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倒是吃得不算差，氣氛也還可以。
顧老爺子笑容可掬，不時的稱贊柳氏，說她家里幾個孩子養得好，個個都大方得體。
柳氏也忙謙虛幾句，夸顧家的孩子。
不知不覺就到了尾聲。
大房幾個人心里都松了口氣，看情形，顧老爺子并沒有反對的意思，而徐氏也像是退后了一步，一點兒沒有找茬。
然而，就在這時候，家里來了一個人。
還是一個媒人。
屋里的人都有些發愣。
“甄大姐，你咋來了？”李氏頭一個開口說話，目光往眾人身上一掃道，“該不是要給哪個說親罷？”
這甄氏三十來歲的年紀，穿一身花布衫，臉頰抹了點兒紅，頭上戴一朵花，十足的媒婆相，那笑容也是專業的很，只見她捏著手巾走進來，笑瞇瞇道，“你們這會兒在吃飯呀，我本是來找柳大妹子的，結果撲了個空，就想來問問去哪兒了，誰曉得竟在這里吃飯。”
“找柳大姐呀？”李氏笑著看看柳氏，“可是有啥好事那？”
甄氏掩嘴一笑，“可不是，就是有好事兒呢。”
這甄氏是媒婆，柳氏只當她是來給方茹說親的，忙道，“甄大姐有話等咱回去了再說罷。”方茹樣貌好，人又能干，要結親的人不是沒有，她不想甄氏在此說出來造成兩家的誤會。
“哎喲，既然是好事咋不說來聽聽，咱們也能幫著高興高興，不是？”李氏不讓甄氏走，“來，來，甄大姐坐。咱們兩家難得在一起吃飯的，你倒也來得是時候，快說說，什么好事那？難道是給茹姐兒找了個好夫婿？”
兩家什么心思，李氏豈會不知道，偏說這樣的話，叫人尷尬。
顧春芽皺了皺眉，看楊氏，楊氏也是沉下了臉，再反觀徐氏。她倒是很淡定，一句話也不說。
甄氏笑道，“茹姐兒是好。要說親的人不少咧，可今兒來，卻是為柳大妹子的大好事！”
一屋子的人都呆住了。
柳氏可是寡婦，就算要成親，那也得低調成事。怎么就跑來人家家里說開了。
屋里幾個人的神情都有些變化。
柳氏卻是神情大變。
甄氏不管不顧說道，“那雙廟街的唐家老大可是把你放在心尖尖里了，啥好的都要留給你，我看著都替你們難受，正好昨晚兒夢到唐家老二了，托夢叫我來說親。你不如就答應了，嫁給唐家老大做娘子，哪里不好？我瞧著你們也是親親密密的么。”
這話一出。方家幾個孩子全都被震住了。
方茹忽地跳起來說道，“你胡說八道什么，真是瘋婆子，什么唐家老大，你快給我滾！”
“哎喲喲。我還能亂說呢？”甄氏嚇得掩住嘴，“你這女娃真真是兇。還不信了，你問你娘，是不是有這回事？那唐家老大要不是看上柳大妹子，能老送東西給她？還送到家門口呢……呀，你居然都不曉得？”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柳氏，好像在說柳氏背著幾個孩子跟別的男的廝混。
方茹氣得臉都紅了，也不看她娘，伸手去拽甄氏，“你別侮辱我娘，你給我走！快走！”
甄氏死賴著不動，一邊看柳氏，“我一番好心，不領情也罷了，還讓你女兒這么對我？柳大妹子，你莫不是看不上唐大，看上黃家老三了罷，也對，我瞧著你們也挺好的。”
這話實在太羞辱人，柳氏臉色煞白，整個人都僵在了那里，動彈不得半分。
楊氏也上去拽那甄氏，斥責道，“誰不知道你喜歡亂說呢，你小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我又沒亂說，怕，怕啥？”甄氏縮了縮頭。
顧明瑞跟方景也下了桌來，圍在甄氏旁邊。
