郎,妮兒有很多話想說,其中大多數的是感謝,但里頭還有更超越感謝的東西。本來在平日的嘻笑怒罵中,這些東西都可以輕輕帶過,可是現在到了必須要面對的重要時刻,或許是最後一次說這些話的機會,妮兒就想要把話說出來。

也因此,在房間里等待源五郎的妮兒,顯得焦躁不安,一下臉紅,一下坐立不安,不停地起來繞圈走路,當門「呀」的一聲打開,被驚嚇到的她就像蘋野貓般反應強烈,一抬腿便把旁邊的茶幾給踹開。

「哇!」

「怎麼了?嚇成這樣?殺來的人又不是。」

「就算是,我也不會嚇成這樣,是因為┅┅等等,奶到這個地方來做什麼?我沒有要見奶啊!」

推門進來的人,不是依約而來的源五郎,卻是泉櫻。看見泉櫻在這個時候出現,妮兒多少知道發生什麼事,本來又是緊張、又是羞赧的表情,一下子轉為怒容,但聰慧的泉櫻卻也把握到,在妮兒怒氣勃發的眼眸中,依稀有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松,不由得心中暗暗好笑。

「妮兒大概也猜得到吧,源五郎說,奶是他戰斗時候最大的求勝動力,如果現在來見奶,他可能會立刻帶奶私奔,完全沒有戰斗意志,所以為了安全起見,他決定等到戰爭結束後,再來聽奶想說的話。」

「胡、胡說八道什麼,我只是想問他這次戰爭的布署安排而已,他想到哪里去了,我要教訓他!對,我要扁他一頓!」

彷佛想藉此掩飾自己的難為情,妮兒想要沖出門去,但卻被泉櫻給攔在前頭,換做是其他人,妮兒一定一拳就把人打出去,可是碰上一個連大魔神王都不愿動手的龍女孕婦,妮兒也只有收起心中焦躁,退到一邊去。

「其實,這樣子也未嘗不好喔,源五郎還沒有準備好要聽,妮兒奶真的準備好要說了嗎?」

泉櫻貼在妮兒耳畔輕聲說話,看妮兒一下子通紅了臉,心里更是莞爾,也不多說什麼,就給了她一下熱切的擁抱,緊緊、緊緊地抱住她。

「妮兒,要平安回來,把話說給他聽喔。」

「我才不會被老頭給干掉咧┅┅哎呀,奶干什麼啦,不要舔我的耳朵!」

適可而止的惡作劇結束,在妮兒的抱怨聲中,泉櫻翩然離去,開始作上戰場的準備。本來眾人就已經到了白家的鐵甲船艦上,正朝日本開去,泉櫻換好了軍服戰甲,幾乎與妮兒同時抵達旗艦的艦橋,看到源五郎開始發動第一波攻擊。

第二章短兵相接

當蘭斯洛正由魔界啟程,趕回人間界之時,人類正開始點燃戰火,攻擊昆侖山,身在昆侖山頂的,卻在思索與蘭斯洛相同的困惑。

在魔族大軍攻破終止山的時候,他就已經進入峽谷腹地,無視蘊含著特異魔力的濃霧深鎖,憑著齋天位天心意識,強行讀取出所謂的深藍遺刻,但結果卻令他非常錯愕,因為深藍遺刻并非武學口訣,而是四個難解其意的文字。

驚訝不已的,隨即恍然,因為傳說中的深藍遺刻,是幫助武者從齋天位入太天位的秘訣,根據自己的體悟,當武功高到了一個層次,就不是任何心法口訣能夠幫助突破,而是需要某種體悟。深藍魔王刻下的這四個字,正是一種質問,要身為他子孫的魔王捫心自問,然後找出自己的答案。

汝本為魔!

拋棄外在的榮華,拋棄絕頂高手的自視,也拋棄魔王的至尊,回歸到一個魔族的真我,嘗試回歸原點,以一個單純魔界住民的身分,去回答深藍魔王的問題。

「我是魔族,是深藍魔王的嫡親子孫,更是天命為皇之人,生而於世的使命,就是要帶領魔族同胞雄霸整個風之大陸,占有一切美好的事物。」

這是給自己的回答,而當他領悟出這個答案,一身武功確實有所增長,使之得到更進一步的突破。因為忌憚同樣流著魔王之血的妮兒,有朝一日會因此得到突破,成為心腹大患,所以自己將遺刻毀去,只要妮兒永無希望威脅到自己,自己就不用被逼著非殺她不可。

答案沒有錯,自己是一直這麼確信著的,然而,這個想法卻在最近出現了動搖,當自己憑藉魔龍皇拳三絕式合一,想要施展深藍的判決時,明明可以成功施展的深藍判決,卻因為不明理由而崩潰;明明連妮兒都可以召喚施放,但身為大魔神王的自己卻使不出來?

不管怎麼想,答案都只有一個──就是深藍魔王不愿意借力量給自己,所以盡管自己已開啟魔力通道,卻仍然因為深藍魔王將魔力收回,以至於功敗垂成。但為何深藍魔王會拒絕身為他子孫的自己?自己明明是繼承了他的意志,與人類作戰,為何他不愿意協助自己?

這個問題的答案,最後被潘朵拉等人給解開,當那個消息由魔界回傳人間界,受到沖擊的不只是魔兵魔將,也包括了身為大魔神王的。

深藍魔王原本是人類,最後是遭到魔族圍攻而死!

很難說明自己聽到這件事時候的心情,自小以來,自己就被教育成以身為深藍魔王子孫為榮,注定生下來就要成王成霸,帶領魔族占有人間界,貫徹皇者宿命,誰知道事實真相竟是如此。

與妮兒、泉櫻的結論相同,也能想像出深藍魔王斃命前,對魔族抱持著何等怨恨心情,縱然死後也必定詛咒魔族,自己并不是他的子孫,而是他永恒仇恨的敵人,這也就難怪借力會失敗。

自己的祖先實在太沒有霸氣,居然千萬年來要用這樣的手段來統治魔族,令得後代子孫誤認他人為祖先,實在是可恥又可笑。只是,自己也不難想像,在那個遠古時代,深藍魔王被創世神賦予神格,成為魔族最高神靈後,當時的大魔神王已不知史實真相,自然歡天喜地詔告魔界,渾然不知道大禍臨頭。

(原來魔族不是受到深藍魔王的庇,而是詛咒啊┅┅)

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讓苦笑,畢竟從小到大所篤信的東西,一夕之間崩潰的感覺,并不好受。特別是馬上警覺到,既然事實真相有異,那麼所謂的深藍遺刻,自己會不會走錯方向,沒有領悟到其中真意呢?

這件事情可能性很高,而且關系極為重大,讓這些天來為之不安,在忙於操作不死樹之馀,就是沉思此事的相關環節,直到這兩天才終於定下心來,想到深藍魔王刻下這些字的時候,最多也不過是太天位力量,與自己如今的能力相同,天魔功雖是由他所創,但與他擁有同樣力量的自己,未必要仰其鼻息,大可走出一條新路,再次提升力量。

王者的自信,讓很快拋開詛咒陰霾,但望向偉岸高聳的不死樹,無盡無邊的枝葉大傘,朝著四面八方延伸,遮天蔽日,彷佛吞噬掉整個天空,壯闊絕倫,面對這等景象的,不期然地有種感覺,很像初次擁有天位力量的時候,以區區渺小人身,卻能操控影響整個空間的摧山大力,惶恐會否有一日遭其反噬的感覺。

(我是怎麼了?以往我從不會有這種感覺,我不是自信就算只剩下我一個,也能獨力掀起驚濤駭浪,力霸天下的嗎?)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篤信的東西一夕崩毀,的自信雖然仍舊強硬,但卻好像缺少了某些基石,讓他的精神出現些許動搖,首次在即將決戰的前夕,希望看到身邊多一些支持。

最忠誠的支持者石崇,已經在日前身亡,馀人盡屬庸碌,來了也做不了什麼,幸好,他的愿望沒有落空,在這孤寂的一刻,一陣腳步聲慢慢來到他身後。

「哦,好高好大的樹啊,到底是吃什麼東西才長這麼大的,可以順便教教我嗎?」

睿智一世,但對於這個兒子會否回來參戰,這幾天其實并無把握,能在這時候聽見這個聲音,盡管想要克制,他卻仍是笑了出來。

「中都城的一切都安排好了,能夠派上用場的戰力,也都集中在昆侖山脈,剩下都是帶來了也沒用的廢渣,要怎麼處理,都是更以後的事了。」

天心意識掃描附近一遍,確認了旭烈兀的話,發現郝可蓮與其馀高手都到了附近,不過這些人加起來,無論是實質意義還是心理作用上,都抵不過一個旭烈兀來得重要。

回轉過身,旭烈兀正站在那里,仰望著不死樹的雄偉,身上白色的燕尾服隨風飄蕩,俊朗英武的姿態,正是他身為魔族王子的風采,看在身為父親的人眼中,這樣的兒子確實是種驕傲。

「你來了啊┅┅」

「不必用那麼感嘆的聲音說話,這場最後戰役我不會缺席,這里本就是我該來的地方。」

身為王者,不能表露出太過明顯的喜樂,縱然心中喜悅,也只是淡淡一笑,用彷佛胸有成竹的表情,點了點頭。

「是嗎?呵,人們都說旭烈兀一生從不做錯誤選擇,永遠與勝利的一方同在,現在既然你在這里,這可以被視為是勝利的預兆嗎?」

「喂喂喂,我是人,不是旗幟,更不是吉祥物,別把我拿來做這樣的解釋。」

總是被人質疑自己的作法,旭烈兀無奈地抓抓頭,盡管不想這麼說話,但最後卻仍是沒得選擇,得在一切有所變化之前,把那些事情說出來。

「我在戰場上從來不與失敗者為伍,因為喪家犬的嚎叫丑態讓我很煩,所以我總是與勝利者同在,不過┅┅事情總會有例外。」

旭烈兀道∶「無可否認,魔族這邊握有最多的籌碼,但天運似乎倒向人類那邊,這場最後戰役的勝負┅┅我無法完全預測,而我今天站在這里,也不是因為魔族勝算比較高。」

「哦?那是┅┅」

「一切只因為你是我爸爸┅┅因為你在這里,所以我必須站在這里。」

短短的一句話,里頭卻包含了很多東西,其中所蘊含的深刻意義,甚至讓剎時間說不出話來,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兒子,怎也想不到素來情感內蘊的他,會說出這樣子的話來。

而對於來說,這句話所帶來的,更不只是單單的喜悅與滿足,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情感,此刻都在胸中緩緩發酵,彷佛一生中的所有努力與辛勞,都得到了報酬,只是,在心里的滿足之後,該如何回應這句話,卻成了當前的難題。

「你┅┅」

一個字開了頭,卻不知道如何把話說下去,辯才無礙的大魔神王,竟然也有詞窮的時候。

「難說的話,就先省下來吧,你這樣子實在是很難看啊。」

看穿了父親的窘境,旭烈兀好像很嫌惡似的用力揮手,但在內心深處,他也覺得如果父親真的說了什麼,自己一定很難回應,明明大戰當前,兩個大男人卻站在這里臉紅,那就是百分百的丑態了。

「唔,也對。」

即使武功天下無敵,但碰上了這種尷尬的場面,的反應并不比任何一個人父要聰敏,只不過他也看得出兒子的心思,當下微微一笑,帶著旭烈兀走到山崖邊,了望著眼前的景象。

背後是偉岸參天的不死樹,巨大的傘葉幾乎遮蔽整個天空,在視線的極近處,海天相連成為一線,萬頃碧波掀浪翻濤,在燦爛的陽光照耀下,映出無數金色弧線,乍然相連,驟而破碎,顯盡遼闊海洋的萬千氣象。

但這片一望無際的海洋上,卻并不和平,大批鐵甲船艦正以最大戰速,風馳電掣般破浪而來,浩浩蕩蕩,反射著朝陽波光,旗幟飄飄,成千上萬艘艦艇布滿海洋的壯觀景象,乘著騰騰殺氣與斗志,萬馬千軍只為一人而來,形成了與天比高的壓迫感,讓旭烈兀感到自己的血液開始熱起來。

「唔,這些┅┅」

「全都是人類的軍隊,傾盡他們的一切,燃燒他們的生命火焰,來向我們作最後的挑釁,呵。」

「白家的太古魔道兵器非常犀利,事前我們估計第一波攻擊會是用無人兵器進行,破壞威力也會很大,但這些人┅┅在最強者級數的戰斗里,派大批軍隊出來作什麼?當背景嗎?」

旭烈兀對這一點很想不通,因為太天位、齋天位級數的戰斗,隨手一擊都可以波及數里范圍,任是再多的尋常軍隊,在這種滅世戰斗中也都只有送死的份,起不了任何作用,照正常的思維來判斷,集合雙方精英高手的精銳戰,才是真正具有決定意義的戰斗模式,現在雷因斯幾乎傾盡所有軍隊一戰,這是自殺的愚行,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意義。

「當然有他們的用意。終究是走過上一次人魔大戰的老江湖,經驗與手腕都不是一般年輕人能比的┅┅」

沒有解釋旭烈兀的疑惑,只是淡淡地看著眼前的千萬艦艇,緩緩道∶「現在,我們兩父子都不要再說話,安靜下來,去感受這一刻,去享受這一刻的感覺,大地江山盡在腳下,千萬人的性命都由我們操控,在這個時間點上,再沒有任何人能與我們匹敵┅┅」

誠如所言,當旭烈兀沉默下來去感受,那種生殺予奪的無上尊榮,令他也產生一股彷佛吸食麻藥的陶醉,全身上下的每個細胞都無比昂揚,只是他隨即便冷靜下來,因為這名具有王侯氣質的青年,從沒把成王稱霸看做是人生首要目標,在面臨抉擇的時候,他便會回復應有的清醒。

在這一刻,旭烈兀只在納悶一個問題,就是等一下敵人攻上來的時候,與自己短兵相接的那個敵人,究竟是誰?

遙看不死樹濃蔭遮天的遼闊景象,源五郎昂首闊步,在全艦士兵的期待目光下,伸手指向那遮天的巨大樹傘。

「那棵樹的枝葉看起來太礙眼了,替它修剪一下吧,雖然說摧毀不死樹會造成天地災變,但如果只是炸掉部分枝葉,應該沒差吧!」

只是一聲令下,千百枚渾沌火弩錯亂齊發,自鐵甲船艦上發射出去,高速飛射向恣意橫生的巨大樹傘,在空中燃出一朵又一朵的燦爛火花,無數的火光燦如星雨,燒亮了翠綠的樹葉,炸斷延伸枝干,碩大的樹木破片從天上掉落,最小的已成碎屑,大塊的卻長達數百尺,重重砸落在海面上,掀起波濤。

太古魔道兵器的威力不俗,但不死樹確實是開天辟地時留下的不朽神物,受到渾沌火弩的破壞後,整個生命力也被催發出來,破碎的枝干迅速出現新芽,以令人咋舌的驚人速度飛快生長,一眨眼間就把整個損裂部位補完齊全,讓人類陣營的首波攻擊以失敗告終。

「源五郎大帥,首輪攻擊失敗了!」

「┅┅這麼明顯的事情,我會看不到嗎?還有,哪個驢蛋叫我大帥?再用這麼沒格調的稱呼叫我,戰爭結束後,我回去就誅他九族!」

蠻橫無理的說話,在這種時候聽起來,卻引得艦橋內陣陣發笑,源五郎刻意模仿白家的領導風格,確實減輕了士兵們面臨死戰的緊張,進一步提升了士氣;而百敗軍師再次失敗的首輪攻擊,在源五郎的自我評估中,卻充分達到目的,試探出不死樹的潛能與防衛模式,至少┅┅不死樹本身沒有強大結界墻或能量波反射,這就已經很值得慶幸了。

第一波攻擊失敗後,第二波的戰火由魔族方面率先點燃。

大批魔族部隊集中在海邊,以各軍團的魔法師為首,配合上能作出魔力波動的魔獸,共同施放高等魔法,令原本平靜無波的海面驟掀狂濤,先是幻化出無數水龍、水魔獸,爭先飆向人類的艦隊,跟著更結合在一起,變成海嘯般的滔天巨浪,彷佛是一蘋透明的巨靈之掌,重重朝艦隊前端拍擊下去。

如果這一擊成功,白家艦隊有半數會覆亡葬身於海中,根本沒機會碰到日本的陸地,但這種程度的攻擊,百敗軍師早已經胸有成竹。

「哈哈哈,每次水戰都是這一招,魔族真是一點都不長進。」

用這聲長笑為記號,人類陣營開始了反制。布署在幾艘重量級母艦上的魔法師團,同樣發動了操控水之元素的魔法,要把這滔天巨浪的控制權搶奪過來,雙方集合起來的魔力瞬間對峙,讓巨浪出現了詭異的停滯狀況。

要比魔力,人類從來就不是魔族的對手,更何況魔族除了能夠施放魔法的魔法師外,還有憑藉自身異能直接造成魔力變化的魔獸,成千上萬,數目上遠遠超越人類的魔法師團,兩邊的對峙只有短短一瞬,一切就如九州大戰時人類與魔族屢次對戰的重演,雙方的魔力較勁幾乎是立刻就分出了勝負。

然而,源五郎所爭取的,也正是這短短的一瞬間。

只是這一下短暫耽擱,白家艦隊的主力攻擊就瘋狂發了出去,覆天蓋地,剎那間發出的火光與尖嘯聲,不只來自海面,也包括天空。

本來白家的長處就在太古魔道上,各式各樣的高科技武器,除了海上船堅炮利的鐵甲艦隊外,幾十支戰斗機飛行隊伍也是得意殺著,當海面掀起波濤巨浪時,這些飛行中隊就已經在母艦上預備升空,現在與作為掩護的千百導彈一同破云而飛,速度奇快,一下子就來到日本上空,像是要一次用盡所有彈藥般瘋狂轟炸。

來自空中的密集轟炸,確實讓魔族措手不及,被當頭痛擊的魔法師群嘩然大亂,紛紛張設防護結界,抵擋渾沌火弩爆炸的沖擊波。如果沒有天位力量的出現,白家的太古魔道技術可以說是無敵之力,遠非尋常血肉之軀能夠抗衡,縱然張設了結界,還是有許多魔法師抵抗不住,連人帶結界被炸得粉碎,頃刻間便在魔族陣營中造成巨大傷亡。

無論能否抵擋,只要魔法師們分神去張設結界,就無法再操控水之元素去掀波翻浪,這些海嘯巨浪反而被人類的魔法師奪取控制權,反過來轟擊向岸邊,在轟然震天聲響中,將魔族設置在岸邊的防御機關破壞摧毀。

「真是令人感慨啊,如果兩千年前就有這種東西,就不會讓魔族猖狂縱橫,搞到我們只能打游擊戰了。」

「類似的感嘆,從魔族這次入侵以來你說過太多次了,還是省省吧,看這些家伙的笨拙樣子,肯定沒有在指揮座上,不用高興得太早。」

源五郎與海稼軒站在艦橋的最前端,兩名美男子的挺拔身影,很有激勵軍心的作用,只是他們都還只是靜靜地觀看,沒有出手的打算,即使對方的天位武者已經出動了也一樣。

被人類的奇襲給打亂了步調,魔族的主力部隊開始行動,不但真正強力的魔獸被釋放出來,飛行升空,迎擊人類的轟炸機隊伍,甚至也有兩棲型的魔獸由海中浮出,避過了海嘯裂岸的傷害,蜂涌游向人類的艦隊,放眼看去的畫面,彷佛是千萬蘋螞蟻雄兵的身體遮蔽水面,以無可形容的威武氣勢,誓要將人類的艦隊啃食摧毀。

白家的艦隊放出了水雷,密集爆炸所掀起的水柱,在艦隊前方與周遭一道又一道的飛濺起來,各種光束槍炮也全部開啟,狂襲轟炸著來犯敵人,特別是在敵方的天位武者終於出陣,分由天空、海上迫近過來時,人類這邊的最強兵器也開始運作。

「魔人的回復力很強,就算使用核能火弩,威脅性也不大吧,這種時候還是要專家出場才行┅┅小愛菱,到奶了!」

「這種時候要叫人家愛因斯坦院長啦!」

電子螢幕上的愛菱,好像很不滿意地皺著眉頭。在這種必將留名史上的決定性戰役,她希望自己能以太研院院長的身分┅┅或許是最後一任,留在正式紀錄里,帶領手下的研究院士,打出光榮而燦爛的一仗,不要總是被人當成是個毛頭小鬼。

