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之翼）
北安造紙廠，占地能有三十余畝，算得上是北安縣的老牌企業之一。高玨與池德軍、任立波、環衛局局長，以及兩名環衛局的幾名工作人員，一同前來。
因為是縣長親自視察，造紙廠的廠長帶著一干干部，全都到門前迎接。
見面簡單的寒暄之后，高玨讓任立波向廠長說明來意，其實這件事，環衛局方面，早就通知了。
等任立波把話說完，廠長馬上小心地說道：“高縣長，造紙就是這樣，過程之中，肯定會有污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已經將污染降到最低了。”
“我對造紙技術不太清楚，能不能介紹一下，在過程中，都什么地方會產生污染。”高玨心平氣和地說道。
都會產生什么污染，這也不是秘密，廠長如實說道：“一共有兩方面，一是對空氣的污染，一是水污染。相對而言，空氣污染還是比較輕的，主要是在烘干過程中產生。污水的來源，是在制漿和抄紙的過程中，其中制漿生成的黑水，危害最大。”
高玨點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這樣，咱們先到制漿和抄紙車間去看看，再到污水處理的地方看看。”
“好。”廠長馬上點頭。
縣里的造紙廠肯定是比不上那些大城市的造紙廠，但也算得上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了，廠房林立，那工藝順序，車間相連。他們先進的是制漿車間，車間主任，已在車間門口等著呢，因為是造成污染最為嚴重的車間，廠長早有吩咐，搞不好縣長就會來看看，讓他搞好衛生。
車間內打掃的一塵不染，干凈整潔，工人們穿著工作服，都在各自的崗位上奮斗。不過。車間內很熱，是制漿過程中散發出來的熱量。才一進門，高玨就覺得熱氣撲面，進去之后，就覺得像是過夏天。溫度起碼能有四十度。
現在屬于春天。高玨穿著西裝，紫色的那套，楊姝婕給他買的。在外面的時候，很是適合。可一進來，身上就見了汗。車間內有一股難聞的氣味，以及一定的噪音。
高玨走在中間最前面，各級領導有的在身邊，有的在身后陪同。廠長隨在高玨的身邊。給高玨介紹車間內的生產流程，污水的產生和排放。高玨一邊聽、一邊走，時而微微點頭。
隨著向里移動，難聞的味道，也是越來越重，高玨不由得皺了皺眉。
廠里的工作，今天中午都在加班打掃衛生，聽說是縣長要來，必須做個樣子。現在一群人進了車間。廠長還在邊上隨行，顯然是縣長來了。工人們時不時地轉頭觀瞧，漸漸看清為首之人的面容，一個看起來二十五六歲的年輕人走在中間最前面，派頭十足。傻子都知道，這肯定是最大的領導。
少不得有工人議論起來，“哎，你們看。這年輕人是誰呀，不會是縣長吧？”“怎么可能。縣長哪會這么年輕。”“那不是縣長，怎么能走在最前面呢，你看咱們廠長，在邊上跟著。”“誰說不是，我也覺得納悶呀。”……
幾名工人議論紛紛，突然在不遠處，有一個說道：“老喬，那是我兒子。”
“什么，你兒子？”緊跟著，響起了一個不屑的口氣，“老高，你中午沒喝酒吧，你兒子要是能有這派頭，你用得著在這干活么？人家可是縣長，在縣里可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這要是你兒子，咱們廠長還不早把你給供起來了。”
剛剛還在議論的工人們，現在都轉頭看了過來，大家都是同事，誰不認識誰呀。這邊的一個工人，馬上嘲弄道：“高柏，你可真是吹牛皮不打草稿呀，還你兒子，你兒子能當縣長啊！”
“就是。”……其他的人也都跟著符合。
高柏一向低調，從來不像工友們炫耀什么，就是老老實實的干活。今天看到兒子到來，一時高興，便和關系比較要好的工友老喬說了一聲。想讓老喬看看，自己的兒子長得多精神。沒有想到，不僅老喬不信，別的工人聽了也都不信。
“那真是我兒子，老喬，他小時候，你不是看到過他么。”高柏見大伙不信，連忙說道。
“哎呀老高，我見你兒子的時候，你兒子還上小學呢，我哪知道他現在長什么樣呀。可能就是長得像兒子，可你兒子還能當縣長啊。”老喬還是不信。
“我兒子真是縣長。”高柏認真地說道。
“行了，那要真是你兒子，等他走過來的時候，你招呼他一聲，看他過不過來。”老喬笑了起來。
其他的工友，也都笑了，說道：“對，老高，那要真是你兒子，就像老喬說的，等他過來，你招呼他一聲，他要是能管你交爹，我請你和一個禮拜的酒。”
“沒錯，我也請一個禮拜。”……馬上有人湊趣。
“好！”高柏見大伙都不相信自己，還這么說話，也有點急了，說道：“你們不是都不信我么，那等他過來，我就招呼他。”