為了這點,愛菱雖然換上了1000戰甲,但胸前卻佩帶太研院院長的代表勛章,堂堂正正站在一眾院士之前,緊張而正經地下著命令,而源五郎也體會到她的這番心情。

「哦,我明白了,那麼┅┅愛因斯坦院長,這一關就交給奶了,請奮戰。」

源五郎把責任交給了愛菱,這名太研院史上最杰出的天才院長則回應了這份期望,十指在虛空的電子鍵盤上操作如飛,早已蓄勁待發的強大能量波,立刻在天上放射耀眼強光。

當日周公瑾橫行風之大陸,由他所親自操控的軌道光炮,曾經令風之大陸的天位武者飽嘗苦頭。中都城外雙要塞之戰,所有軌道光炮都交給朱炎操控,但隨著朱炎戰死沙場、周公瑾命亡旭烈兀之手,軌道光炮的操控器就此失落,直到愛菱在太研院中另行制造出來,再次取得了這批位於九天之上的強大兵器。

手邊的資源太過匱乏,要制造元始炮、通天炮,那是萬萬不能,愛菱把全副精神放在軌道光炮上,藉由編寫新的操作程式,改變能量匯集的方式,減低發射時的能源耗損,藉以達到強化。整個改良過程中,愛菱與手下技師幾乎是不眠不休在趕工,差一點就來不及了,但在全體太研院士的努力下,這批改良後的軌道光炮,卻及時以更強、更快的天譴之威出現於戰場。

先是山雨欲來的沉重壓力,令整個海面剎時無聲,緊跟著,一道道燦爛的金色電光,猶如滿天金蛇亂舞,劃破、撕裂滔滔云海,破碎不死樹的蔓延枝干,筆直轟向地面。落點出奇準確,許多正在攻擊人類艦隊的魔獸只見天上驟現強光,動作稍微一下停頓,就被軌道光炮命中,瞬間粉身碎骨,再沒有愈合重生的可能。

「周公瑾的軌道光炮?這東西怎麼會落到人類手里?」

魔族的天位武者驚呼連連,第一時間被愛菱給鎖定的他們,自然也是這出災難戲的演員。軌道光炮對於旭烈兀這樣的絕頂高手不具威脅,但魔族現在除了、旭烈兀之外,卻再沒有半個齋天位以上的武者,等同強天位出力的軌道光炮,密集轟擊強、小天位的魔人,已經是非常足夠了。

當軌道光炮的閃光一再破裂云層,化作天譴般的一擊,轟往地上的目標,魔族的天位戰士只能豁盡自身修為硬擋,把護身真氣提升到極限,嘗試接下快捷如電的軌道光炮。

「可惡!我們要死守住陣地,絕不能輸給人類的玩具!」

話喊得很響亮,可是用到「死守」兩個字,就足以看出魔族武者所處的劣勢,和所承受的強大壓力。

本來硬擋軌道光炮的轟擊,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發炮速度快如閃電,幾乎沒有閃避可能,每炮轟擊威力等同強天位武者全力一擊,總是三炮五炮連環轟擊,甚至同時轟擊,打得人左支右絀,手忙腳亂,稍一不慎便被重炮命中,受傷不輕,只有郝可蓮、蛭妖那一類戰斗經驗豐富的高手,能保住全身而退,剩下的多數帶傷,部分小天位武者甚至一炮就被轟得灰飛湮滅。

突如其來的連鎖炮轟,打亂了魔族的陣腳,也讓魔族於海岸邊的布防幾乎全線崩潰,直到昆侖山中飛出大量的毒龍群,憑著黃金龍改造的強大抗擊力,這才讓情形稍微好轉。

放眼望去,只見海面上滿布大小船艦與魔獸,水柱激烈爆炸飛射,鮮血與碎肉隨著海水噴濺上半空;天上卻是電光亂竄,人類的飛行兵器、魔族的毒龍與魔獸,劃出各自的飛行軌跡,噴放火焰、發射渾沌火弩,彼此的性命於瞬間錯落,殞命失敗的一方就燃成火球,拖著黑煙,由天空墜落下海。

海上的血光、天上的電光,還有渾沌火弩命中地面後掀起連鎖爆炸,十幾朵蕈狀云燃出燦爛火光,筆直沖天的景象,夾帶著吹得人腳步不穩的強風、震耳欲聾的爆炸音,讓附近海域變成了一張明符其實的經典戰爭畫。

源五郎注視著這幕景象,心里計算著時間,手里終於拿起了對全艦隊說話的傳聲裝置。

「各位,我是雷因斯討伐軍的總帥天野源五郎,在登陸戰即將爆發之前,有些事情要向你們交代。」

透過擴音設備,源五郎悠揚悅耳的聲音,在每一艘船艦內流傳播,士兵們停下手邊的動作,全神聆聽著他的聲音,有的人摩拳擦掌,預備聽完戰前演說後立刻放手大干一場;有的人抓緊胸口珠鏈,閉目祈禱,希望這一戰能夠成功。

剎時間內,成千上萬艘大小船艦上一點人聲也沒有,所有交談都靜止下來,除了引擎與自動武器的運轉,就只剩下源五郎的聲音,透過傳聲系統,柔和地送入每個人的耳里、心里。

「我們的前三波攻擊非常成功,魔族的防御戰線被我們完全摧毀,如無意外,接下來就是直接與魔族核心人物,甚至是大魔神王本人對上的重頭戲,坦白說┅┅我們的勝算很低,幾乎完全沒有勝算。」

大魔神王天下無敵,這是所有人在戰前就心里有數的事,但剛才的幾波攻擊成功,讓士兵們有了一絲希望,祈禱大魔神王或許不如傳說中厲害,也祈禱領導階層已經胸有成竹,有信心領導人類走向勝利,現在聽見源五郎這麼「老實」的坦承,雖然不至於全艦大嘩,但卻讓所有人的心都被重重一擊,筆直沉了下去。

「單純就勝算比數來說,我們看不到勝利的可能,但是久歷沙場的各位應該都知道,勝利不能單純決定於實力比數,很多時候┅┅戰場上總會有奇跡發生。」

「各位在出發之前,都充分了解不死樹是什麼東西,也知道如果讓魔族操控不死樹,我們會有什麼後果。與其變成任人操控的行尸走肉,我們寧愿趁著還能自主的時候奮死一戰!來到這里的各位,都是抱持著相同的覺悟而來的,雖然我們不能保證勝算,但我們愿意豁盡所有去追求勝利。」

「自從魔族登陸以來,我們失去了很多東西。親人、家園、安定的生活,這些都隨著魔族的侵略而破碎,艾爾鐵諾、武煉幾乎完全淪陷,能夠集中在這里的雷因斯與自由都市聯軍,已經是我們所能集合到的最後力量,如果在這里失敗了,即使沒有不死樹,我們也等於全軍覆沒,沒有能力再與魔族對抗。」

「大家可能都很好奇,既然戰爭的決勝關鍵是在於天位戰,為何還要一般的士兵來參與?讓我來回答的話,我會覺得這是責任問題,因為風之大陸的命運不該被少數一兩個強者來決定,這塊土地的命運,屬於居住在這塊土地上的所有生命體,哪怕是再微小的東西,他們都有權利去影響風之大陸的未來,這是今天各位之所以在這里的理由。」

一字一句,在成千上萬艘鐵甲船艦內回響,源五郎并沒有很大聲說話,但是他用心說出的每一句話,夾雜在隆隆炮火聲中,卻讓人聽了讓整顆心都平靜下來,再由平靜當中生出勇氣,彷佛心里深處有些東西被喚醒了。

「各位來到這里,豁盡自己的所有去戰斗,去爭取我們的勝利,縱然落敗身死,我們也為了自己的命運奮斗過,在人生的最後一刻,我們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親友,因為我們掌握住手中的機會,沒有坐以待斃┅┅而若各位問說這些奮斗能否影響結局┅┅相信我,你們能的!全因為你們,我們才可能在戰場上呼喚奇跡、創造奇跡!」

最後這一句「相信我」,其中也包含了反饋的涵義,就是「我相信你們能做到」。也就是這樣一句簡單的話語,讓艦隊上所有士兵全都受到激勵,不約而同地站起來,搶回到各自的崗位上,等待著最終的攻擊命令。

在艦橋內,源五郎握著傳聲設備,心里多少覺得有些好笑,因為照自己當初的計劃,站在這里作領導激勵的人應該是蘭斯洛,哪想到最後仍是落回自己頭上。

說出最後命令之前,源五郎的視線再一次橫視艦橋內眾人,從左到右,看過海稼軒、楓兒、泉櫻、妮兒,再抬眼望向電子螢幕,確認里頭的愛菱正低頭敲打鍵盤,對軌道光炮下著命令,而站在她身邊護衛的韓特,則向這邊比了一下大拇指。

這樣子就很夠了┅┅就算最後的結果仍是敗陣,只要能夠和這些人一起奮斗過,自己就很滿足了┅┅

「那麼┅┅我現在下達全面攻擊的最終指令!從此刻起,我們為了明天而戰!」

第三章命運之手

艾爾鐵諾歷五六九年三月日本出云之國

源五郎的最後攻擊指令,讓登岸的鐵甲艦隊涌出萬馬千軍,帶著最鋒利的兵器,懷著破釜沉舟的覺悟與斗志,朝魔族進攻而去。

靠著上空軌道光炮的掩護,登岸搶攻的首波行動非常成功,人類士兵猶如漲潮時候的海水,迅速登上陸地,爭先殺向魔族軍隊,剎時間殺聲震天,血肉橫飛。

這些慘烈的畫面,不只對人類充滿沖擊性,就連魔族都感受得到這股魄力,看見人類豁出性命地沖殺上來,寧愿將自身性命燃燒成瞬間的燦爛,也誓要殲滅敵人,這樣子的壓迫力,魔族也很難不被影響。

兩個種族不約而同地舉起兵刃,往對方的身上砍斬,每一次海浪的潮起潮落,都卷帶走大量於瞬息間消逝的生命,充分顯示出戰場的冷酷與無情。

「決定一切的關鍵是天位戰,但是帶著大批人命來送死,這個動作卻不是沒有意義。」

站在不死樹下,居高臨下眺望著海岸邊的戰局,看見魔族節節敗退的丑態,搖頭與身旁的兒子說話。

「幾十萬人的斗志、殺氣,都是一種能量,包括他們的生命消逝,只要事先布下大規模的結界法陣,就可以把這些能量有效吸收,就像是石崇幫助花天邪突破那樣。雖然說這些能量在最強者級數的戰斗中,能夠幫到的極為有限,但過去的例子中,確實也有人因此而逆轉戰斗結果,對於那些絞盡腦汁追求勝利的人類,會用這個老辦法,沒有什麼好不可思議的。」

微微笑了起來,彷佛在揶揄兒子的閱歷太淺,看不透敵人千軍萬馬來攻的真正意義,而旭烈兀不發一語,表情嚴肅地看著魔族的敗象,還有來自天際的陣陣炮火猛攻。

「其他的武器倒還好處理,這個東西一直轟下去,我們根本不可能反守為攻┅┅」

距離九州大戰兩千年,在這段時間里的研究與訓練,人類與魔族都得到了相當的強化。相較於兩千年前,人類的優秀武者更多、太古魔道兵器的犀利簡直鬼神辟易;而魔族這邊也開發出更強大的魔法、制造出更兇狠的魔獸,照理說,雙方應該有一場燦爛激戰,沒有那麼容易分出勝負的┅┅如果,魔族不曾在中都之戰被重創的話┅┅

「兩千年前的戰場上,沒有那麼多的太古魔道兵器,光是找到一枚渾沌火弩都千難萬難,人類無法自行生產這些兵器,更別說出現強天位軌道光炮這種匪夷所思的東西。」

淡淡地說著,旭烈兀卻對這戰況毫不意外,敵人既然出動到軌道光炮這種東西,以己方的實力便難以抵御,假如這種荒唐東西早兩千年出現,操作者肯定會天下無敵,無論人類與魔族陣營,都不會有高手能夠抵擋。但換個角度來想,兩千年前足以天下無敵的超級兵器,現在卻只能威脅到蝦兵蟹將,這是不是也說明了時代的進步呢?

「魔族在這兩千年里頭,有過不少進步,也培養出很多優秀的武者與魔獸,倘若那些人還在┅┅經過千錘百鏈的武者,不是現在這些倉促調來的家伙能比的,可惜┅┅」

白起的絕世奇策,讓魔族整備兩千年的精華戰力瞬間成灰,尤其是那批堪稱核心戰力的強天位武者,失去了他們,魔族起碼要再花五百年時間,才有可能回復這等戰力,也導致在之後的人魔戰爭中,魔族一直處於人力匱乏的狀態,除了與旭烈兀,魔族就近乎無將可用,被人間界的武者著著爭先。

「白家人確實是很厲害,就算是死了,還是不斷給朕帶來麻煩,假如兩千年前,朕就有這樣的天敵在,對於進攻人間界的大計,或許就要多加考慮了┅┅」

「比起白家人,你或許該考慮一下別的東西。問題不一定存在於敵人當中,我們自己人里頭也是有些問題的┅┅」

把整個戰爭的通盤計劃告訴過旭烈兀,但卻完全沒有告知其他人。魔族在海岸線的節節敗退,固然是因為人類的火力猛烈,難以抵御,但人類所使用的戰術與兵器并非秘密,之前都曾經使用過,如果主動布防,甚至遣派旭烈兀去處理,情形都會比現在好得多。現在這種不聞不問的放手作法,讓旭烈兀感到不安。

「所有魔族都知道你要全力搞定這棵不死樹,不敢來打擾你,現在下頭負責指揮的┅┅大概是官階最高的鳴雷純。鳴雷純的武功不差,為人也機警應變,但卻不是軍將之才,把指揮工作交給她,等於是讓魔族┅┅算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一定又要鬼扯什麼戰爭淘汰論,能夠在這場戰爭中存活下來的,才是魔族所需要的人才對吧?」

偶爾利用戰爭來淘汰瘀血,這已經是魔族的既有傳統了,但旭烈兀卻懷疑,父親想要藉機測試的東西,不只是能力,還包括了忠誠心。但明明有著勝算,卻隱藏不說,讓手下兵將覺得處於極度劣勢,因此生出異心,這樣的測試不嫌太極端了嗎?

「你覺得我的作法如何?」

「實話實說來看,你的作法非常愚蠢、無知、無情,還極度無恥。」

旭烈兀道∶「人心并不是一個固定的東西,并不見得是他們平時就預備反你,危難關頭被你測試出來,反而可能是平時對你忠心耿耿的部下,因為遇到某個刺激,行差踏錯一步,因此與你敵對,但只要你不故意給他們那個刺激,他們可能就永遠都是你的好部下。」

說到這里就已經夠了,旭烈兀也是深了駕馭之術的統治者,深信只要自己永遠保持強勢地位,不讓屬下有蠢蠢欲動的機會,就不會遭到屬下的叛變,也不用常常去試探屬下忠心與否,畢竟人心經不起測驗,如果自己時時懷疑屬下的忠誠,每天試探來試探去,時間久了,再忠心的部屬都會被逼得叛變。

忠誠的得力部屬,得來不易,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因為自己的懷疑心,逼反了部屬,有時候損失的不只是一個人才,更可能是一段令人悔時晚矣的珍貴友情。

旭烈兀是這麼相信著,但這番建言卻似乎不被所接納,因為在旭烈兀說完之後,只是微微一笑,手掌輕撫在不死樹上,并不言語。

「公瑾師兄當初逼反屬下,是因為希望他們改投敵軍,不要隨自己而滅亡,但你明明占有優勢,為什麼還要做這種無聊測試?魔族現在剩下的人才已經不多,經不起再多幾個叛變了。」

從這兩方面來評判,旭烈兀覺得這對翁婿的作風還真像,可是盡管做的事情差不多,基本目的卻有不同。

「鳴雷純┅┅和花天邪其實有些類似。當初收她為部屬時,就等著她今天的抉擇┅┅這是大魔神王所剩無多的幾個嗜好┅┅」

「所以說,一個不良嗜好會害人一輩子,不管是人類與魔族,都要小心控制自己的不當欲望,否則就會害人害己┅┅」

「呵呵,所以將來有一天,你會比你的父親與兄長更強,成就更高。」

「這種話不是讓你用來當藉口說的!」

旭烈兀不曉得自己該說些什麼才好,自己的父親睿智而穩重,目光看得比自己更遠,思慮與智慧都在自己之上,但不曉得是否因為苦悶得太久,又或是對成日維持高度理智的反動,居然養成扭曲他人人生為樂的這種嗜好,更弄到身邊人不是瘋子就是心理變態。

目前,多說什麼都是沒用,人類的第一波攻擊已經實現,第二波攻擊很快就會來,既然自己已經選擇參戰,接下來就是該思考一下,要怎樣才能令戰局好轉,引導魔族走向勝利┅┅

炮聲隆隆,戰火焚天,跟在尋常的士兵之後,人類陣營的主戰力也要開始行動了,盡管他們都是懷著覺悟而來到戰場,但其中也有些人是不甘不愿來到戰場的。

「等等,為什麼我也在這里?你們打你們的就好,我是非戰斗員耶!」

發出這個抗議的并非是人類,而是雪特人,盡管他此刻官拜雷因斯左大丞相,純以官位來說,是雷因斯國王御下的第一文官、制服組的頭號人物,但碰上實際戰役,有雪卻完全沒有身先士卒的戰斗意志,如果不是被源五郎硬抓著過來,可能早就開溜逃跑了。

源五郎對於進攻昆侖山,有自己的計劃與戰術,并不是讓所有人全都沖上昆侖山,放手大殺一場就算了,但要實現這些戰術,有些部份就需要有雪的幫忙,所以不管他怎麼反對,就算綁架也要把他綁上戰場去。

「你怎麼說也是左大丞相,看到你底下的人全都在賣命,這種時候一個人躲在大後方,說不過去吧?」

「我這左大丞相還不是被你們趕鴨子上架的!平常時候還可以當宣傳工具,現在四面八方槍林彈雨的,老三你就好心一點,看在結義兄弟的份上,當作什麼都沒有看到,放我走路吧┅┅拜托拜托┅┅」

「唔,但損失了你,對我方會非常不利,因為老四你可是曾經玩弄奇雷斯於指掌、單挑八歧大蛇,甚至連大魔神王都拿你沒辦法的真強者啊!這樣的強人不能被丟到戰場上┅┅啊,說錯了,是不能投入戰場,會造成我方莫大損失的。」

「┅┅說來說去,你就是硬要推我上戰場去,被人斬成雪特牌肉醬就是了?」

在激烈開戰的沙場上,一心想逃跑的人、一心想推人跳火坑的人,雙方一時對峙不下,盡管有雪在言詞上落於下風,但他卻悄悄握住了懷中的卷軸,想要啟動卷軸異能,遁地逃跑,只是想到自己腳下是鐵殼船,船下方全是海水,這樣子遁地不曉得行不行,還是等到上岸了再逃跑。

這樣的心思,并沒有逃過源五郎的眼睛。

「不死樹如果啟動,你一定會受到影響,與其變成魔族操控的傀儡,你難道不愿意趁自己還清醒的時候拼命一戰嗎?」

「哦,這點就對不起了,我寧愿死得渾渾噩噩,也不要清醒地看見自己血肉橫飛。要死得清醒,你就直接去死吧,人各有志,麻煩你到時候死遠一點,不要連死了都還出來作怪,我不喜歡看到人妖作祟的。」

「是這樣啊┅┅好,要我死我就去死,但是別忘記,雪特人發誓很靈驗的,我如果死了,哼哼┅┅怕你生不如死啊。」

「呃┅┅我發過什麼誓了?」

看見雪特人迷惘的表情,源五郎很大方地提醒他,當日在暹羅城兄弟結義,大家曾經親口發過的誓言,從蘭斯洛到有雪,四兄弟的誓言都有某個程度的應驗。

「老大說如果違背誓言,以後就不得善終,他平常就對我們有夠惡劣,又到現在都還沒出現,背棄兄弟,也沒違背誓言啊。」

「哦,可是自從曹壽變成了大魔神王,我就一直懷疑猴子老大九成九不得善終,外加死無全尸。」

「那李老二呢?他說如果背棄兄弟,以後就萬雷轟頂,萬箭穿心,萬蛆鉆腦,萬蟻蝕身,萬毒侵體,萬┅┅」

「也沒錯啊,李二哥用假名字打了折扣,最後雖然沒那麼多萬,可也落得百劍加身,一命嗚呼的結局。」

「那你呢?你自己發誓說如果違背承諾,以後就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現在你硬要推我上戰場,不講義氣,怎麼雷還沒打到你頭上?」

「你不覺得我常常在太研院被電到嗎?每次都跟著猴子老大出生入死,如果不是運氣好一點,加上復活率高一點,我早就不得好死了。」

源五郎正色道∶「我怎麼樣并不重要,但你自己發過的誓言,那才是重要的。」

正經的提醒,讓當年曾經親口說過的話語,再次流過雪特人的腦海。

「我,天地有雪,從今日起愿與諸位兄弟,同甘共苦,禍福相依,如有違誓,教我日後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粉身碎骨,挫骨揚灰,五雷轟頂,男盜女娼,一門英烈,絕子絕孫,上刀山,下油鍋┅┅」

當初發誓的時候,腳底下猛寫著「不」字,不不不不地狂寫不停,根本沒把誓言當一回事,但是現在想來,背上莫名其妙地冒出一陣寒意,特別是源五郎還不忘用陰惻惻的聲音在耳旁提醒。

「老四啊┅┅這些誓言┅┅到現在為止最起碼應驗一半,你上過多少刀山?滾過多少油鍋了?如果你再臨陣脫逃,你和你的大奶妞可能就真要男盜女娼,一門英烈,最後┅┅」

「是!」

雪特人霍地站起,向源五郎行了個俐落的軍禮,精神抖擻道∶「源五郎大帥,在下這條小命就賣給你了,我們一起攜倒魔族吧!」

「太好了,有雪二等兵,打倒魔王的重責大任就交給你了,現在請你什麼都別說,安靜下來,讓我們兩兄弟感受這一刻,永遠記住這一刻存在於你我之間的真摯友誼吧。」

似曾相識的一句話,但有雪的反應卻遠沒有旭烈兀那邊典雅,甚至可以說是大驚失色。

「等等!魔王?二等兵?你給我的待遇和任務也未免太懸殊了吧?喂,你不講義氣,一定沒有好下場,喂,你們這些小兵為什麼拖我出去啊┅┅喂,源五郎你這個大王八┅┅我┅┅」

嘩啦聲響中,雷因斯文官組的頭號人物被扔下海,再由小艇飛快載向陸地,預備執行他的個人戰。而看著雪特人的身影在岸上出現,海稼軒皺眉道∶「我不懂你為什麼在這種時候還要拿他開玩笑,一個雪特人無關大局,就算放走他也不會怎麼樣。」

「他不是普通的雪特人,是我們雷因斯的幸運福星,只要有他存在,比萬馬千軍更能召喚來戰場上的奇跡,這點已經在過去驗證過許多次了。」

源五郎微笑著說話,海稼軒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可是看見泉櫻、楓兒、妮兒都用力點頭的樣子,也就不好再說什麼。

「各位,除了在這里的我們之外,華院長正率領船隊在後方顧守支援,韓特護衛小愛菱的技師團,王右軍先生則率領突擊隊從東方登岸,再加上我們,就是目前臺面上的主戰力。」

源五郎道∶「到現在都還沒有動作,可以想見為了操控不死樹,他不能在這緊要關頭分身,甚至處於一個需要人守護的虛弱狀態,所以才連旭烈兀都不見蹤影,如果這推論屬實,現在就是我們的最佳機會┅┅當然啦,也不排除百敗軍師推論錯誤,完全中了敵人算計的可能。」

這句話實在是滅自己威風,不過周圍的同伴全都面露尷尬之色,無法否認這個可能性。

「現在說多馀的話已經沒有意義,就請大家盡自己的所能,打一場令自己無憾的戰爭,無論結果是什麼,我想告訴大家的那句話是┅┅總有人會把你的希望繼承下去,這是我們與最大的不同。」

替這場戰爭下了簡短的注解,源五郎微微一笑,便要率眾往外走去,卻不料泉櫻突然湊到身邊,小小聲地說話。

「抱歉,這些話本來應該由妮兒小姐來問的,不過┅┅嗯,我實在是很好奇,所以由我代替她發問吧!」

海稼軒向泉櫻投以不認同的眼光,似是責備她不該在這種時候提問,但泉櫻卻仍克制不住地想要知道答案,原本這話該由妮兒來問,但妮兒既然鈍得什麼都沒有察覺,就由自己來滿足好奇心吧。

「如果沒記錯的話,剛才的誓言┅┅你至少也被天打雷劈一次了,我一直很好奇,以萬千天雷的威力之強,傳說中的天刑就連太天位武者都不能幸免,你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呢?」

「這個嘛┅┅」

源五郎瞥了妮兒一眼,由於泉櫻說話的聲音很輕,這些話并沒有傳入妮兒耳中,而她正滿面錯愕地看著這邊,不解這馬上就要上戰場的兩人,為何這樣說起悄悄話來。

「認真來說,如奶現在所見,我并不能說是存活┅┅天刑的威力之強,絕非血肉之軀能抗,就算是太天位武者也承受不住,但肉體粉碎之後,所謂的死亡,卻要看奶怎麼下定義┅┅」

「龍族典籍中記載,天刑之威無比強大,破壞的不只是肉體,就連三魂七魄都不能幸免,也會一并摧毀殆盡,你是如何┅┅」

「對,三魂七魄都會一起毀滅,但三魂七魄之外呢?沒有其他的思念體或靈體形式了嗎?」

源五郎壓低聲音的回答,卻讓泉櫻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事、一個人。當日基格魯招親,小草耗盡生命力而亡,由梅琳、源五郎協助,將她的靈魂升華為天魄,是遠比三魂七魄更高位階的靈體存在,從理論上來說,天魄確實不屬於三魂七魄的范圍。

在龍族與雷因斯的典籍中,對天魄的記載少之又少,甚至說那是僅存在於理論與傳說,并無實例的東西,顯然史上并沒有多少術者能夠成功轉為天魄,源五郎又怎麼有辦法變成專研天魄的「專家」,憑此幫助小草呢?

幾個問題湊在一起,答案看來已經浮現了┅┅

「所以,在天刑之中升華為天魄,就可以讓天雷因為失去目標而停止發射,接下來所做的┅┅應該就是借體重生了吧?」

「完全正確,不愧是雷因斯的右大丞相啊。」

「可是,為什麼不告訴大家呢?這件事好像也已經發現了,沒有什麼必要保持秘密了啊!」

這是泉櫻最後的一個問題,但話才問出口,海稼軒就好像很悲傷似的轉頭嘆氣,源五郎的表情更是瞬間垮了下來,整個人蹲下身去,萬般沮喪地喃喃說話。

「其實很想說的┅┅一直都很想說的┅┅從以前開始,都想找個機會,在英雄式的勝利中,把秘密說出來,嚇敵人一大跳,也嚇自己人一跳┅┅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大家都變成齋天位,我也越來越找不到英雄式勝利的機會,到了現在┅┅已經說不出口了┅┅」

對源五郎的這份隱痛,泉櫻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但也能夠體會其中的感覺。現在才說出這秘密,曾經一度無敵的名號,變成了百敗軍師,說出來只是種難為情的尷尬,也就難怪源五郎三緘其口,完全沒有說明的打算。

「那┅┅還有一點,當初鐵木真陛下幫你解開封印的時候,說過一些話,那是什麼封印,又是誰下┅┅」

「喂!你們在說個什麼東西?讓我也參與啦!」

在旁邊被弄得一頭霧水,妮兒發起脾氣,憤怒地叫嚷起來,源五郎沒有再進一步回答泉櫻的問題,只是點點頭,對妮兒笑了笑,逕自朝著外頭走去,規避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第四章意外前鋒

這場人類與魔族的最終大戰,在開戰三刻鐘之後,人類終於將主戰力投入,點燃了最燦爛的戰火。

「分路進擊,可以有效擾亂敵人部署,避免攔截;但對方是大魔神王,在這種時候分散戰力,是自殺的行為,所以┅┅」

源五郎所使用的道具,是太研院在改良1000時候意外開發的副產品,如同彈珠般的小圓球,卻能夠在短時間內散發高能源,讓使用天心意識掃描的武者們產生錯覺,乍然感應下,好像有眾多天位武者一起攻來,源五郎預備使用這個道具,把敵人的駐防調開,不要被他們給浪費力量。

妮兒道∶「小愛菱還真是個好幫手,有她在,後勤工作很靠得住呢。」

「確實,這個技師比百敗軍師要靠得住。」

「棉唆!要嫌我腦筋不好,你就自己策劃啊!」

源五郎反駁海稼軒,後者并沒有什麼反應,因為自己的策劃能力并不會比友人強多少,說到底,自己與他都是杰出的武者、勇猛的戰士,但卻不是優秀的策劃人才,這點從九州大戰時期就是如此了。

眾人的策略,是集中力量打擊,至於的所在,那完全不是問題,大魔神王這時候不會離開不死樹,只要順著那巨大的樹干追蹤,很容易就能找到。

「千萬記住一點,就是行動的時候不要分散!」

回看身旁眾人,源五郎深切感覺到己方的力量并不足夠,雖然三名齋天位武者堪稱強大,但能否對太天位造成威脅,怎麼看都覺得沒有把握,只能盡可能把力量集中,拼著犧牲的覺悟,盡力一戰。

當五個人開始沖鋒,太研院所開發的誘導裝置也同時啟動,天心意識的感應,只發現周圍剎時間出現幾十個天位反應,魔族的武者群頓時大亂,一面應付軌道光炮的襲擊,一面前往攔截,但卻正中源五郎的計策,因此讓防線被拉得更開,源五郎等人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侵入昆侖山。

不過,順利的進展卻也到此為止,進入昆侖山的源五郎等人,才一沖進去,就驟覺眼前一片黑暗,雖然說昆侖山內本就是漆黑一片,但這片黑暗卻給人不尋常的詭異感覺,源五郎和海稼軒兩個有術者身分的強手,更是率先有了感應。

(這是┅┅魔力波動┅┅不妙!)

想到稷下城里那場驚天動地的決戰,本身除了武功天下無敵,也是一名杰出術者,如果在他前往不死樹閉關之前,就預先在昆侖山內設好魔法陷阱,這確實可收奇兵之效。

(不過,堂堂大魔神王,居然也要用這種小手段來削減敵人戰力,這還真是看得起我們,或者┅┅進行不死樹操控術法的他,本身真的處於虛弱狀態,所以才要布下陷阱┅┅)

面臨逆境,源五郎努力讓自己維持冷靜,用心去思考,這是自己現在唯一可以做到的事,但是這份努力究竟有多少效果,就暫時是個未知數了,在一陣短暫的暈眩感過後,陷入黑暗中的五個人被魔法傳送,分散到昆侖山內的幾處地方。

「唔┅┅似乎成功了啊!」

傳送型的魔力陷阱啟動,正在施法掌控不死樹的立刻生出感應,望向身邊的兒子。

「你的計策成功了,敵人被分散拆開,現在正散落於昆侖山內。」

旭烈兀瞥向父親,盡管他相信只要自己開口問,父親一定不會對自己說謊,不過單從表情來看,他確實看不穿父親的「高深莫測」,計算不出正受到不死樹施法拖累的父親,究竟還剩下幾成實力,這一點┅┅想必敵人那邊也很苦惱吧。

「這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我方整體戰線仍在潰敗,而且如果不是因為敵人與你的力量相差過大,這種陷阱根本不會成功,我只要想到魔族陣營中除了你,沒有別人能做到同樣的事,就沒有高興的馀裕。」

「唔┅┅不值得高興,這點倒是說得不錯,因為這個陷阱根本不是為了我方而設,這點實在讓我這個做父親的人有些感嘆。」

昆侖山內的魔力陷阱,是旭烈兀早先回歸的時候,第一時間要求施布下來的,雖然說是為了有效分散敵人戰力,但卻覺得兒子的心思沒有那麼單純。

倘使敵人把精英戰力集中一處,沖上不死樹來決一死戰,有可能對全心施術的造成重大威脅,但反過來說,腹背受敵的為求穩定狀況,誓將毫不留手地重招殺敵,雙方的死傷一觸即發。如果把敵人的戰力分散,逐個殺來不死樹,以的實力,這些零散敵人絲毫不放在他眼里,解決起來容易得多,也許┅┅還有留人生路的可能。

在魔族的價值觀里,這根本就是腳踏兩條船的利敵行為,但對於這個兒子卻不得不寬容幾分。站在父親的立場,感到遺憾,旭烈兀智勇雙全,處世的柔軟度遠高於兩名兄長,然而,過多的婦人之仁,這點卻不為所喜。

「這是敵我雙方決定性的最後戰役,雖然尚未真正開打,但是來這里的人都是抱著必死覺悟,連朕也不例外,你想在這樣的戰爭里頭救人,難道以為自己救得了所有人嗎?」

「我是魔人,不是救世主,讓所有人都得救的這種想法,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拋棄了,不過┅┅還是有些東西,失去了我會覺得很可惜,既然留下來也沒有太大的害處,何必非要摧毀不可呢?」

一面說話,旭烈兀也有了動作,起身離開不死樹,以一種不接受任何攔阻的堅決氣勢,走向周圍的黑暗結界中,消失了身影。

敵人被打散成五處,旭烈兀到底是往哪個方向前進,大概猜測得出來,不過目前最令他感興趣的問題,則是好奇那五個人里頭,誰會最先來到自己面前。

昆侖山的內部,本來就被西王母族布下許多魔力機關,當西王母族覆亡,這些機關并沒有因此消失,只是廢棄隱藏在山腹里,就是利用這些機關,才能夠如此迅速地做出魔力陷阱,有效把敵人分散開來。

剎時間內,雷因斯的五人組被傳送到昆侖山內各處,完全打散,但在各自行動的眾人中,卻有一個特異的存在,用不快也不慢的速度,在山腹內行動。

「奇怪┅┅不是說有人會跟著我過來嗎?怎麼從頭到尾都只有我一個人走路?剩下的人都到哪里去了?打大魔神王去了嗎?」

走在黑暗之中,雪特人的表情看來十分錯愕,源五郎在扔人下海的時候,有特別交代過任務,也是因為這個任務的特殊性,有雪才愿意獨自實施。

「你登陸之後,什麼也不用做,只要找到那個大奶妖姬,然後看你高興做什麼都成。」

「你要我去牽制她?」

「不然難道真的要你去單挑大魔神王嗎?別以為我不知道,在出發之前,你曾經特別委托小愛菱幫你做了個雷達,專門用來搜尋大奶妖姬的,現在給你機會施行任務,這不是很好嗎?」

說來很諷刺,但在這場戰爭中存著留手念頭的,并不只有旭烈兀一個,源五郎也做著類似的考量。如果打不倒,眾人全部戰死沙場,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但如果能打倒,除了旭烈兀之外,其馀的魔族強將皆不足道,郝可蓮的生死也無關大局,她與韓特之間的恩怨,還是留給他們兄妹來處理比較好。

從戰術上的考量,郝可蓮武功不弱,各種稀奇古怪的用毒技巧,就算高她一個天位也要有所忌憚,目前人力吃緊,沒有馀裕為她耗損戰力,倘使用一個有雪就能把她絆住,這也是一個上佳的計算。

自從中都之戰現身,有雪便不曾與郝可蓮再見過面,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卻是沙場相逢,他自己也不肯定會招來什麼後果,在成功登陸後,他立刻使用卷軸潛地而行,預備先找到人,再看情形來決定是否露面。

不過,事情似乎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因為本來還潛行得好好的,照著雷達所指示的方向前進,在進入昆侖山山域的瞬間,卻突然像是碰到什麼巨大障壁一般,潛行中的自己驟覺天旋地轉,腳下不穩,跟著周圍便陷入了黑暗。

平常運用潛地術的時候,雖然也是黑暗,但卻不至於黑到這樣難辨東西,從這些異狀來判斷,自己應該是撞上了某種結界或法陣,受到那些東西的箝制。

「這是┅┅怎麼一回事?該不會是碰上敵人埋伏了吧?」

被雷因斯一方視為福星的有雪,其實自身的運道非常不好,雖然不至於每次走路都掉到水溝,可是每次出陣作戰幾乎都會碰到敵人陷阱,快要成了名符其實的陷阱觸發機,對於這些事他也是早已習慣了。

沒有旁人可以依靠,也沒有退路可走,只剩下往前的一條路,雪特人方自困惑,手上的搜尋雷達突然「嗶嗶」鳴叫,為他明確地點出了方向,或許是巧合,但在自己唯一的出路前,主要目標赫然也在那里。

「在前面┅┅只有往前頭走了。」

停留在原地不動,只能一直被鎖在黑暗中,有雪唯一的路就是往前探索,追著雷達所顯示的信號,飛快朝那邊搶奔。神行符增速,有雪腳下的速度不慢,很快就奔出老遠,只見前方由黑轉亮,漸漸露出了一點光亮,甚至出現了光源。

「出口到了!」

腳下加勁,有雪一溜煙地跑了出去,當眼前那點明曜之光越閃越亮,一陣刺眼白光閃過,所有黑暗消失不見,有雪已經走出了黑暗的空間,而那些黑暗空間則在他奔出的那一刻消失,只剩下眼前的實在景物∶一棵枝葉茂密、碩大粗狀得無與倫比的巨樹,還有樹底下僅有的兩個人┅┅郝可蓮與大魔神王。

這種場面的出現,到底哪一方比較驚愕就很難說了,郝可蓮是因為戰況不利,不得不搶著趕來此地,請示整體的作戰方針。講起來連郝可蓮自己都覺得很可笑,雖說自己與同僚的武功差距不大,但放眼望去,自己確實是如今魔族在與旭烈兀之下的最強者,僅僅半年之前,這還是難以想像的情形,但如今卻真實出現了。

當自己來到陛下面前,報告己方戰線的敗退窘境時,他的反應很淡然,什麼明確指示都沒有做。這樣的情形并不意外,因為以陛下的智慧,早該料到開戰後會有這局面,倘使他有意要布置防御陣,只需作些指示或是派旭烈兀來指揮,斷不會令魔族大軍被打得這樣手足無措,現在之所以變成這樣,主要的理由┅┅應該是要藉此汰弱留強,作一次篩選吧。

魔族素來奉行弱肉強食的鐵則,站在生存金字塔至高點的大魔神王為了保障自己權位,必須維持超人一等的實力,同樣的,基於對屬下素質的要求,魔王會時常發動大清洗之類的篩選,藉由生死實戰,剔除老弱的瘀血,保留精英戰力,有時候則是利用對外戰爭,有時則是舉行內部的武斗大會。這些史事郝可蓮自是熟知,也素來認同這種弱肉強食的實力鐵則,強者生、弱者死,是每個魔界住民都該明白的東西。

然而,剔除瘀血的大動作,是不是適合一個貧血的重病患呢?魔族如今的總體戰力,在歷經多場大戰重創後,許多頂層高手、人才為之一空,死的死,叛逃的叛逃,根本沒剩下什麼人才了,在這種時候不進行培育,而是放手靜觀優勝劣敗,這樣子的大手術,對魔族真的好嗎?最後所導致的結果,很可能就是除了大魔神王本人外,盡是剩下一些實力相距甚遠的嘍棉。

特別是,在這樣的沉重壓力下,就連自己也感到疲累了。過去自己一直深信不管遇到怎樣的嚴苛篩選,自己都能在食物鏈中生存下來,不過┅┅人心非鋼鐵,終究是會累的,自己已經厭倦總是在這樣的生活中度日。

「奶是追隨朕多年的部屬,應該很明白朕的想法┅┅」

沒有作任何的指示,僅是這麼簡單地說了一句,卻在郝可蓮心中激起無數漣漪,即使明白,但卻無法接受,特別是她突然有種恐懼,就是生怕被眼前這個男人看透了內心想法。

(有這種想法,是弱者所為,如果被他發現了┅┅)

郝可蓮從沒忘記是一個多麼危險的人,所以這一刻的恐懼才來得如此深切,望向她的眼神忽然冷澈如刃,直刺入心,讓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打著寒顫。