“高柏大哥，我也算是你妹子，等他過來的時候，可別忘了讓他喊我一聲阿姨。”一邊上，有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笑呵呵地說道。顯然，也是故意嘲弄高柏。
其他的人，也跟著起哄，“對，別忘了讓他叫我一聲叔叔。”……
高柏一向老實，沒有什么脾氣，但多少也有點性子，討厭別人不相信自己。現在眼瞧著大伙都不相信自己，他決定證明給大伙看。高玨等一行人越來越近，工人也不敢大聲說話，繼續嘲笑高柏，一個個轉過身子，假裝很是認真的工作。可是高柏，卻是將手高高舉了起來，大聲招呼道：“小玨、小玨……”
高玨走在一行人的最前面，聽到有人喊自己，而且聲音還是那般的熟悉，便轉頭看了過去。廠長陪在高玨的身邊，見有人大呼小叫，心中別提多來氣了，心中暗罵，“這是誰呀？等縣長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身邊的高縣長，臉上露出微笑，朝那舉手的人走了過去。他往那邊走，隨行的人，自然都要跟著，一起走了過去。
高柏身邊的工人，都聽到他的喊聲，各個驚訝起來，實在是沒想到，高柏真的敢喊。不少人，都轉頭偷偷觀瞧，只見縣長、廠長等一大批領導，走了過來，這幫人，都不自禁地緊張起來。有的人，看到廠長的時候都心虛呢，更別說是縣長。
“爸！您叫我。”
高玨在距離高柏還有四五步遠的時候，親切地說道。
這句話一出口，在場的人，好懸沒都趴下，眼鏡碎了一地。
高柏的工友們，簡直都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個年輕人，真的是高柏的兒子？這怎么可能？高柏有個縣長的兒子，怎么還在這兒干活呀？他們全都是驚訝。
隨同高玨來的官員們，驚訝之心，絲毫不少于這幫人，他們也都沒有想到，高縣長的父親，竟然會在造紙廠當工人。不說高縣長今時今日的地位，就是當初在列山當鎮長的時候，父親就可以回家頤養天年了。其實高玨不是沒和父親說過，希望父親辭職回家歇著，結果反倒被父親訓了一頓。
最為震驚的，當然還屬廠長和車間主任。廠長哪里能想到，縣長的老子，會在這里干活，而且還是在條件最差的制漿車間。在溫度能有四十度的車間里，廠長竟然感覺到，自己的背心上，直冒冷汗。眼下造紙廠污染嚴重，還造成的村民死亡，天曉得高縣長會不會在這件事上大做文章。
車間主任比廠長還心虛呢，高柏老師，作為車間主任，能不欺負老實人么，在工作安排上，給高柏安排的工作，是最苦的，獎金方面，分的也是最少的。現在，這個老實巴交的工人，竟然冒出一個當縣長的兒子。我的媽呀，我以后還用不用混了。
父親在造紙廠當工人，高玨從來沒有來過，以前也曾問過，父親的工作是否辛苦，父親的回答永遠如出一轍——不累，不辛苦。高玨也知道，這是父親安慰自己，怎么可能不累。但他沒有想到的是，父親的工作環境，會如此惡劣。
母親下崗，自己念書，那個時候，家里的條件很差，全都指著父親一個人，扛起所有的重擔。想起往事，再看到父親在車間里一頭汗水的模樣，高玨不由得一陣心酸，眼淚都含了眼圈。
“小玨，車間里熱，喝點水。”證明了自己有一個好兒子之后，高柏不由得一陣激動，他都有點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在機臺旁的一張桌子上，放著幾個罐頭瓶子，里面都裝的水。高柏將自己的瓶子拿了起來，遞給兒子。
“嗯。”高玨重重點頭，上前幾步，從父親手里，結果瓶子，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喝了幾口之后，他把瓶子遞給父親，說道：“爸，您也喝水……”
說話時，眼淚終于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好。”高柏結果瓶子，也喝了幾口，才放回桌上。
“爸，看您熱的，都一頭汗，讓我給您擦擦汗。”高玨從兜里掏出手帕，擦拭父親頭上的汗水。
高柏站著沒動，任由兒子給自己擦汗，一臉的憨笑，“兒呀，這里就是熱，擦完還得流，爸都習慣了，不用麻煩了。”
高玨還是將父親頭上的汗水擦凈，他的新潮難以平靜，動情地說道：“爸，我……我還有事，先走了。您……您忙您的……”
“好。孩子……你做正事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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