(或許┅┅屬於我的抉擇時刻,也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郝可蓮無意識地握起了拳。幸運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人來打斷,旁邊傳來奇異的撕裂聲響,一個人影從山壁的結界口中滾跌出來。

「咦┅┅你們┅┅這里是┅┅」

雪特人滾地爬起的滑稽模樣,引人發噱,確實減輕了這場面的肅殺氣氛,特別是他站直身體後,先看見郝可蓮的驚喜表情,還有發現後的兩眼發直與張大嘴巴,分外使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看來┅┅朕比那百敗軍師好不了多少。」

在這詭異場面中,率先打破這氣氛的仍是,他像是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朕本來還在好奇,被朕分割傳送的五個人里頭,到底是誰會先到朕的面前來,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出人意料的訪客,哈哈哈┅┅」

的哈哈大笑,并沒有讓周圍的兩個人好過一點,反而更感到一股山雨欲來的壓力,不過也就在這個時候,身旁的不死樹驟然劇烈搖晃,像是被一陣強風高速吹拂而過,濃葉遮天的巨大樹傘整個搖動起來,樹葉摩擦作響。

起初,只是連串的「沙沙」作響聲,但很快就變成一種奇異的悠揚聲響,如鳴笛、似擊鈴,高亢而靈巧的清亮樂聲,瞬間響徹附近海域,隨著巨大樹傘遮蔽的范圍,傳到附近每個人、每個生物的耳內,彷佛直透靈魂深處,震撼著心魄。

(這聲音┅┅真是好聽┅┅)

有雪覺得心神蕩漾,彷佛整個靈魂隨著樂聲飄飛上天,全身上下每個毛孔都無比舒暢,旁邊郝可蓮也有這樣的感覺,但假若源五郎或海稼軒在此,必將為此提出警告,因為會讓人產生這種感覺的樂聲,往往都能配合勾魂攝魄之類的術法,而這樂聲遠揚數百里,術法施放起來的結果肯定非同小可。

悠揚的樂聲,并不是只有一聲,而是像海浪般一波接著一波,頻率越拔越高,長聲放嘯,遠揚四海八方,直傳到大海的另一頭去。有雪和郝可蓮站在距離不死樹最近的地方,看著那參天直入云端的偉岸樹干,并不覺得聲音震耳欲聾,只覺得清亮好聽,仔細觀察,這樂聲彷佛是由樹葉之間的摩擦發出,卻又不對。

「這是┅┅樹的聲音。」

畢竟是靠得近了,有雪尋找之後聽得清楚,樂聲的源頭,是不死樹樹身上的無數大小孔洞,在那斑駁的樹洞裂孔中,似乎有股莫名力量快速吸取附近空氣,化作悅耳樂聲流出來,乍聽之下,好像樹木本身在歌唱,飛揚而輕快的樂聲,讓人心神怡,說不出的暢快。

「操控不死樹的過程中,會引發不死樹的魔力共鳴,朕個人稱之為不死樹的歌唱。原本是預備把這首樂章贈給第一個來到朕面前的勇者,但老天似乎有意作弄朕,第一個來到朕面前的,居然不是朕的老朋友┅┅」

的目光投向大海之上,凝視著激烈廝殺中的戰場,無數鐵甲船艦猛發炮火,狂轟向岸上的魔族部隊;百馀道天外光雷,錯落不絕地連環轟炸,彷佛末日天譴,震撼在魔族強將的頭上,打得魔人們節節敗退,甚至給光雷當頭一炮炸來,腦門開花,當場斃命。

戰局的走向很明顯,單純是白家的太古魔道兵器,魔族還能拼個激烈燦爛,憑著本身的魔法技術、優異的回復能力,雙方的勝算只在五五波上下,但是一加上天上的軌道光炮,人類陣營等若多了百馀名強天位武者助陣,勝負瞬間就分了出來,魔族陣線徹底崩潰只是早晚的事。

「再等下去,朕就有失身為大魔神王的職守┅┅也罷,既然也是緣法,朕就把準備好的禮物贈給你這名貴客。」

承受的視線,有雪就像是一蘋被蟒蛇盯住的青蛙,心里毛骨悚然,想要找機會用卷軸遁走,卻知道對方絕不會給自己這種機會,稍微動一下,就會被格殺當場;又聽說他預備了專門禮物給自己,想到接受他「盛情款待」的李煜是何下場,彷佛就能看到自己的悲慘結局。

(這┅┅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啊!我又沒有白老大當後臺,不用這麼看得起我啊!)

無視有雪的恐懼,抬舉起手,緩緩一掌拍向旁邊的不死樹,在提掌的過程中,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而當手掌終於和樹體接觸,瞬間面上閃過一絲赤紅,跟著又變成極度蒼白,就算是有雪也明白他體內精元因此而鉅量消耗。

天下無敵的太天位武者,要消耗這樣大的精元氣力,造成的結果自然是驚天動地,牢牢深植入地面的不死樹,一瞬間晃動起來,但卻不是左右搖擺,而是有股力量由內向外透發,沖擊著樹體,從核心傳往錯綜復雜的萬千枝干,再由枝葉末梢一次釋放出來,化作無數道金色彩光,凝聚為細細的光線,剎那間遍灑方圓數百里的每一處空間。

細細的金線,看似纖細易折,但卻是能夠穿透一切,無論是鐵甲船艦,還是深邃遼闊的海洋,這些細如發絲的金色光線仍是穿透進去,直射領域范圍內的每一個生物,無分人類、無分魔族,都被這些細細金光所網羅捕捉,隨著不死樹之歌的頻率變化,金光也出現粗細、顏色上的轉換,遠遠看過來,非常像是不死樹在用聲光演奏樂章。

直透入靈魂深處的至極演奏,沒有人能夠形容那一刻的美妙音色,所有生物的思考、意志,在聆聽到樂聲的那一刻化為烏有,變成了一片空白,只馀下渾沌,本來還殺聲震天的海面,一下子變得萬籟俱寂,除了海浪拍岸,再沒有半點聲音,激戰中的人魔兩軍全都停住動作,彷佛化為木人般的呆呆站立,僅有極少數的例外。

魔族方面的天位武者,在樂聲中心神劇震,但終究沒有被此控制,還維持著清醒,發現天上的軌道光炮暫停轟擊,大感慶幸,均認為是敵方操控軌道光炮的技術小組被摧毀,己方暫時得以喘息,當下也不顧該趕赴昆侖山內支援,第一時間調息養傷。

事實上,軌道光炮的發射,固然需要一組人來操作,但也可以利用電子系統設定,即使操作人被干掉,光炮仍可以盲目鎖定發射,現在之所以暫時停止轟擊,全是為了別的理由。

「院長,防護罩成功啟動,目前輸出功率87%,誤差修正零點零零三,一切還在控制范圍內。」

「作得好!維持住防護罩,把主要能量都往那邊傳,旗艦啟動可視光遮蔽!」

傾盡白家兩座太研院之力,在戰前開發出的究極結界,如今正安裝在愛菱所乘坐的這艘「鐵達尼二號」上,利用太古魔道科技,張設出一張能抵擋不死樹洗腦效果的力網,恰好能護住這艘船的所有成員。這個結界裝置,在大戰之前緊急開發完成,經過源五郎的判斷,安裝在鐵達尼二號上,優先護住這群太研院的隨軍技師,因為他們無疑是雙方天位武者之外,最有能力影響戰局的一群人。

「軌道光炮的系統負荷過重,也到了非停不可的地步,趁現在把軌道光炮停住,讓系統冷卻,順便欺敵。」

愛菱冷靜地發下命令,周圍所有部屬全都安靜而迅速地做事,曉得己方目前的情形如履薄冰,從敵人發動不死樹異能的那一刻起,主動權就已經交到敵方手里,如果被敵人發現這艘船的位置,肯定會被敵方高手集中攻擊,如果那種情形出現,除了倚賴軌道光炮自保,就只有寄望船上那名天位護衛了。

「大家不用擔心,只要有我逐魔獵人在,絕對沒有魔族能登上這艘旗鑒的!」

傭兵回到戰場,正是適得其所,韓特表現得極為亢奮,抱劍站在愛菱身旁,替這位大姊頭作護衛,并且不時以豪語鼓舞隊員士氣。

逐魔獵人曾在西西科嘉島上立下的戰勛與豪勇,就連太研院士都有耳聞,由他來作保證,本來應該是一件讓人安心的事,但由於近日韓特造訪太研院次數變多,一些秘密不再是秘密,所以當他這麼鼓勵著士氣的時候,太研院士們就不免在心中挑著語病。

(不讓任何魔人登上這艘船?那┅┅那正在這里說話的這個人是誰啊?是誰啊?)

姑且不論太研院士的憂慮,韓特本人表現得無畏無懼,絲毫沒有與同胞決戰沙場的心理負擔,連愛菱問他會不會壓力很大,韓特都笑得無比燦爛。

「哪會?又不用像人妖軍師那樣去打生打死,我只要站在這里護衛大姊頭,等打贏仗就有錢可收,這麼輕松的工作到哪里去找?」

「┅┅如果打輸了呢?」

「魔族那邊好像很缺人手,投誠過去,他們可能會收我吧,可是聽說是高度危險人物,伴君如伴虎,這碗虎口飯恐怕不好吃┅┅不過呢┅┅」

韓特在愛菱肩上一拍,用一個沒有別人看得到的角度,對愛菱小聲說話,臉上表情變得無比嚴肅。

「小小的大姊頭,有些事情是身在戰場上不可以,也不應該去想的,我們只要想怎麼打贏這一仗就好,剩下的事┅┅也輪不到我們來想。」

走過無數次生死戰役的韓特,在這方面確實比愛菱有見識得多,但愛菱所擔心的問題,并不只是單純的戰爭壓力,還包括了韓特是否與妹妹相見沙場的問題,當初源五郎也是考慮到這點,才讓韓特留守護衛,而不是把這工作交給華扁鵲或楓兒。

(韓特先生的心里,是怎麼想的呢?)

愛菱無法猜測韓特的想法,不過,從韓特不時將目光投向不死樹,眼中流露出復雜的情感與矛盾,就多少透出一些端倪了。

事實上,韓特的預感沒有錯,郝可蓮如今確實身在不死樹下,和有雪一同目睹這幕樹之歌的奇景,看見千萬年來不死樹異能首次啟動,金色光雨遍照整個空間,瞬間就將領域內的「人心」勾魂奪魄,他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這只是個小小的暖身,測試一下不死樹的功能,不久之後,當不死樹沉睡的異能完全被喚醒,共鳴領域將會涵蓋整個風之大陸,一次把風之大陸的人心改寫過來。」

的話,現在聽來更具有無比說服力,因為實際的場面已經呈現在人們眼前,令人不得不信,很輕易就能想像他所說的情形。

「朕目前已讓領域內的生物停止思考。為了徹底消滅敵人戰力,朕該操控這些人類自相殘殺,但百萬人在短時間內的大量死亡,會影響空間內的能量變化,尤其刺激到低位階的天位武者,說不定就會造成敵人的突破,對朕不利,所以最明智的作法,就是維持現在這狀態,不操控他們動作,也不作任何事┅┅這些,應該是朕那些老朋友的得意算盤吧?」

本來一直是用微笑的表情在說話,但說到這里,眉間煞氣一現,神色驟然轉冷。

「兩千年了,老朋友們仍是那麼天真,一點都不了解魔族的規矩。弱肉強食,是魔族的鐵則,既然膽敢來到朕的面前挑釁,就應該有承受後果的覺悟,如果朕什麼回應都沒有,又要如何維持身為魔族之王的尊嚴?區區風險,朕又何懼?」

冷冷的話語中,透露不祥的氣氛,有雪和郝可蓮隱約猜到要做些什麼,但卻不料他竟如此說干就干,貼著不死樹的手掌再一疾拍,遍射海面上的金色光線驟然轉強。

璀璨的強光,就像是吹響了某種號角,本來靜止不動的人魔兩軍,一下子回復了動作,但卻與之前的激戰不同,魔族大軍仍是持續進攻著人類船艦,但人類船艦的炮火卻全都朝著友軍發射,堪稱是風之大陸史上最凄慘的自相殘殺,就在這一刻上演。

神智思想全部被不死樹所操控,把友軍看成是累世仇敵,瘋狂地發射炮火。太古魔道兵器的強大,在這種時候反而成了原罪,隨著一朵一朵的菇狀火云在海面上爆炸燃起,每一朵火云都代表幾千個生命的消逝,這些懷著覺悟而來的戰士,如今為了自己的堅持與理想而捐軀,戰死、沉沒在這片海洋上。

沒有慘嚎,沒有哭泣,除了炮火隆隆、海浪滔滔,這幾乎是一場沒有人聲的戰爭,但隨著戰火而消逝的生命,卻仍為生者帶來沉重的悲痛,縱然是有雪這樣的個性,都感覺到戰爭的殘酷意義,那麼多本來還與自己相互鼓勵過的士兵,現在卻血灑大海,無聲無息地戰死。

以這種方式陣亡,沒能換取到敵人的分毫損傷,想必他們都很不甘心吧,有雪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許多影像,那些曾經與他說過話的士兵,其面孔瞬間在有雪眼前飛飆而過,讓他下意識地握起了拳,對敵人生起一股怒意。

雪特人的憤怒,并沒有逃過的眼睛,他注意到了這一點,在處理掉海面上的鐵甲艦隊後,也該料理一下眼前的這名貴客了。

「唔┅┅」

的目光望向有雪,但以大魔神王的尊嚴,親自出手殺一名雪特人,這卻是極大的侮辱,怎麼說也不該由自己親自動手,更何況,這還是一個很巧合的好機會。

「鳴雷純,朕聽說你與這名敵國丞相是舊識,朕就交給奶處理,由奶來送這位故交最後一程吧。」

早已料到會有這樣的命令,但實際接到,郝可蓮全身劇震,曉得自己最終還是被逼上了這一步,滿是矛盾的眼光先是望向,跟著再看向有雪。

第五章奇襲

艾爾鐵諾歷五六九年三月日本出云之國

有雪前來戰場之前,曾經想過許多東西,也考慮過一旦遇上了郝可蓮,對方的反應會是如何。當時自我評估的結果,郝可蓮應該不會對自己下毒手,然而,那卻都是在窄路相逢,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時候,如果有其他人在旁,危險性就會提高,而現在的情形,則是堪稱所有麻煩場面之最,不但大魔神王就在旁邊,還直接下令要干掉自己。

(嘿!我是第一個被大魔神王指名做掉的雪特人,很榮耀耶!)

盡管嘗試這樣告訴自己,但實際心情卻怎樣都快樂不起來,當郝可蓮轉身朝這邊看來,有雪的臉色驟變,本能地向後退了兩步。

然後,有雪便看到了郝可蓮的眼睛,或許是因為背對的關系,郝可蓮的眼神看來非常復雜,里頭寫滿了沖突與矛盾,顯然郝可蓮對這道命令也不是全無掙扎,她的個人意愿確實抵觸了指令。

這個發現讓有雪感到一陣興奮,倘若自己能夠說點什麼,或許能夠把郝可蓮爭取過來,與自己一起逃出生天也不一定,但是┅┅該說什麼好呢?

(她會猶豫與掙扎,當然是因為我身上有吸引她的優點,我只要強化這些優點就行,但優點是什麼┅┅)

攸關生死,雪特人絞盡腦汁去想,但得到的結論卻令人咋舌。

(我┅┅我沒有優點耶!)

長得不高不帥,武藝低微,癡肥蠢笨,貪婪好色兼懶惰,沒義氣又沒信用,要數落缺點是要多少有多少,但要稱道自己的優點,在這種關鍵時刻卻怎麼樣都想不出來。

(對喔┅┅我根本就一無是處,她到底是看上我哪一點?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人家喜歡、應該被人喜歡的?)

生死關頭,卻變成了自暴自棄的檢討,但想著這些事的有雪,心頭出奇地沒有怒意,也沒有悲哀的感覺,反而出奇地冷靜,整個腦袋彷佛從一場熱病中退燒醒來,前所未有地清醒。

而在有雪遲遲沒有動作的這段時間,郝可蓮好像也找到答案,壓下心頭的矛盾,俏眉含煞,臉上彷佛籠罩著一層冰霜,右手微揚,一篷碧綠火焰幽幽燃起,邪異詭魅。

「丞相大人,念在大家熟識一場上,我可以給你一點優惠,讓你選擇一下死法,看看你想要用什麼方法下地獄。」

含笑的嬌媚嗓音,就像是黏膩的蜂蜜,讓人聽了心頭一甜,但內中所蘊含的殺氣,卻讓感覺出來的人寒毛直豎。有雪應該是要恐懼的,但卻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為何能夠如此冷靜,腦里盡是想著與郝可蓮認識以來的種種,甚至還想到如果她對自己手下留情,那個總是狗屁什麼魔王尊嚴的老頭一定會翻臉動手,連她也一起干掉。

但是,如果沒辦法爭取郝可蓮的幫助,以自己目前的狀況,那是必死無疑啊!

(奇怪,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感覺┅┅好像就這樣死也不錯。人總是要死,這種死因死也不枉┅┅我是雪特人耶,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就連有雪也弄不清楚自己的心理狀況,但有一點卻很肯定,就是自己心中找不到恐懼感覺,反而還感到無比的輕松,渾然不似死厄將要臨頭的沉重壓力。

如果今天非得要死在這里,那麼至少在死之前有些話要說出來,這些話本不該由自己來說,但卻只有自己有機會說,況且,如果自己不講,恐怕這些話也不會有第二個人對她說出來。

「阿、阿純┅┅慢點,可不可以先讓我說幾句話┅┅」

「呵呵,要選擇死法是可以,要求饒就太晚了,這個時候還哭著求饒,會破壞你死後在奴奴心里的美好印象喔┅┅」

「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讓奶知道,我曾經和那個死要錢的說過話,他對我說過那個晚上鳴雷一族被滅的事┅┅」

那個燎燒著火焰與鮮血的夜晚,是鳴雷一族宿命的終點,卻是韓特與郝可蓮兄妹扭曲命運的起點,郝可蓮的動作為之一頓,但有雪并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死要錢的說,當時奶被驅逐出去,落到敵人手里,一個半大不小的少女,一定受了很多的┅┅辛苦,奶當時力量不強,又是落在敵人手里,作了什麼都不能全怪奶┅┅」

不曉得近日來郝可蓮所感到的迷惘,也不曉得郝可蓮所承受的壓力,有雪只是單純地想把該說的話作個交代。

「奶把全族人都給滅了,為了對族人的責任,那個死要錢的一定得要追究,只能追著奶後頭跑,不過在私底下,我想他相信奶不是一開始就存心勾結外族,是被逼著帶他們回到族里奇襲的┅┅」

往事如煙,早已遺忘的許多畫面再次涌上心頭,依稀是百多年前的魔界,一個白發白膚的少女,漫步在眾多族人的焦尸當中,看著熟悉的景物在大火中漸漸化為灰燼,放聲大笑,笑得放肆而狂妄,洗滌清純,誕生邪惡。

但只有少女自己聽到,在心里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一個不曾終止過的啜泣聲,一直在低低地回響著,直到那一刻。

在那之後,少女就不曾再有過眼淚┅┅

「那個死要錢的,他相信奶,只是這些話他不能說出來,因為他有他要背負的責任,不過,我想他一定很後悔,沒有完成對奶和對母親的承諾,沒有一直守護奶,很對不起奶!」

講這些話對有雪來說,只是急著想把這些事告訴郝可蓮,因為韓特自己不可能說出來,韓特身邊的其他人又對郝可蓮充滿敵意,倘使自己再不說,就沒有人能把這些事告訴她了。將這些事轉達給郝可蓮,讓她明白這一點,便已足夠,并沒有什麼爭取她饒命的打算,這是有雪單純的沖動。

所以,當這些話說完,有雪本來以為那團碧油油的火焰會馬上投到自己身上,卻沒想到久久沒有動靜,好奇地抬起頭來,只看到一串如珍珠般的雪亮水滴,在郝可蓮蒼白的臉蛋上畫過痕跡。

「阿純,奶┅┅為什麼┅┅」

有雪目瞪口呆,仔細回想起來,自己與郝可蓮相識至今,見面不少次,彼此流血流汗的次數有過不少,卻從沒看她掉過一滴眼淚,這究竟是┅┅

一個問題還沒有得到解答,馬上又變成第二個問題,郝可蓮不只是無聲地流淚,甚至還張開雙臂,把面前的雪特人抱了個結實,由於兩人身高上的差距,郝可蓮必須半蹲跪下身體,才能抱住雪特人的粗脖子,遠遠看來,這幕畫面說不上美觀,但是被美艷巨乳妖姬摟個結實的福利,卻是由衷令人稱羨。

然而,有雪卻沒有心思享受這樣的福利,他只是很訝異、很驚愕地被摟抱著,然後好像清醒過來似的,手足無措地想要安慰眼前的美人兒,對她突然間像是個小女孩般的哭泣,不曉得怎麼辦才好。

「嗚┅┅嗚~~」

「哎呀,別在這里哭嘛,這里┅┅這里很不適合耶,別難過了┅┅」

聽著這哭聲,看著郝可蓮涕淚縱橫的俏臉,有雪隱約明白了什麼,但要深思,卻又完全不懂。

「其實┅┅哪怕只有一個人也好,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相信奶、曾相信過奶┅┅奶就能夠得救┅┅」

好像是多爾袞曾經這麼說過,依稀自己仍追隨多爾袞習武時的某個深夜,發現多爾袞面壁坐禪,背影看來異常蒼老,用一種異於平時雄渾霸道的慈和口吻,與自己說話,講出了這段當時令自己嗤之以鼻的話。

但為何,這些話在此刻想來,竟然如此深刻,彷佛一語一字都命中真正自己心意,令自己像個孩子似的哭泣┅┅只要有一個人相信自己,心,就能得救┅┅

「別放棄得太早┅┅丫頭,奶可以得救的!」

無法言喻的激動,郝可蓮抑制不住地失聲痛哭,任由淚水奔流,染濕雪特人的臉頰與衣襟,哽咽不能成聲。

但奇怪的是,流了那麼多的淚水,心卻一點也不會痛,還好像解去了什麼束縛般,讓整個人都輕松起來,不但洗去了恐懼與壓力,還讓人油然生出一股勇氣。

(我┅┅得要做自己該做的事了。)

理智漸漸回到腦袋,遲疑許久的抉擇,卻在此時得到了支撐的勇氣,雖然這作法實在不適當,但自己只有嘗試看看,會否能夠┅┅

止住哭聲、放開了有雪,郝可蓮站了起來,卻巧妙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有雪,不讓有雪直接承受的視線,跟著才用盡可能平穩下來的聲音,壓抑著沖動說話。

「陛下,不知可否┅┅」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非常滿意,期待已久的果實終於能夠收割,微笑地點了幾下頭,開口說話。

「能夠得到頓悟,真是可喜可賀,連朕也由衷為奶喝采,不過在這個時間點上┅┅很遺憾,奶選錯邊了。」

幾乎是在說話的同一時間,輕輕地一指點出,魔族帝王絕學的爆靈魔指,撕裂大氣疾射而來,在郝可蓮說出下一句話前,命中前額,透腦射出,一切發生得太過快速,站在郝可蓮身後的雪特人只聽見「波」一聲,就被飛濺鮮血灑了滿臉,跟著便看到面前的嬌軀軟軟倒下。

腦部重傷,對魔族而言也是足以致命的重創,在倒下去的過程中,郝可蓮更清楚感受到,天魔勁在太天位力量驅動下,入體侵經蝕脈,迅速破壞魔族的生命核心,同時摧毀腦部與魔核,不愧是魔界最霸道的王者武學,也充分代表了發招者的奪命決心。

帶著些微的錯愕,郝可蓮模糊的視線中,映出了的面孔,發現他仍在微微冷笑,表情中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有隨手完成一件小事的平淡。

自己從來也不曾了解過這個男人,但至少在死之前,自己終於證實了一個疑問──就是自己在這男人的心中,果然沒有半點份量,完全是一件隨手可拋的東西。

從出生開始,身為「白子」的自己,就是一件受人厭棄的東西,被拋扔過來、拋扔過去,為了擺脫這樣的惡心宿命,自己用盡一切手段,踩著他人頭頂往上爬,想不到最後還是被人像扔垃圾似的隨手干掉,這真是何其諷刺的結果。

(這是┅┅報應嗎?好像也不錯┅┅)

失去生命力的軀體軟軟倒臥,但卻幸運地沒有倒落塵埃,而是倒入某個雖不強大,但卻非常溫暖的懷抱中,跟著,眼前出現雪特人驚惶的面孔。

自己的人生,是不停地往上爬,攀附著比自己更強的強者,藉由他們的力量壯大自己,但冥冥中自有天數,自己在人生的終點被打落原點,最後伴在身邊的不是什麼強人,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雪特人。

假如自己的壽命能夠再延長幾年,與這個雪特人之間會有怎樣的演變,這點還真是讓人好奇,不過,這些事現在都成了夢幻泡影,在意識即將消失的現在,自己無悲無恨,只是感謝有他陪伴在旁,自己不用寂寞地死去。

「┅┅有雪老公┅┅謝┅┅謝┅┅」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曾經美艷絕倫的一代妖姬撒手人寰,失去生命的軀體迅速變得冰冷僵硬;雪白的發絲與肌膚,因為沾染鮮血,而添上凄厲艷色,恍恍惚惚,乍看之下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雪特人抱著郝可蓮,呆呆地說不出話來,即使剛剛他曾經感到生命危機迫在眉睫,卻也從沒想到事情會如此轉變,令郝可蓮死在自己之前。

抱著那迅速冰冷的嬌軀,凝視那張熟悉又陌生的染血芳顏,有雪只覺得無比的荒唐,很想跳起來大喊大叫,嚷說郝可蓮還沒有與兄長見面,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去,這樣子作實在太沒道理。

但心里僅剩的一絲理智,又清楚地告訴自己,這個女人已經斷氣,已經被給無情殺掉,無論有什麼遺憾,今生都是來不及填補了┅┅

說不出的苦澀感覺涌上心頭,雪特人剎那間什麼也說不出來,僅是愣愣地摟抱著懷中女體,彷佛天地之間只剩下自己與她,渾渾噩噩,甚至聽不見耳邊響起的聲音。

「縱然是敵國丞相,但親自出手誅殺一名雪特人,對大魔神王仍是一種侮辱。不過┅┅或許朕也感染上那種無聊的美學觀了。」

道∶「既然是有情人,弄到天人永隔,兩地相思,對於生者而言實在是太過礙眼,朕可以大發慈悲,送你一程,讓你能夠追隨你的情人於地下,更成為首個被大魔神王親手格殺的雪特人。」

一句話將有雪驚醒,讓他察覺到辣手殺害懷中玉人的兇手就在旁邊,瞬間雪特人急怒攻心,把懷中香軀往地上輕輕一放,迅速急轉過身,憤怒地指向大魔神王,高聲說話。

「你┅┅大魔神王陛下,我不認識這女人,也不知道她是哪里來的,請您大慈大悲,饒了小的一條狗命吧!」

不只是說話,雪特人兩腿一軟便跪倒下去,如同搗蒜般大力磕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哀求饒命。前後情緒的強烈反差,就連都看得傻了眼,一時間不敢相信怎麼有人能做到這樣的情緒轉折。

(雪特人就是雪特人,貪生怕死的本能高過一切。發生在英雄身上,這可以解釋成能屈能伸,但在這種狗熊的身上┅┅嘿!)

本以為這雪特人會爆發狂怒,說些什麼有趣言語,卻不料他如此沒有骨氣,女人一死便立刻向敵人叩首饒命,心中頓時無名火起,對這軟弱難看的行徑感到怒意。

原本對雪特人就已經有了殺意,現在又見到如此丑陋的一幕,無論他怎樣哀求,都沒有放過他的理由;但就在要抬指動手的一刻,異變陡生,正在慌亂磕頭求饒的雪特人,突然揚身抖手,打出了一樣暗器。

一切只能用「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來形容,這是畢生極少見的大意,也堪稱是最嚴重的一次大意;對雪特人這種族的輕蔑,讓他失去了平時與人類對戰沙場時的應有警戒,再加上看不起有雪的能耐與低姿態,絲毫不把他放在眼里,沒有提防,就連那枚暗器已迎面射來的時候,他都還暗自嘲弄雪特人的無謂掙扎。

在眼中,算不上對手的雪特人,甚至算不上是一號人物,僅是單純憑著個人運道,僥幸存活至今的一名小丑。但如果有雪是人類,就會警覺到,無論怎麼沒本事,能在無數場生死歷練中存活下來的人,絕對有他不可輕視的地方。

再者,如果的情報再多一點,曉得有雪背後的人脈之廣,不但有愛菱專門幫他設計道具,還有一個當世術法大家的華扁鵲在做後盾,也會對他身上所帶的東西多點戒心,不會直到那件暗器在面前爆開,才驚覺情形不妙。

以的無敵力量,縱然是軌道光炮、核能火弩這樣的重武器,也傷不到他分毫;當通天炮、元始炮皆毀,世上再沒有太古魔道武器能威脅到他。然而事情總有例外,特別是在稷下大戰後,愛菱和華扁鵲有鑒於通天炮重建不易,索性把手邊的重要物質集中,用來制作了一樣絕無僅有的兵器。

靠著有雪手上的創世紀之書,愛菱與華扁鵲動用兩個研究院的最高技術,把那樣只存在於傳說中的東西重現出來。制作物資太過珍貴,完全沒有機會作實驗,這項兵器的實用性有多少,就連制作者自己也說不清,經過考慮,這樣東西交給源五郎,又被轉交給有雪,理由正是為了這一刻,讓唯一有機會暗算的人成功出手。

(咦?)

當那枚形狀古怪的暗器凌空爆炸,心中生出一絲警兆,舉掌相迎,哪想到自己的護身真氣竟然全不濟事,瞬間被破,跟著一股熾熱火焰急燒而來,五指立刻焦黑冒煙,疼痛難當。

(能破我天魔功,什麼暗器這樣厲害?這記爆破的威力之強,足以夷平方圓五百里,若有天心意識輔佐凝聚,不下於太天位武者的一擊,究竟是什麼?)

的訝異才剛開始,繼無限光明火之後,跟著來的卻是一陣刻骨急凍,圣靈冰封死整條手臂,刻膚切骨,太陽風、宇宙光交錯襲來,多種不同元素的交錯攻擊下,手臂的血、肉、骨,所有組織幾乎壞死,而後便是威力最大的爆雷。

(火、水、風、光、雷┅┅是傳說中的天譴之雷!)

作夢也想不到這個雪特人竟能放出天雷。傳聞中具有毀滅一切生物的無窮威力,果然名不虛傳,甫一接觸,就將自己的右臂整個破壞,爆炸威力更直撲面門,無暇思索,只有放棄左手對不死樹的施術,全力擊出大天魔刀,去接下這一枚天雷。

兩力對撼,大天魔刀破去天雷,卻也震得手掌生疼,面門要害在近距離震撼下,更是彷佛被鋼板打個正著,疼痛不堪,對天雷的威力心驚不已。天雷雖強,倘使自己是有備而接,絕不會鬧得如此狼狽,但不可否認,適才自己大意輕敵,如果這天雷不只是一枚,而是十枚之數,自己先被廢去一臂,倉促接應,會是什麼後果著實難料。

現在右臂完全失去感覺,幾次運勁催愈,壞死的肉體組織都無反應,看來是徹底廢了,只有徹底切除,然後整條手臂一次催愈新生,但這樣的大規模再造肉體,極損元氣,對忙於操作不死樹的自己,平添了不必要的風險。

(真是太過大意了,如果死在雪特人手里,朕就變成魔族的千古恥辱了!看來是老天懲戒朕的自大,這麼強的武器,竟然是交在雪特人手里┅┅)

一擊成功,但天雷爆破瞬間的威力非同小可,把周圍瘋狂轟炸,不認為有雪能夠承受,也不認為他會毫無準備,環顧四周看不到他與郝可蓮的尸體,心里已經知道究竟。

早就曉得這發人造天雷威力強大,有雪當然不會傻傻在這邊死等,轟掉敵人後連自己也被波及,在發出天雷的同時,自己也發動卷軸異能,鉆地潛了下去。

創世紀之書的潛地術,雖然說是潛入地底,卻不是真的鉆入土中,而是開辟出另一次元的同位空間,在同位空間中行走藏身。爆炸威力雖大,將地面硬生生炸破翻掀,但終究沒有到沖破空間之壁的程度,有雪藏匿在其中,雖然感到周圍輕微搖晃,卻沒受到什麼實質傷害。

「┅┅最好能炸死那個王八蛋,不然把那棵不死樹轟上天去也好,氣死那個大王八┅┅」

有雪的想法太過一廂情愿,不死樹的存在,本身有特殊結界守護,剛才的爆炸威力大半又由刻意吸收承受,所馀的威力已不足創傷不死樹。倘使認清目標,一開始就做針對攻擊,以天雷之威,是有可能破壞成功,但任何人都無法否認,適才確實是奇襲的千載良機,而且也確實獲得成效。

抱著已經失去生命的軀體,有雪遲疑著不曉得是否該立刻遁地遠離,畢竟敵人不是普通角色,如果自己隨便行動,很容易就會被察覺位置,還不如躲在地下,等待友軍的救援。

有雪的這個判斷絕對正確,只是在過大的實力差之下,這些正確的判斷并無法帶給他太大幫助,在他仍凝視著懷里那張沉睡容顏,怔怔出神時,周遭的黑暗空間陡然一震,往內一縮,跟著就是往外一爆,將藏匿於其中的有雪炸出地面。

(啊!糟糕!)

曉得情形不妙,在頃刻間短暫掙扎,有雪毅然決定放手,讓一度緊摟著的冰冷香軀就此沉埋於地下,只有他自己被轟出地面,因為若非如此,不但會阻礙自己的逃生,更可能讓已逝者被炸得支離破碎,死無全尸。

「漂亮的抉擇,漂亮的割舍,朕要對你這個雪特人另眼相看了┅┅有雪丞相,你是首個被朕認可為對手的雪特人,帶著這份榮耀安眠去吧。」

太天位天心意識,瞬間搜過方圓數百里空間,找出有雪的所在,輕易將他震轟出來,不敢小看這雪特人掀風翻浪的本事,下定決心要致他死命,一把人掀出來,馬上就動手,同樣一發爆靈魔指轟刺出去。

有雪被轟掀離地,正在半空中亂滾浸斗,察覺到敵人指勁襲來,卻又哪有本事抵御,正要被轟個正著,左側空中突然閃出一發耀眼燦芒,雪亮劍氣長射而來,全力催發的星野天河劍半空攔截爆靈魔指,將指勁推得稍稍一歪,狂催九曜極速的源五郎已飆趕過來,將有雪夾抱逃走。

「不用怕!我來了!」

「你來得太慢了吧!我都快要被干掉了!」

口中說話,源五郎將九曜極速瘋狂鼓催,身影化作一道急電,飆向天之一側,想要先把有雪送出,再趕回決戰,但一句話才說出口,身後卻傳來一聲冷笑。

「百敗軍師,自身難保,有什麼資格做出保證?」

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對敵人的極度重視,竟然令他舍下不死樹,逕直來攻,憑著太天位力量的優勢,一下子就追到源五郎後方不足五尺,這時假如有人配合,就可以趁離開的時候,奇襲不死樹,但被分散開的五人,除了源五郎能用九曜極速搶至,剩下的人全都還在半路上,根本無法配合攻擊。

(可惜,這是大好機會┅┅)

大天魔刀攔腰斬來,其勢洶洶,如果不作理會,一定會被攔腰斬殺,源五郎無奈,只有以紫微玄鑒全力推出,想把天魔刀給卸散化開,哪知道一掌推出,天魔刀竟然弱得異乎想像,無須卸散,就這麼被源五郎一擊而破。

(這麼弱的天魔刀┅┅是虛招,啊!不好!)

驚覺到虛招誘敵的用意,源五郎慌忙側身閃避,但兩記爆靈魔指已趁他招架天魔刀的時候,無聲無息地突襲過來,盡管他在千鈞一發之際閃躲,避開腦門要害,但爆靈魔指卻仍命中有雪的左肩和腹側,登時炸出點點血花與碎骨肉。

「啊!」

一擊得手,立即飄身而退,飛飆射向不死樹所在,要盡快維持住不死樹的異能運行,否則便會前功盡棄。

源五郎則是怎麼都想不到,對有雪的忌憚如此之深,竟然愿意暫時放下對不死樹的施法,跑來截殺,眼見有雪傷勢嚴重,轉眼間就變得奄奄一息,當下只有急飛而去,先找個地方將他安置。

「因為┅┅我的老朋友,你沒有顛覆我布局的能力,但這個雪特人卻有,我不會再給任何人機會成長為另一個蒼月草┅┅」

隱約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成了源五郎心頭久久不去的遺憾,縱然九曜極速奔馳如飛,但也不是什麼東西都追得回來;打從有雪受傷,他就第一時間開始施放回復咒文,想把他的傷勢痊愈過來,只是隨著時間過去,情形卻越來越不樂觀。

天魔功造成的傷害,別說只是普通的回復咒文,就連雷因斯女王的天賦圣力都未必能治。天魔勁入體後,會不斷侵筋蝕脈,讓傷患惡化下去,除非把入體天魔勁驅除,否則不管怎樣努力,傷勢都會反覆復發。但是以太天位的無敵力量出手,被源五郎、創世紀之書分別遮擋,這才讓有雪沒有當場炸成一堆碎肉;可是以源五郎之能,沒有辦法驅出有雪體內的天魔勁。

(這個┅┅該怎麼辦才好?老四的傷沒有那麼容易可以治,我也沒有時間被這絆住,要是耽擱在這里,那┅┅)

源五郎心亂如麻,眨眼間就已經飛到平靜的海面上,但卻不曉得該往哪邊沖去,正自彷徨,前頭突然飛來一蘋金屬怪鳥,高速靠近。

「源五郎先生,請把有雪先生交給我,由我們來負責治療,快!」

愛菱的聲音,從鐵鳥里頭傳出來,正好解了源五郎的燃眉之急。放眼四望,找不到鐵達尼二號的蹤跡,多半是已經隱形昵蹤,躲藏起來,把有雪托付給他們,有可能因此讓他們暴露行蹤,但目前也沒有其他方法,只好這麼冒險一次。

「好,就拜托你們了。」

沒有更好的辦法,源五郎把有雪托付給那座造型圓滾滾的大鐵鳥,看著那座大鐵鳥盤旋一飛沖天後,筆直俯沖向海面上的某個位置,自己則再次催起九曜極速,高速奔馳向不死樹的方位。

第六章龍之危機

在被分散成五路的進攻小組中,并不是每一路人馬都單獨進攻,其中也有人體認到自己勢單力孤,及早與同伴會合為一。

泉櫻和楓兒已經會合在一起,能夠這麼快就會合,除了因為兩人被傳送地點相距不遠,也是因為她們不約而同被魔族圍攻,氣機感應容易,找人好找的緣故。

魔族的高手們也懂得避強挑弱,目前的實力去戰海稼軒與源五郎,完全是做犧牲打,相較之下,挑戰同屬於強天位級數的對手,無疑容易得多。只是,泉櫻與楓兒并非好啃的軟骨頭,前者雖然沒有升上齋天位,但龍族武技在強天位中幾乎找不到對手,與魔族對戰時又有克制作用,動起手來,真個是當者披靡;就算是力量較弱的楓兒,也是經過千錘百鏈的好手,火炎劍氣橫掃,逼得一眾魔族高手不斷往外退。

泉櫻和楓兒相互感應對方位置,很快就會合在一起,連帶也造成兩邊的圍攻者合流,在軌道光炮停止射擊後,兩人身邊幾乎吸引了魔族的九成高手,集中起來做重點圍攻。

人數一多,壓力就大了起來,泉櫻和楓兒背靠著背,攜手作戰,槍影與劍氣縱橫,將周圍兩尺內守得固若金湯,尤其是楓兒手中的天叢云劍,不時與泉櫻交換運用,一下子加倍反彈敵人的攻擊,一下子又產生重力加倍的停滯效果,將數目十倍於她們的魔族高得手忙腳亂,如果不是鳩摩獅在外圍猛放著輔助咒文,加強魔族武者的戰力,又封鎖她們的行動圈,兩人早就突圍而出。

「很棒啊,泉櫻,這樣才是龍族殲天者該有的威風。」

「別這麼說,這話現在聽起來,讓我非常羞愧,畢竟魔族真正的頂峰高手,實力都遠超於我,我能克制這些二流的魔族高手,真是有負龍族的使命。」

泉櫻把天叢云劍交還給楓兒,自己則再次舞動朱槍,把一名搶攻過來的魔族高手刺穿小腹,嚎叫著倒下去。

兩人能在這樣的激戰中穩守不失,主要是因為旭烈兀不在的關系,若要突圍,兩人早就可以做到,只是過早突圍又不能與同伴會合,徒增風險,所以她們一面作戰,一面等待與剩下三個人的會合,直到聽見一聲巨響後,看見源五郎的身影瞬間飆過天際。

「那是┅┅」

「是雪太郎,他好像傷得不輕,這麼說┅┅那個奇襲計劃成功了。」

泉櫻做出合理的推測,但聰慧如她,一時間也不可能知道不死樹下剛剛所發生的戰斗結果,只是單純根據自身推論,曉得決戰時機已經迫在眉睫,可以拿出暗藏的後著,全力突圍了。

「楓兒姊姊,請幫我一下。」

打了個暗號,早就在等待這一刻的楓兒,展開六陽尊訣的熊火顯乾坤,燎原火圈熾烈奔騰,狂卷襲向四方,把圍攻過來的魔族再次逼得退開,同時劍交左手,遞給泉櫻,自己則是抽出腰間針劍,猶如天女縫紗,劍鋒閃電刺出了一張錯綜綿密的火網。

泉櫻接過天叢云劍,持劍在手,卻不做進攻,只是閉上眼睛,聚精會神,輕聲默念,像是在施用某種術法,沒過多久額頭就出現汗珠,顯然這召喚術法施展得并不輕松。

而召喚術所造成的效果也開始顯現,眾人所立的腳底突然傳來波動,起初只是很細微的震動,但很快就暴增了搖動規模,彷佛是大型地震,地面先是乾裂分崩,跟著便裂出了十數尺的大縫,好像有什麼力量在下頭切割地面,令得地底狂暴能源竄走,高熱、高壓的水柱由地縫裂口涌泉噴出,更添場面的混亂。

連串大地異變中,有某種極強、極霸的壓迫感,正由遠處地底高速往這邊飆行,洶涌氣勢就像是一名破封而出的絕頂高手,更讓眾魔族感到一股莫名的懼意,彷佛遇到了某種天敵;那種受到天生克制的討厭感覺,與泉櫻散發的氣息有點像,但卻更為強大。

「小心,有高手從地底來了┅┅」

混亂中,一名魔族高手發出了這樣的警告,而他的同僚也感應到同樣訊息,只是在他們采取動作之前,地面驟然隆起成丘,緊接著便是一陣地動山搖的爆炸,一道英武紅芒破裂大地而出,瞬間飛射向泉櫻。

「來了!」

等待已久,泉櫻左手持劍,纖腰輕巧一轉,衣袂飄飄,旋出一道蝴蝶飛舞般的翩翩紫影,將那道璀璨的紅芒包容收攏,兩者之間配合無間,在完全掌握住紅芒後,第一時間便將紅芒銳鋒外吐,夾著適才分天破地的馀威,剎那之間的無敵氣勢,在場無人可擋,只聞慘嚎震天,大篷鮮血飛灑天空,一名魔族高手被這一擊從中切割成兩半,馀勢未止,還連帶重創了他身後的一名同僚。

「啊~~」

瀕死的痛苦喊叫,令在場魔人為之心驚。原本魔界住民的新陳代謝速度遠勝人類,受傷之後的痊愈速度也不是人類能比,只要不是針對核心的重傷,應該都只是短暫痛楚,沒有實質影響,但是那名身受重創的魔人,傷處卻彷佛被毒物、高熱所蝕,漸漸骨肉消融,而那具分倒兩邊的尸體,更是迅速分解,轉眼間便只剩下一灘濃血。

感同身受的痛,化成緊攫胸口的恐懼,在每一個魔人的心頭蔓延,這種詭異的傷勢與莫名壓力,過去只有天魔功才能作到,也是天魔功之所以獨尊於魔界的道理,然而,他們現在卻漸漸想起來,傳說天地創世之初,造物主曾經專門留下克制魔族的龍族,其所流傳的武技與神器,對魔族而言,有著不遜於天魔功的強大威脅性。

耀眼的紅芒,迫散著強大的能量,不住撕裂著大氣,發出「嘶嘶」聲響,彷佛不甘就此蟄伏,還想要竄離主人手中,暴起傷人,直過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斂去鋒芒,平和屈服於主人手里。

當刺眼的紅光逐漸隱沒,泉櫻手中的神器才顯現形象,久違的龍族神器「隆基努斯之槍」,再次回到了龍族傳人的手里。

自從日本陸沉,泉櫻回歸風之大陸本土後,就不曾再使用過這把龍之槍,這點令所有敵人大為詫異,甚至還當面問過此事,然而,這柄神器卻是一直藏在日本,隨著日本陸沉而深埋海底,直至今日方才重見天日。

當時,為了雷因斯與風之大陸東海岸的安全,蘭斯洛決定犧牲日本,讓這塊土地陸沉下去,但為了操作被多爾袞破壞的元氣裝置,源五郎需要其他的輔助品,而龍族的鎮族神槍恰好便符合這些條件,在蘭斯洛的強勢要求下,泉櫻滿心慨嘆地捐出了自己的神兵。

其實以神器的品級來說,天叢云劍也可以成為替代品,但蘭斯洛有鑒於龍之槍對使用者的負擔太大,不愿泉櫻再持這種拿性命去換力量的危險武器作戰,私心作祟之下,逼著泉櫻放棄了龍之槍,隨著日本列島的沉沒,從此永埋深海之底。

「以後有我保護奶就可以了,這個什麼鳥槍的,把它扔了,我以後再給奶買枝新的。」

「買?這是我龍族的鎮族神器耶,哪里有得賣啊?」

「唔┅┅不說奶不知道,稷下城里開了很多便利商店,據說什麼都有,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別說是一枝龍的鳥槍,就算是龍之大炮,龍之飛毯,只要奶喜歡,我全都買給奶。」

那時蘭斯洛哄弄妻子的戲言猶在耳邊,泉櫻也是真的覺得如果是為了風之大陸沿海人民,自己是該舍棄神器來救人,所以才放棄了龍之槍,但卻萬萬想不到事情會有這麼多的轉折,中都城里一場大戰,在公瑾、白起的先後努力下,四大元氣地窟能量逆轉,讓已經陸沉的日本列島再次浮上海面。

沒入海底的陸地重新上浮,龍之槍自然也還藏在本來位置,當龍族之主與神器處於同一塊土地,泉櫻就能以自己的血緣、思感,召喚這柄屬於龍族之主的神器。

隆基努斯之槍的威力強大,能將使用者每一擊的力量高度集中凝聚,提升數倍威力,甚至提升一個天位,雖然對肉體的負擔也是相應增大,但因此造成的破壞力之強,卻是沒有任何高手膽敢小覷,過往的龍騎士也屢次憑靠這柄神器上陣,逆轉戰局,誅戮數倍強於自己的敵人,締造奇跡。

比較起歷代龍族之主的武功,泉櫻此時的修為絕對算得上前五名,手持隆基努斯之槍,龍氣源源不絕傳入槍內,化作強大氣勢迫發出去,令在場眾魔人心驚膽跳,無論怎樣設法寧定心神,都克制不住那股難耐的心悸。

特別是,較諸前人,泉櫻雖然不是龍族歷史中武功最高的一個,但卻破天荒地有一樣特殊機緣。在泉櫻之前,曾持用隆基努斯之槍出戰的龍騎士已然不多,而能夠同時持有隆基努斯之槍、天叢云劍的龍騎士,歷史上更是絕無僅有。

此刻,泉櫻右手舞動龍之槍,幻化出一片紅芒槍影,組成防御槍圈;左手則持天叢云劍,護在胸前,隨時支援防護,兩種曠世神器交相呼應,熾烈的龍氣如長江大河般席卷四方,看在周圍魔人眼中,就像是天上紅日謫降人間,正在他們眼前迫發無可正視的正氣熱流。

(喂喂喂,這壓迫感是什麼啊?簡直┅┅簡直不像是血肉之軀能夠放出來的┅┅)

楓兒仍是與泉櫻背對背貼靠站立,相互援護,盡管眼睛看不見後方,卻仍可以感受到來自泉櫻身上的氣機奔騰,心中詫異不已,又看到周圍魔人像是抵受不住似的,紛紛後退腳步,更是凜於龍槍、龍劍合流之威。

一招未發,泉櫻已經是占盡優勢,將戰場的主控權整個奪了過來,當她迅速確認過崩解中的魔人包圍網,算準位置後,雙腕陡然一下翻旋,隆基努斯之槍、天叢云劍化作一紅、一白的兩道閃光,重重交擊在一起。

「當~~」

清越高亢的敲擊聲響,恍若九天龍吟,化作了能量風暴,瘋狂席卷四方,吹得人們戰力不穩,呼吸維艱;兩件龍族鎮族神器的互碰,造成了彼此的共鳴,釋放出的凜冽龍氣更強,連神器本身的威力都因此再次提升,而泉櫻也就在這氣勢到達顛峰的一刻出手。

「天火焚城!」

焚城槍法中的絕式,迅捷槍影先是在空中開出朵朵紅花,每一朵紅花綻放,都伴隨著一聲魔人的受創痛嚎,跟著槍影閃動越來越快,當速度提升到肉眼難見,朵朵紅花就提升攻擊威力,彷佛化作隕石流星,燃著熾烈天火,瘋狂襲向地面。

左手劍、右手槍,兩種長短不同的兵器互補,縱橫劍氣更增添了流星雨的墜擊密度,鳩摩獅早前所布下的拘束法陣瞬間被破,魔人們甚至根本看不清楚敵人的身影,只見滿天槍影劍氣如雨繽落,再化作血霧遮天,心驚膽顫中完全無力招架,被槍影、劍氣給轟斷骨頭,切割血肉,嚎叫著敗退創傷。

「哇啊!」

麾下五羅煞之一的蛭妖,嘗試身化千百水蛭分解逃離,但泉櫻認出他是敵人重要干部,針對他攻擊,將他周身十尺都籠罩入槍影范圍,劍氣更如水銀地,無孔不入地掃蕩刺擊,在一聲慘叫後,這名妖人起碼中了一千多槍,全身被龍氣侵蝕得點滴無存,就此陣亡。

一輪交鋒,泉櫻以壓倒性的力量,將周圍魔人打得大敗虧輸,血染黃沙,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所有魔人倉皇奪路而逃,爭先恐後離開這團危險的龍卷槍浪,至此,針對她們兩人的包圍網已經完全崩潰。

對於逃散的敵人,泉櫻無意追殺,除了要保留戰力之外,她也有另外的顧慮考量。隆基努斯之槍的威力雖強,不過對使用者的負擔實在太大,剛才這一輪激戰,泉櫻覺得自己的體力像是整個被掏空,如今力竭汗喘,臉色發白,甚至說不出半句話來,再追擊戰斗下去,會過早體力不支,并非上策。

楓兒一直是在泉櫻身後,擔任援護工作,當包圍網徹底崩潰,魔族高手撤退逃逸,楓兒收劍回鞘,由衷地稱贊著泉櫻。

「天叢云劍與龍之槍合璧的威力,比想像中更強,看來魔族之中除了旭烈兀與,已經沒有人能威脅到奶了。」

這和泉櫻的自我評估相同,不過為了穩重起見,她還是謙虛了幾句,正要稍事調息,心里卻突然一陣狂震。

「怎麼了?泉櫻,奶臉色好差!」

「楓兒姊姊,我忽然┅┅有點頭暈。」

正自詫異為何會有這樣的不安,泉櫻腦中又是一陣強烈暈眩,一些模糊不清的影像,急若星火般閃過眼前,讓她感到深深的恐怖。

(怎麼了?這個感覺是┅┅)

解釋不出,泉櫻也不曉得占據自己心頭的恐怖感受到底是什麼,但不可否認,自己確實因此強烈不安,而那些閃過眼前的片段畫面,殘缺又模糊,卻給著自己如同見到天敵般的恐懼,恍惚中,隱約覺得有某種大難即將臨頭了。

「泉櫻,奶不是動了胎氣吧?隆基努斯之槍對肉體的負擔過大,奶不要太勉強自己,坐下來多休息一會兒吧。」

楓兒憂形於色,畢竟泉櫻是以有孕之身上場作戰,本來就最是危險,她就曾經暗自發誓,無論如何都要守住泉櫻和她腹中的孩子,因為┅┅那也是蘭斯洛唯一的血親。

「沒┅┅沒事的,我只是有點頭暈,讓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泉櫻撐著暈眩的身體坐下,想到楓兒剛才說的話,心中隱有所悟,望向手中的隆基努斯之槍與天叢云劍,發現正是這兩個東西,提升了自己的天心感知,所以才會造成那些預感。

隱藏在黑暗中的巨大身影、無可形容的沉重壓力┅┅泉櫻還無法確切判斷,這兩件龍族神器想要警告自己什麼,只能隱約感覺到危機與龍族有關。

(龍族┅┅我的族人們不知道怎麼樣了,石崇已死,魔族與龍族的聯系也應該隨之斷去,被操控的改造毒龍又在稷下傷亡大半,現在的升龍山不曉得是怎樣的一個狀況,唉┅┅)

身為龍族之長,卻無力為族人做些什麼,泉櫻真是覺得自己有愧手中的神器,不配作為當代的龍騎士。

「別浪費時間,走吧。」

心里明白戰情緊急,沒有時間在這里浪費,泉櫻拄槍撐站起身體,幾下呼吸調勻氣息後,便和楓兒一同離開,前往不死樹的方向,希望能在趕往不死樹的中途,和海稼軒等人會合。

這時候的泉櫻,并沒有時間做太多的思考,然而,僅僅是幾刻鐘之後,她就深深地後悔,如果自己能多一點警覺心,多做一些思考的話,或許┅┅就能夠減少很多的遺憾。

從登陸時候的遭遇戰至今,這場人魔大戰已經進行了個把時辰,中間過程互有勝負,從殺聲震天,到單方面的一面倒戰局,乍看之下,魔族好像大獲全勝了。

然而,縱然在海面的艦隊戰上獲勝,魔族卻也不是沒有損傷,麾下最具代表性的五羅剎,石崇與郝可蓮先後為所殺,阿難達、蛭妖也陣亡沙場,僅剩下一名鳩摩獅,這點就充分反映出魔族人才空虛的窘境,除了他們之外,剩下的全都是一些史學家沒興趣記載名字的人物,對照起兩千年前九州大戰時,魔族高手如云,眾皇子無不文武出眾的輝盛景象,任誰都會覺得一陣凄涼。

能夠承擔起魔族過往榮光,備受當前魔族期待的人物,似乎就只剩下旭烈兀一個,但是在這場人魔大戰的前半局,他的表現卻非常黯淡,沒有交出什麼亮眼的成績。

這主要是因為,有意在兒子接掌大權之前,先剔除魔族內瘀血,所以大半時間將他留在身邊,不下場去影響戰局,而旭烈兀可以自己行動後,卻又不去援助友軍,而是攔截自己想要攔截的人。

海稼軒、源五郎,這兩個人旭烈兀都沒有興趣,在他的認知中,屬於上一輩的恩怨,就讓上一輩的人關起門來解決,自己才不要被扯入一堆老古董的斗爭中,搞得自己也老氣沉沉。

楓兒、泉櫻,這兩位美麗的女性雖然值得呵護,不過卻已經名花有主。美好的東西是應該要珍惜,但總也有等次之分,在已經有其他更好的選擇下,這兩位女性就先擱著無妨,更何況即使自己不去護花,只憑蛭妖、鳩摩獅那種貨色,相信也沒有辣手摧花的本事。

事實證明,旭烈兀的判斷沒錯,而他本人則是趁著各路交兵的時候,攔截在妮兒前頭,試圖先把她給擊敗,甚至擒下。

對於妮兒的惜花之情,倒不是旭烈兀被妮兒的魅力所迷,拜倒石榴裙下,會讓旭烈兀感到心動的女性,完全不是妮兒這種型。與其說是傾慕,旭烈兀對妮兒所抱持的憐惜,近乎對梅琳的一再忍讓。

愛新覺羅皇族本就人丁不旺,又為了爭權奪利與立場之分,反覆內斗不休,搞到親戚所剩無幾,而且見了面就是戰斗。旭烈兀與的心情有些類似,除非必要,否則盡可能不對絕無僅有的幾個族人動手,而旭烈兀的容忍限度又遠較為寬,所以在戰斗開始之前,旭烈兀就在盤算,如何避免與妮兒發生戰斗,又或是能將她擊敗擒下,退出這場勝算渺茫的戰爭。

(情報上說,妮兒小姐最近升到齋天位了,雖然以她的資質,這結果并不奇怪,但新生的齋天位,力量未純,比不上源五郎他們,我這一戰該有七成勝算。)

難得認真戰斗,旭烈兀事先反覆評估,最後做了這樣的結論。然而,縱使以旭烈兀的算無馀策,卻也算漏了一個因子,他完全不知道有天武圣功的存在,也不曉得多爾袞與妮兒之間的糾葛,更不曉得妮兒在得到天武圣功灌體,升為齋天位之後,盡管戰力不穩,但卻可能是雷因斯在蘭斯洛以下的最強者。

結果,一男一女的碰面,很快就從言語不投機變成直接動手,預備速戰速決的旭烈兀,赫然發現妮兒的實力堅強,不如自己預期的軟弱可欺,幾回合一過,自己竟是絲毫占不到上風,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始終抱持戒心,甚至還會中她的示弱之計,吃上大虧。

「妮兒小姐的武功大大長進了啊,最近有什麼特殊際遇嗎?」

「沒有!只是看到你這張帥帥的臉,就火氣上沖,想要把它扁得鼻梁凹進去,所以力量就比平時高。」

「哎呀,長得英俊不是我的錯啊。」

「是你渾蛋老子的錯,你就概括承受吧!」

妮兒的嬌叱伴隨著大天魔刀同至,金黃色的鋒銳刀芒,旭烈兀已經不是第一次碰到,但卻有著全然陌生的感覺。

仍然是以天魔功推動,但交手至今,妮兒的天魔功不帶吸蝕效果,反而有一股浩然之威,顯然是發生了某種質變,這讓旭烈兀非常訝異,特別是那種變化過後的天魔功非正非邪,隱約透出一種超然於其上的渾沌,自生無名大威力,看似簡單的一刀、一拳,力量卻強勁而直接,直追魔龍皇拳三極式,讓旭烈兀感到吃力。

「大家相識一場,我給你最後的機會離開,如果你還替魔族賣命,今天就讓你死在這里!」

「哈哈,我本來就是魔人,站在魔族陣營這邊很正常啊,倒是妮兒小姐,明明是魔族的公主殿下,卻與人類站在一起,這不是很奇怪嗎?」

「麥第奇家的成員都是武煉獸人,跟隨你多年,你投入魔族,等於完全背叛他們,這樣說得過去嗎?你對得起這些家人嗎?」

在激戰中,妮兒半指責、半喝問的這麼說著,自從旭烈兀以真實身分現世,她就一直想要這麼問他,而旭烈兀對這一問也不是沒有反應,臉上的微笑一下子正經起來,在短暫的沉默與回攻後,很認真與誠實地回答。

「我為魔族效力的理由,與妮兒小姐替雷因斯賣命的理由,是一樣的。在奶的認知中,奶是為了人類而戰,還是為了某個人而戰?」

「┅┅這麼說,你是為了你父┅┅」

話說到一半,源五郎帶著有雪飆飛的身影破空而去,意識到發生什麼事的兩個人,動作同時一頓。

第七章自相殘殺

艾爾鐵諾歷五六九年三月日本出云之國

當源五郎帶著有雪飛掠過天空,旭烈兀心里就暗叫不妙,因為情報中顯示妮兒與這雪特人交情匪淺,見到朋友受重傷,這女孩的單細胞思考一定會大發雷霆,而自己就成為受害者。

這個判斷果然沒錯,就連旭烈兀都恨自己為何料得如此之準,妮兒本來還顯得黯淡的表情,一下子就像是火山爆發般,盛放出滾燙的怒氣與斗志,二話不說就重拳揮來。

「嘿,我是無辜┅┅」

旭烈兀不曾對有雪出手,從這點來說或許算是無辜,但他身為魔族的一份子,在戰陣之上,又哪有無辜可說,碰上了氣昏的妮兒,一記重拳迎面擊來,而實力不穩定的優點,也在這時候顯現,盛怒下的妮兒心無旁鶩,一口真氣迅速走遍全身,連平時不易走通的穴位都豁然貫串,爆發出一股莫名大力,全數集中在拳頭上,令這本已強橫的一拳,更強更猛地迸轟向旭烈兀。

(唔,這一拳┅┅)

旭烈兀心知不妙,運起十成力量接擋,雙臂交疊封擋,紫電神功的電芒狂舞,組成一張封鎖電網,剛強而不失柔韌,卻怎知道妮兒這一拳的力量大得異乎尋常,紫電勁封之不住,被她硬生生撕開攻入,重重擊在旭烈兀雙腕上。

「嗚┅┅」

不欲硬拼,旭烈兀早就預備借力飄退,但雙腕卻在瞬間整個麻痹,失去感覺,令他詫異與妮兒對拼所造成的沖擊,竟是如此之大,然而倒楣的事情卻是連接而來,才接完妮兒的重拳,頂上陡然傳來一陣森寒氣流,跟著便是冷冽劍雨崩天而下。

(哎呀,這下子被人兩面夾攻了,該說是中了各個擊破之策嗎?)

劍氣森寒澈骨,內中蘊含的一股凍氣,讓旭烈兀的眉發瞬間結上一層白霜,而劍鋒取角老辣刁鉆,盡顯持劍之人的高超劍技,讓旭烈兀一下就認出了敵人身分。

「唉,要清理門戶也別趁現在啊。」

「逆徒!你今日惡貫滿盈,我要為白鹿洞除此大害,以慰往圣先賢!」

「連教訓徒兒的話都說得無比老土,師父你真不愧是白鹿洞的第一古董,別人作清理,都是扔掉老東西,您還是把自己先清掉吧。」

憑著對白鹿洞武技的了解,旭烈兀閃電出指,飛快點在迎頭刺來的劍鋒上,紫電勁爆出耀眼的強光,將凍上指頭的玄冰震得支離破碎,還順著劍脊放出劍氣,反削敵人的手掌。

「哼!」

首擊無功,海稼軒劍鋒來勢再變,攻勢細而綿密,彷佛在空中灑出一幕細細的春雨,纏身回繞,讓人在雨中無處可躲,更被封死諸番退路;旭烈兀以七神絕的劍絕相應,紫色電芒亂竄,與海稼軒的劍雨斗得異常激烈。

海稼軒在戰場上的殺敵意志,遠比妮兒強烈得多,碰上這名昔日恩師,旭烈兀也不敢輕敵怠慢,臉上收起了笑容,一攻一守,進退有據,雙方比拼正自激烈,旁邊又是一道洶涌氣浪奔流而來,妮兒回氣完畢,從旁奮起夾攻,強勁直接的天魔刀,從左側封死旭烈兀所有進退之路,同一時間,海稼軒的劍勢轉纏為攻,冷冽劍芒驟吐,強光大盛,與妮兒完美地聯手。

「嘿,可別┅┅太小看人啊!」

攸關生死,旭烈兀不得不慎重以待,單手劈出,紫電神功匯聚於掌上,交織組成電錐形式,集於一點,跟著暴射而出,強悍之至的集中攻擊,讓這紫電光錐在兩大高手夾擊下,硬生生突圍而出。

「唔┅┅」

沖出夾擊網的瞬間,旭烈兀一聲悶哼,背後像是被一篷箭雨釘過似的,飛濺出斑斑血跡,染紅白衣,終究是不免傷在這一招之下,心中暗嘆敵人實力堅強之馀,也發現泉櫻和楓兒正高速往這邊飛來,源五郎亦從海上開始折返,速度奇快,沒幾下功夫就會出現在這里,到時候┅┅

「被人圍毆是大魔王的專屬特權,我才只是魔族王子而已,受不起這麼熱情的招待啊!」

「膽大妄為的小子,別想逃!」

「哈哈哈,我可沒本事同時迎戰三名齋天位高手啊,老土的師父,您自己保重,希望今天結束,您還活著吧。」

打從圍攻開始,海稼軒就一直提防旭烈兀會逃,如果能趁他落單的時候將他截殺,無疑是砍去魔族一條重要手臂,但旭烈兀憑著紫電神功,力守不敗,難以速戰速決,當他下定決心要突圍離開,地下竟然還能啟動預先布好的結界,轉移時空,瞬間消失,海稼軒追趕過去揮出一劍,卻是為時已晚,只能斬到他淡化消失中的身影。

「這個渾蛋魔族,不愧是白鹿洞的人,來之前就在地底做下手腳了。」

妮兒對旭烈兀的布局深沉為之咋舌,但海稼軒卻否決了這樣的可能。

「旭烈兀不擅長東方仙術,這個逃跑機關不是他布的,不然我一定會發現。這是利用西王母族的舊存機關,改造使用┅┅多半還是做好的。」

海稼軒恨恨地說著,從這些結界布置中,認出了的術法風格。西王母族在昆侖山經營千萬年,所施布的結界與法陣機關,密密麻麻,可以說是遍布整座昆侖山,因為數目太多,有些早已被廢棄遺忘,但稍加整理與組合,仍是可以發揮作用。

之前海稼軒占據昆侖山時,曾經利用西王母一族的法陣抗敵,但昆侖山落入之手後,就輪到掌握這些法陣,充分利用,把地利優勢掌握在手中,令得眾人連連失策。

「可惜,如果能再拖他一下,屆時眾人合攻,他就跑不了了。」

海稼軒的慨嘆并沒有持續太久,楓兒與泉櫻先後會合,源五郎也從海邊趕來,一度散失的五人小組再次聚合,聽源五郎解釋目前的最新情形。

「這麼說┅┅雪太郎他┅┅」

聽完源五郎的話,在場四人同感詫異,沒想到竟然是有雪最先與接觸,還連帶造成了誅戮手下。

「哈哈哈,有雪這胖子很能干嘛,從結果來說,他不但傷了老頭,還把老頭的頭號手下也干掉了,這麼好的結果,我自己去還不一定能做到呢。」

憂慮著有雪的狀況,妮兒口中故意說得輕松,而郝可蓮的死亡,也讓她特別留意旁邊楓兒的反應。

楓兒的妹妹,是死在郝可蓮的手里,雷因斯的眾人當中,唯有楓兒與郝可蓮仇怨最深,沒有機會親手復仇,這點應該會讓她很遺憾,然而,從表情上完全看不出楓兒的心情起伏。

「┅┅我沒什麼,希望有雪大人平安就好。」

楓兒淡淡的說話,讓妮兒勾起另一波擔憂。連她自己也很訝異,過往有雪出生入死那麼多次,受過比這個重的傷,都能轉危為安,為何這次自己的心情特別不安?

「老四他┅┅他的傷我沒有辦法醫,現在已經交給愛菱他們,希望那邊能有辦法。」

經過考慮,源五郎還是把這一點說了出來,而眾人也都想到其中關鍵,只是都想不出如何驅除太天位的天魔勁。

「現在┅┅只能相信小愛菱了,希望太研院那邊確實有逆轉乾坤的技術。」

泉櫻的話才說完,前方的不死樹就驟然盛放強光,比早先那一波更為熾盛,明亮耀眼的金色光芒,由不死樹的巨大傘蓋射向四面八方,將整個天空全部染成金色。

同一時間,眾人腳底開始搖晃,砂石滾落,樹木翻倒,令人站立不穩的劇烈晃動,沖擊著每個人的腳底,從天心意識的感應中,他們更發現這搖動并非偶然,是一陣又一陣的能源狂潮,以不死樹為中心,在地底瘋狂竄流,直通向大海的另一面,涌向風之大陸本土。

「這是┅┅不死樹的活化開始了┅┅」

眾人當中以源五郎的天心意識最為敏銳,不只發現地底的能源流向,更隱約察覺距此千里以外的地面,也開始有能量回涌,正以相同的速度朝這邊竄流。

如果不死樹的能量傳遞,是憑藉昆侖山地窟,造成四大地窟之間的共鳴呼應,那麼遠處地底所發生的能量竄走,就可以證明其他地窟也開始釋放能量,將不死樹的控制訊息於頃刻間傳遍整個風之大陸。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海稼軒第一個往不死樹方向飆沖,眾人緊跟在後。因為的陷阱,眾人甫踏入昆侖山就被分散拆開,耽擱了不少時間,現在好不容易五人會師,但卻已經成功發動不死樹,五個人都是心急不已,用最快的身法搶上昆侖山巔。

終於踏上了昆侖山巔,清楚看到不死樹的形象,也看到了。一手扶持著不死樹的大魔神王,全神灌注,源源不絕地將自己的力量傳入,巨大的樹干在能量異變下,彷佛毫無實體,完全化作了一道強光,不停地燦發著強大光芒,逼得人無法直視。

從地面往上延伸,整個巨大的參天樹干,變成了一個連接天空與大地的發光體,璀璨炫目,但在強光放射之馀,卻沒有相應的高熱,周圍反而異常陰涼,而強光逐漸往樹傘的每一寸枝葉延伸,枝葉末梢先是盛放著光雨,跟著就整個變成發光體的一部份。

從百里外的海上了望,只能看到一個燦爛得無法正視的樹狀發光體,但源五郎等人近距離觀視,卻依稀能看見整棵不死樹發生異變,構成物質由原本的木質,漸漸發生結晶化,變成水晶一般澄澈的半透明顏色,似藍非藍,似青非青,在強光中由內部發出清脆的聲響,彷佛琉璃風鈴的鳴動。

滴鈴┅┅

滴鈴┅┅

滴滴鈴鈴┅┅

澄澈音色隨著強光盛放而遠傳,沒過多久,這清脆聲響便陡然轉為宏亮,似若禪院鐘聲,一敲一擊,傳聲千里,搖心蕩魄,縱是以天位武者之強,仍是有短暫片刻的心神失守,意志恍惚,再一回神,天地之間萬籟俱寂,連大海之上的慘烈戰爭都已經停下,只有不死樹的樹之歌,再次回響於耳際,但這一次的聲音卻更為清楚,因為除了不死樹本身,就連昆侖山上所有的樹木都在鳴動。

「這聲音┅┅風之大陸上┅┅」

泉櫻和妮兒驀地轉頭,望向大海的另一方,風之大陸本土的方向。她們隱約聽到,那邊也隱約傳來了相似的鳴動,但自己又沒有源五郎那麼敏銳的天心意識,此地與風之大陸相距遙遠,連自己都能聽清楚這些聲音,那就代表這些由樹木共鳴所發出的樂章,聲音既響且多。

(該不會┅┅)

泉櫻心中生出一股顫栗感,而她所擔憂的那件事,則是被敵人親口證實了。

「┅┅來的時間不錯,正好見到最精采的一幕。」

不知何時,已經放開了手,離開了不死樹,雙手背負在身後,如閑庭踱步般朝眾人走來。

泉櫻和妮兒的反應一致,不約而同地擊出升龍氣旋、大天魔刀,分左右往不死樹攻去。

毫無阻攔的意思,任這兩記重擊命中不死樹,但這倍受眾人期待的兩記重擊,卻在與不死樹接觸的瞬間,完全被吸納進去,無聲無息,也沒有任何破壞效果。

「不死樹的異能完全啟動後,本身能量與四大地窟完全結合,就算是太天位力量也無法撼動,更何況是你們這點螢燭之光┅┅」

道∶「此刻,不死樹的異能透過四大地窟,已經在全風之大陸共鳴,影響所有生物的思考,令所有生物陷入失神狀態,估計再過一刻鐘之後,再頑強的生物也會陷入心神渾沌,屆時便可以一次性的集體操作,所以┅┅朕只要在這一刻鐘內擺平所有礙事者就可以了。」

「那也要你有這本事再說!」

始終默不作聲的源五郎,一開口就有石破天驚的效果,自從來到這里,他就一直在觀察,想得知在操控不死樹中消耗大量真元,又被有雪以人造天雷一擊的,究竟還有多少實力,而這答案似乎已經出來了。

「呵,在老朋友面前虛張聲勢,似乎沒有什麼意義,連朕都覺得恥辱的是┅┅居然被一名雪特人給耗去兩成力量,重生整個斷肢所耗去的力量可不輕松啊┅┅」

道∶「不過,無論你們信與不信,朕仍然有將你們全數收拾掉的力量,只是朕無意與你們亡命一戰,所以┅┅」

「還有什麼幫手,一次全都叫出來。我們認識你很久了,本來就沒指望你會與我們單對單。」

海稼軒率先叫破的想法,但就連他自己都納悶,魔族的高手幾乎傷亡殆盡,連郝可蓮都被處決,實在想不出還能叫出什麼高手來,最多也就是那些力量不純的天位雜兵,交給泉櫻和楓兒就足夠了。

「不死樹,傳聞是創世神開天辟地時的工具,創世神在創造世界之後,用來調整所有生物的基因密碼、精神狀態,換言之,就是透過不死樹,下達創世神的永恒指令,只要能取得不死樹,就能代替創世神下令┅┅」

話鋒一轉,突然說起不相干的話來,但眾人聆神細聽,想知道他究竟在弄什麼玄虛,用這彷佛炫耀似的高姿態說話。

「朕的老朋友們,你們知道不死樹可以操控風之大陸的生物,但你們似乎從沒想過一點。天位力量雖然強悍,卻并非世上無敵,縱是以齋天位之強,世上仍是有某些強大的生物,足以對你們產生威脅┅┅」

被所點醒,海稼軒與源五郎身軀一震,同時想到了答案,彼此互看一眼,在對方的眼中見到驚疑不定、難以置信,因為這個答案太過匪夷所思,然而,從不死樹異能的理論法則來說,這一切并非不可能┅┅

「閑話說完了,朋友們┅┅現在是受死的時候了。」

淡淡說著,橫過手臂一揮,手指好像在切割空間般劃過,被強光籠罩的不死樹頓時盛放異彩,明耀的彩虹光輝放出,卻迅速轉變為詭異的黑紅顏色,令得空間變化,發生近似時空震的波動現象,只見周圍景物雖然近在咫尺,但卻搖晃飄動,呈現高度不穩定的空間波動。

「這是┅┅什麼東西來了?」

妮兒與楓兒在這方面的經驗較少,一時還沒有想出話中所暗示的意思,但時空震的發生,往往肇因於某些質能巨大的物體,穿梭空間,引發對周圍空間的干擾,造成時空晃動,現在不死樹周圍發生時空震,妮兒和楓兒所能聯想到的,就是有某些相當恐怖的東西正穿越時空而來。

來了!

的「幫手」,撕裂空間而出現,每一個都極具份量!當們碩大無朋的雄偉身軀,由黑黝黝的時空裂縫穿梭出來,橫越大半個天空,在地上仰望他們的眾人甚至說不出話來,只能無言地抬起頭,驚懼震駭地仰望著這一幕景象。

「龍┅┅四頭龍┅┅」

百馀尺長的尾碩身軀,比人類所造的鐵甲巨艦更為古拙雄偉,悠然橫越天空,無須鼓翼振翅,巨大身軀便在空中飄翔不墜,向地面上人們詔告著他們的存在。

四頭龍的型態各自不同,有翼、無翼,五爪、三爪,鱗甲、厚皮,犄角、獨角,除了相同的巨碩身軀,就沒有一個共同的外觀特徵。隨著所代表的元素不同,紫、青、金、紅,四具不同顏色的巨碩龍軀,交錯橫過天空,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頭上。

妮兒和楓兒之前都曾經與龍族作戰過,憑著天位力量搏殺龍族中最強的黃金龍,并非難事,但此刻橫越空中的四頭巨龍,雖然并非金色,可是體型大過黃金龍十倍,散發出的壓迫感更是遠超黃金龍千百倍,彷佛昔日面對兇獸八歧大蛇時候的恐怖,化作一蘋無形之手,緊攫住每個人的身心。

「這、這不是普通的龍族┅┅是龍神啊!」

體內的龍之血受到呼喚而沸騰,泉櫻極力克制腦里氣血翻涌的暈眩,但卻無法平復顫抖的聲音。

從沒想過會有這種事發生,畢竟身為龍族之長的自己,也僅在八歧大蛇之戰時,模糊目睹過們的形象,更萬萬想不到,應該永居於升龍山的云霧之巔,超然於風之大陸塵俗之外,默默以睿智眼神注視眾生的龍神們,居然會受到召喚而來,橫越天空,飛行在眾人眼前。

根據龍族的傳說,升龍山上的五頭龍神,是創世神刻意遺留在人間,用來監視與維持人間界力量平衡的使者,不到最緊要的關頭,絕不離開升龍山,以免造成對人間界的多馀影響。事實上,在過去的歷史中,人間界的紛爭多數都由當代龍騎士解決,只有在龍族遇到重大危機時,龍騎士或是資深長老才會穿越永恒云霧,來到昆侖山巔謁見龍神,請求指示。

自從八歧大蛇叛離,并且遭到創世神處置封印後,升龍山頂就只剩下四名龍神,但以神格來分,在風之大陸的光明諸神中,們只在赤龍神之下,對應起黑暗魔神的品級,那就是深藍魔王座下的五大黑暗神明,換言之,也就是┅┅

「四頭┅┅有太天位力量的生物┅┅」

源五郎發出了夢囈似的呻吟,不管事前怎樣評估,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就不會想到有這種可能,但卻把這個荒謬局面給具體呈現,這該說是自己的重大失策嗎?

「朕與各位交戰許久,從不敢小看各位瀕死提升的蟑螂命,如果多幾個人臨陣提升,再多幾個齋天位,朕縱使戰勝也要付出相當代價,倘使有人突破到太天位,那麼這一戰朕未必能操勝券。不過┅┅那是在魔族只有朕一人獨撐大局的情形下,假若魔族有五名太天位戰力,不論人類一方有多少變數,魔族也能完全掌握大局。」

冷笑道∶「之前人類連續使用五極天式作戰,借用我族魔神之力,來對付我族┅┅嘿,使用魔神之力來對付魔族,這真是何其諷刺的策略,但別以為這個策略是人類所獨占,風水輪流轉,現在朕一樣能驅策你們人類的諸神,反過來消滅人類。」

這番昭告,讓在場眾人整顆心都為之顫栗,這一次,真的是要與神明作戰了,單從實力比數來說,即使是一個,憑著太天位的無敵力量,都有可能消滅己方所有人,現在變成了五個太天位,這場戰斗┅┅就算奇跡發生,在場五個人全都臨陣突破,也毫無勝算可言。

而從對手的表情看來,便感到相當的滿意。操縱四大龍神的這個戰術,是當初由石崇所提出,乍聽之下不可思議,但隨著不死樹的異能開發,越來越肯定這個戰術的可行性,也花了偌大代價去執行,拼著大損元氣,召喚出這四頭無比強大的天位生物,盡管這戰術不是沒有風險,但從對手的驚駭表情,就肯定自己沒有做錯。

「走!」

源五郎第一個有動作,招呼同伴們撤退,想先測試一下對龍神的操控,是否己方不做主動攻擊,龍神們也就不會主動有反應,但這番預測卻整個失敗,就在源五郎喊出撤退信號的同時,天上的巨大龍影陡然往地面俯沖,而且滾燙的龍炎覆天蓋地卷燒過來。

熾熱龍焰似若巖漿奔流,附近的地面一下子化為火紅地獄,泥土大地燃起血紅火焰,除了不死樹周圍仍是清涼凈土,就連都被火焰吞噬,只是同屬太天位的他,傲然踱步在火焰中,彷佛有意嘲弄敵人的丑態,得意地放聲大笑。

「來的時候一窩蜂,走的時候爭先恐後,真的把我這里當作自由來去之地,其他人也就算了,小侄女,奶就留下來吧。」

火焰中的,手臂微微抬舉,千百天魔刀連環發出,破空斬裂大氣,直襲向妮兒背心。飛退中的妮兒不得不回身擋架,硬拼天魔刀,再想到逃跑也未必有什麼作為,索性把心一橫,猛往飛射過去,要與他拼個明白。

源五郎等人想要施以援手,但劈斬出的千百天魔刀,卻阻斷了他們的進路,而熾熱的龍炎這時轉為狂猛風暴,四人根本穩不住身形,紛紛被吹向天空,分別朝不同的方向滾落。

該會合一處聯手而戰?還是該各自為政?到底哪一個好?

在各自被分散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著同樣的念頭,但卻都得不到答案,面對太過懸殊的實力差,似乎什麼作戰策略都沒有意義,值此命懸一刻之際,真的只能豁盡全力去戰,生死存亡唯有問天了。

第八章

韓特正在進行一場沒有勝算可言的戰斗,但進行這種戰斗的人,卻不是只有他一個。

禛利用不死樹所召喚來的四大龍神,一頭攻向海上,要掃蕩能操控軌道光炮的愛菱等人,一頭由泉櫻、楓兒聯手對付,另外兩頭卻是和源五郎、海稼軒同一戰場,進行二對二的復數戰斗。

泉櫻和楓兒的實力,是眾人當中最弱的一環,如果依照太研院的數值估計,她們兩個會在小數點下不知道幾位數的剎那間被瞬殺,但他們兩人卻猶能苦苦支撐,這個變數不是因為她們自身的力量,而是因為她們手中所持有的神器。

天叢云劍、隆基弩斯之槍,這兩樣具有強大威力的龍族神器,讓失去理智,只能單憑本能行動的龍神,隱約感到親近,在雙方接觸時,龍身收斂了釋放出去的力量,沒有形成強猛殺招,讓兩個女人得以支撐。

饒是如此,兩個天位的差距絕非兒戲,紫色巨龍簡單的吐息、掀風,就能化成刮肉如刀的風刃,不只是巨痛難當,更形成了實質傷害,沒過幾下就讓泉櫻與楓兒周身血流如注,傷痕累累。

“小心!”

泉櫻勉勵支撐,乍覺大氣流動有異,連忙出聲警告楓兒,一起做出防備,就如同先前幾次那樣,將力量分別注入手中的神器,隆基弩斯之槍、天叢云劍,分別釋放出本身的防護立場,形成小規模的防御結界,硬抗迎面斬來的千百道無形風刃。

兩邊都是同樣的龍族之力,不少正面斬來的風刃就此被同源抵銷,但還是有很多風刃從旁邊回繞而至,割膚切體。泉櫻早運起了“龍體圣甲”。這們號稱當時第一護體硬功的武技確有神效,在風刃的切斬下,發出連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大幅度減低了傷害。

楓兒就沒有這樣的好運道,盡管也鼓蕩起高溫烈火,在身外形成防御氣罩,但是由龍神之力所化的千百風刃,卻仍是能夠切割火云而至。給予她不小的傷害,兼之她堅持站在泉櫻身前。接下主要的風刃切擊,傷勢累積就更為嚴重。

“楓兒姊姊,還是讓我……”

“不行!你一個人的身上,肩負著兩條性命的未來,如果保不住你,我死了都沒有臉去見莉雅小姐和蘭斯洛大人。”

“可是你……小心!風刃又來了!”

持續戰斗造成的心煩意亂,讓龍神逐漸提升了力量層次。讓兩人越來越感到支撐維艱,在束手無策的同時,也只能猜想源五郎那邊的情形會不會好一點。

答案是……哪有可能!

雖然力量比泉櫻、楓兒要強。但海稼軒與源五郎所要面對的,卻是兩大龍神,當那兩具金色、青色的雄偉龍區擺動,牽引出震撼空間的強悍大力,化為火焰、冰劍痛擊而來,兩名齋天位舞者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媽的,枉費練得那么強,可以把九成九的魔族當沙包打,結果現在還是被人打成豬頭,這是什么道理?”

“天亡我也的道理。就是沒道理,只能說對手更勝一籌吧。你徒弟王右軍不是從島的另一側進攻嗎?怎么好一陣子沒聯絡了?”

“天曉得,大概被干掉了吧。至于怎么被干掉地,嘿嘿,你等一下大有機會親口問他啊。”

“這種光榮而神圣的任務,還是交給老友你吧。我就算被打成殘廢都想賴活下去,這可是死過一次的經驗談喔。”

在苦戰中,兩人對話聽來仍是有苦中作樂的意味,縱然兩人的實力比泉櫻、楓兒要強,可是在過大的實力差之下,些微的領先全無意義,同樣重傷的兩人能夠支撐到現在的原因,并不是因為本身實力,而是全憑齋天位武者的速愈異能。

與金色、青色兩頭巨龍的戰斗,完全走向一面倒,源五郎與海稼軒的劍氣,根本突破不了完美體的防護,但龍神們的突襲與吹炎,卻是一次席卷數十里空間的大范圍攻著,令他們避無可避,在每一回合的交手中,確實被削減了戰力。

絲毫都看不見反攻的可能,連撤退的路都被封死,戰斗的目的只為了延后死亡,豁盡每一分元氣,嘗試在嚴苛的熱浪、冰霜攻擊下,犧牲斷臂與殘破軀體,保住最重要的生命器官,然后迅速催愈。

一道高溫血焰橫空噴射,海稼軒與源五郎都想要閃避,但這火焰不同于人類武者所發,由龍神所轟發的火焰,浩浩蕩蕩,赫然廣及周圍百里空域,將方圓百里全數化為火海。這么遼闊的攻擊領域,縱然源五郎以九耀極速閃避,也不可能在瞬間逃出火焰范圍,身形甫動,整個人就被遼闊火海給吞噬,當火焰稍斂,就露出只剩下半具殘軀的重傷窘態。

海稼軒的狀況并沒有好到哪去,擅長使用冰霜之劍的他,遇到同樣噴發冰刃的龍神,每一次的吐息,都讓附近空域氣溫狂降,水氣自動凝結為鋒銳兵刃,千枚、萬枚狂襲而來,任海稼軒舞出的劍網再密、再強,萬千冰刃都能硬生生將之擊破,然后爆出漫天血雨,將他整個身軀穿刺得千瘡百孔,骨碎肉爛。

最痛苦的情形,是剛剛承受完極熱或極凍攻擊后,另一波截然相反的元素攻擊馬上又到,殘破身軀在劇烈溫差下,不是痛得象每一吋肌肉仿佛要融蝕爛掉,就是每節骨頭都像被玄冰刻刮,吋吋碎裂,只得把所有元氣都用在催愈破損肉體上。

開戰還不滿一刻鐘,兩人的肢體幾乎全部換新,對于陷入這等窘境只能凄慘的苦笑,說些沒意義的話來打氣,同時也堤防被龍神近距離攻擊。假如單單只有吐炎和風刃,那么受傷雖然重。卻還是可以試著躲避與抵御,但若是龍神近身來攻,龍爪雷霆萬鈞的一擊,打個正著,太天位力量的正面沖擊下,肯定整個身體支離破碎,腦與心臟會第一時間被摧毀,絕沒有半絲生機。

“嘿。小白臉……人類就這么完了嗎?”

“這種事情你和前頭的老兄商量吧,他們不是應該要負責保護人類的嗎?”

“你腦筋傻掉了嗎?他們負責保護的是人間界。關人類什么事?只要人間界沒事,就算人類全部被滅掉,還是可以孕育出其他的種族取代。”

“……真是好無情的神啊。”

拖著殘破的身軀,海稼軒與源五郎短暫對話,如果不偶爾找些話來講,那就沒法保持腦內越來越模糊的意識。頻繁催動速愈異能,密集被粉身碎體的痛楚。這些都讓人想要陷入瘋狂來逃避,恍惚中,只是依稀看到眼前那雙金黃色的龍瞳。仿佛夸耀其存在感般越來越大,像是一輪懸掛在天空中的滿月,金黃色的光芒遍照著黑暗……黑暗……

(黑暗?)

源五郎神智陡然一醒,照時間來算,現在明明是白天,為何頃刻間天色會烏沉若此?

抬頭仰望天空,并沒有出現濃密烏云遮天蔽日的情形,天空好像進入夜晚似的,雖然沒有太多的云,但卻看不到光。也看不見應該存在的太陽。

“這是……怎么一回事?”

失去了太陽光,周圍溫度陡然下降,但因為龍神們的攻擊中包含冰刃。一吹起霜雪就冰寒刺骨,兩人早先開沒有察覺,不過,當他們發現有異,在逃命之余抬頭望向天空,卻發現天上出現了蜘蛛網似的細小裂痕,起初細得肉眼難見,但卻迅速擴增了深度與廣度,每一道裂痕都仿佛刀劈斧鑿般,無聲切裂了天空,也就是這些裂痕,吞噬了陽光、吞噬了白云,現在就連天空本身也想要吞噬下去。

“不像是龍神所為,這會是不死樹的異能之一嗎?”

海稼軒所提出的疑問,被源五郎給否定,而這幕似曾相識的景象,也確實給了他某種聯想,記得當初禛與小草在稷下城內一戰,也曾發生類似的情形,令的天地異變,空間破裂,仿佛末日盡頭般的景象,就與現在依稀類似。

“不,這樣看來……恐怕禛只是以為自己能夠操控不死樹,但事情并不是這樣……”

源五郎喃喃說著,而當天空的異象迅速擴漲了影響面積,就連失去意識的龍神們都感到不安,發出恐怖的震天咆哮聲,跟著,他們都看到了同樣的景象,一枚燃著熾烈火焰的流星劃破天際,直墜向不死樹。

“咦?那個流星有生命氣息……不,那是……”

海稼軒與源五郎同時目睹,在那顆特別燦爛的火焰流星破空劃過后,千百顆更大、更亮的火焰流星跟隨其后,同時墜落下來,朝著不死樹的方向落去。

一場激斗的四方混戰,其中三方被龍神之威壓得抬不起頭來,但與魔族作戰的妮兒并沒有比較好過,相較之下,他全身傷痕累累的情形,一點都不比源五郎他們輕松。

“以前,曾經有這么一位先賢感嘆過,魔人與魔人自相殘殺,是為殘無魔道。”

禛漫步在不死樹下,悠然道:“其實我對這句話很有意見,因為魔族的生態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如果不透過彼此的競爭沒,那如何能夠汰弱留強,將這個世界的精華資源留給最優秀的一群?”

“哼,是最優秀的一群,還是最優秀的一個?如果照你的理論,斗爭到最后,世上所有不夠強的生物都死光光,只剩下你這個最優秀的,一個人孤零零或到地老天荒。那幅景象一定很好笑……倒過來說,只要你這個最優秀的被干掉,世界也就從此和平了。”

妮兒的話,誠然有著正確性,但是配合他此刻的樣子,卻是欠缺說服力,披頭散發、血流滿面,手骨反折扭曲。不管是哪個人看到,都不會覺得這樣子能算勢均力敵。

打從雙方開始戰斗。妮兒就處于下風,這件事一點都不值得意外,但是早先旭烈兀所感受到的東西,禛也有同感。

妮兒用的雖然是天魔功,可是所處的每一拳、每一掌,卻不見天魔功的霸道魔威,反而帶著一種返璞歸真的自然。那種超乎想象的精純力量,就連禛都看得著迷,簡直是上乘武學地最終理想。

然而。禛很快就清醒過來,察覺到妮兒蘊含的危機。得到突破之后的妮兒,力量未純,尚未找到天魔功與新功法的最佳結合,很多精微細致之處沒能發揮,但假以時日……只要再過一年半載,禛仿佛就能看到再次突破后的妮兒,所爆發的恐怖威力,那不但大有可能踏入太天位,甚至足以正面威脅到自己。

因為察覺到這點。禛下手奇重,以疲憊之身采用好不會起的激烈戰法,爆靈魔指與皇璽劍印混合使出。封鎖妮兒的行動,趁他身體僵硬的瞬間,施以碎骨重擊,再用皇璽劍印提高萬物元氣鎖的封印,停滯她的愈合速度。

正如源五郎之前的悲觀預測,實力不穩定的妮兒,碰上身經百戰、具有壓倒性實力的禛,整個弱點完全暴露出來。若是可以選擇,源五郎會讓妮兒去戰喪失理智的龍神,或許會有締造奇跡,甚至臨陣提升的可能,但禛卻看破了這一點,搶先把妮兒截下,結果……本來就不應該成功的事,便理所當然的失敗了。

(真是天佑魔族,在這小妮子力量還不純的時候被我遇到,能夠先摘除危險的種子……)

見識遠超過旭烈兀,禛馬上就想到妮兒能夠突破的理由,也明白她使用的是何種絕學。

“天武圣功不愧是天下武學總綱,能與天魔功不相排斥,相互輔助生威,普天之下再沒有其他功法能夠作到。”

縱使以禛的淡然,此刻的語氣中都出現一絲熱切,那是一種身為武者對絕世神功的渴望。如果說有什么武技能在等次上超越天魔功,那肯定是號稱天下武學源頭的天武圣功,即使是以禛的自傲,也忍不住生出覬覦。

然而,當短暫的戰斗完結,禛控制住大局,正一面淡然傲視,一面調息恢復元氣時,天上陡然異變,種種詭異的天地變化,還有空間破裂的痕跡,都在眨眼間發生,并且迅速惡化,當禛意識到情形不對的時候,天上已經失去光明,失去紅日,變成深深的黑夜。

“啊!不死樹!”

變化的東西不只是天象,就連不死樹都產生莫名變化,雖然樹干仍舊發著璀璨光輝,但朝四面八方蔓延的,卻是無邊無際的深沉黑暗。

“不死樹怎么會有如此變化?這不應該是……”

禛冷靜的表情,出現了錯愕莫名的震駭,當天上流星火雨猛然砸向不死樹,禛的目光瞬間銳利起來。

天火流星綿密熾烈,但在連串的流星雨中,飛射在最前頭的那一顆,光焰最為燦爛、速度最快,而且火焰顏色變化不定,很是奇異,比起砸向不死樹枝葉的其他流星火雨,那顆最大的流行似有靈性,一下轉折,竟然筆直往禛所立之處射來。

“哈哈哈……怎么來得這么慢啊?”

長笑聲中,禛一記爆靈魔指射出,火焰流星半空中爆炸,幻化凝聚成一道偉岸身軀,夾帶著萬里奔沖而來的高速,恍若火龍天降,正面硬撼禛的爆靈魔指,炸出震天巨響。

“不慢,只要剛好來得及把你揍扁,就不算慢。”

“哥哥!”

在妮兒的喜悅叫聲中,由魔界一路飚趕回來的蘭斯洛,緩緩現出身形,在滿天的流星火與紛墜中,人魔兩軍的最高統帥正面交鋒。

雷因斯進攻昆侖山的討伐聯軍。在海上的部分,基本上已處于全軍覆沒的情形。

破碎的鐵甲船艦,燃著火焰,散著油污,在大海之中載浮載沉,連同上頭的乘員一起慢慢往海中沉去。尚未葬身海底的士兵們,有些已在燒紅的船艦上傷重而死,但也有部分仍奄奄一息。只是無論哪一種,他們都一樣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睜著空洞的雙眼,盲目的望著眼前景象,在死前的最后一刻都被不死樹所操控,喪失了自我。

這是眾人之前最恐懼的情形,但在禛成功操控不死樹后,這個地獄般的景象仍然真實的上演。對已陣亡的將士而言,這是種悲哀。但能夠在意識盡失之前,以自我意志進行最終一戰,縱使陣亡沙場而甘愿了。

當人類聯軍接近覆滅。魔族部隊并沒有往海上進行掃蕩,因為龍神的出現,基本上敵我不分,雖然有韓特挺身作戰,擋住了龍神,但是巨大龍軀的每一下動作,都牽動天地風云,不但天上風云變動,海面上也是怒濤洶涌,魔族部隊深恐遭受波及。早已遠遠躲開,哪敢靠近這處修羅戰場。

也因此,鐵達尼二號得以繼續藏匿在海上。不受魔族部隊的搜索騷擾,讓愛菱得以專心動手術。

“這次的手術……以往從來沒在雪特人身上做過,也從沒碰過被太天位力量上過的病患。理論上可以百分百治愈,但考慮到各種風險,目前的成功率只有三成……”

當有雪被送來船上,愛菱立刻啟動最先進的醫療設備,暫時維持住雪特人的生命,跟著便設法盡心治療。

太天位力量所造成的傷害,非常棘手,早在戰爭開打之前,華扁鵲就與愛菱進行研究,商討治療對策,最后討論出來的方法,當傷者被禛所重創,只要在天魔進到達腦部之前,把腦部作切除搬移,舍棄原本肉體,就能夠完美重生。

然而,這個做法卻會導致原本力量起碼減半,對武者而言,哪有人愿意舍棄自己苦修而來的力量?所以,欠缺實用性。

當時,愛菱與華扁鵲都沒有料到,會首先用到這個技術的人竟然是有雪,雪特人沒有所謂修為盡失的問題,應該是最好的手術對象。

“有雪先生,請你等著吧……愛因斯坦一定會救你的!”

華扁鵲雖然不在船上,但愛菱憑靠各種儀器幫助,該做與能做的事情仍是沒差,一面穩住有雪的傷勢,一面進行細胞培植,預計在一刻鐘之內,新的軀體會生長完好,可以進行移植。

“院長大人!有雪丞相的狀況很不妙,天魔勁蔓延的速度比預期中更快啊!”

“有雪大人陷入昏迷,體溫竄升,大汗不止,口中連續囈語,院長,我們時間不多了!”

“丞相看來很痛苦,傷處腐蝕速度變得更快了。”

“院長!”

一聲聲催促,讓愛菱心煩意亂,但手邊工作卻進行得沒有那么順利,特別是韓特與龍神混戰不休,傷勢不必有雪輕,這也讓愛菱為之牽掛,而且后來連串天地異變發生,愛玲透過各種大亂特亂的儀表,得知這個空間的能量結構正在崩潰,如果不加制止,真的不知道會演變成何種末日景象。

(怎么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魔族所要的,是掌握這個世界,不是毀滅吧?)

連串怪異的發展,讓愛菱心中忐忑不安,而空間能量異變,導致海上波浪滔天,鐵達尼二號也受到影響,雖然不至于停電,可是培育細胞的儀器卻進度緩慢,愛菱正自心焦如焚,傳聲器的另一頭突然發出驚叫。

“院長!事情不好了,有雪大人他……他……”

叫聲無比驚惶,愛菱一聽就曉得出了事,急急忙忙放下手邊進展,第一時間趕往有雪所在的急診室,路上詢問部屬詳情,才知道有雪在急救后,短暫恢復清醒后,不但拒絕換身體,而且還拿出卷軸,以自爆為威脅,把急診室內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他瘋了嗎?這樣子他會死的啊!”

“有雪大人的甚至確實不太清醒,我們懷疑他可能想殉情,但……啊,急診室里頭有聲音!”

想到有雪現在的危機情形,愛菱急得快要滴下眼淚,因為天魔勁的惡化已經不能再拖,如果再不進行手術,雪特人再有福運,也是難逃一命嗚呼的結果。

(為什么……我會覺得有雪先生一定能平安度過呢?莫文先生也是很突然就走了,為什么我會大意地認為有雪先生一定會沒事呢?)

意識到可能會失去某個人的恐懼,讓愛菱胸口沉重,不祥的預感如同海浪,一波一波的拍著胸口。

當眾人仍在哄鬧不休的時候,愛菱已經趕到,二話不說,T1000的光劍便展開急診室的厚重鐵門,闖進急診室去。

有雪仍維持著眾人出去時候的樣子,手里緊握著卷軸,半依靠在鐵床上,愛菱覺得她的眼神很怪,模糊得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又嚴肅得好像是變了個人。

“……為什么……要這樣子殺來殺去……”

沖進急診室的瞬間,愛菱隱約聽到這樣的囈語,雖然可能聽錯了,但那一瞬間,卻讓愛菱毛骨悚然。同樣的一句話,傳聞梅林臨終之前也說過,但這么偉大的感嘆詞,突然出于雪特人之口,這種回光返照的轉性,只會讓人想到“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俗諺。

“有雪先生!”

沒等愛菱靠近,半依靠在鐵床上的雪特人就倒了下去,當愛菱接過他松手脫落的卷軸時,雪特人軟軟的靠在愛菱的肩上,鮮血瞬間橫流,而愛菱完全感覺不到雪特人的氣息。

“……有……有雪先生……”

顫抖的聲音里,流瀉出來的不是悲傷,而是料想不到的極度驚愕。盡管戰爭開打之前,所有人都已做好犧牲的準備,但卻沒有人料到,雷因斯主力群中的首名犧牲者,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艾爾鐵諾歷五六九年三月十七號下午兩點零七分,雷因斯左大丞相天地有雪,在擊傷大魔神王禛之后,陣亡于鐵達尼二號艦上,享年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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