甄氏看這陣勢，嚇得趕緊逃了。
李氏夸張的道，“喲，這是鬧得哪一出呀？什么跟什么，我都聽糊涂了，柳大姐，你還知道那甄大姐在講啥？”
柳氏臉如死灰，站起來捂著臉，踉踉蹌蹌的走了。
方茹幾個忙跟了上去。
徐氏這才放下筷子，施施然道，“真是沒想到，還有這種事。”
顧春芽只覺胸腔里堵得厲害，她怎么也沒有想到，徐氏居然給他們設下了這么一個局！甄氏來的那么巧，當眾說這些話，怎么可能不是局？
不得不說，實在太高明了！
柳氏受此打擊，以后還怎么面對顧家的人，甚至面對自己的孩子，她都有些承受不了。
徐氏，可真狠！
想到柳氏離去的慘狀，顧春芽鼻子一陣發酸。
一個寡婦本來就過得不容易，為了孩子，她一直沒有找相公，辛辛苦苦帶大三個孩子，就算是有一個互相傾心的人，又如何？她不信柳氏會勾三搭四，會腳踩兩只船，甄氏很明顯是編造的，就是為了侮辱柳氏，讓她在顧家丟盡臉面。
楊氏對顧老爺子道，“爹，我得去看看。”
顧老爺子嗯了一聲，也不多說什么。
李氏倒是笑了笑，“是該去，要我，我以后都不敢出門了，哎，這人啊，做事情之前就該掂量掂量，誰曉得哪天是不是報應就來了。”
她倒是有臉講這種話，顧春芽忍不住，“是啊，惡有惡報，像那種偷別人藥，要害死人的早晚有閻王來收拾！”
“你說誰呢？”李氏一下子變了臉。
“你們都曉得我說的是誰！”顧春芽道，“娘，我也跟你去。”
顧明瑞自然也要去的，幾個人就一起去了。
“看看，為了那個么人，還放這些心。”李氏對顧老爺子道，“公爹，有道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柳大姐這種作風，女兒怕也不得好，到底是沒了爹的，娘又把心思放在別的地方，哪兒還有時間教那幾個孩子？哎，我看……”
不等她說完，顧老爺子斥道，“嚼什么舌頭根，你管好你自己！”說罷拂袖走了。
徐氏叫周氏跟金氏收拾碗筷，她同李氏坐在一處說話。
周氏嘆一聲，“好好的吃一頓飯，弄成這樣，我看柳大姐不像這種人呀。”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三嫂，也只有你最老實。”金氏笑了笑，“就是大嫂都比你精明。”
“別個兒我不說，大嫂肯定是老實人。”這家里，周氏只同楊氏最好些，兩個人還經常說說話。
金氏嘴角一撇，“真老實，能讓三郎跟著方家那小子去學字？還不是為了討公爹的歡心，三嫂你是錯過時機了，要是早些想到這個法子，叫你們二郎跟別人練一練，只要稍微會一點還不是能去私塾念書呢，這下可好，哎，可憐見的，倒要去做木匠。三郎我眼瞅著，公爹肯定是要他去念書的，上回哄得公爹高興呢，抄了好幾首詩。”
周氏一怔，她哪里想得到這么多。
金氏瞧瞧她，繼續說道，“你同大嫂那么好，她那會兒咋沒有幫你出出主意那？”
“誰說的，大嫂說讓明鑫跟小叔念。”周氏怨氣的道，“可惜小叔沒有空，婆婆也不準那！”
“大嫂還不知道婆婆會不準？她跟方家關系那么好，當初怎么不叫你家二郎跟著去學？”金氏說完，去倒剩菜了。
周氏心里不是滋味，呆了好一會兒才動。
楊氏同幾個孩子到了方家，只見方茹，方景正著急的守在柳氏的房門口，方安到底年紀還小，不太懂事，但也急得哭了。
“你們娘在里面？”楊氏忙問。
方茹抹著眼睛道，“是的，娘在房里死都不開門，大嬸，咱們該怎么辦那！娘不理我，我怎么喊她，她都不理……”
“別急，別急，我來勸你們娘。”楊氏拍拍她的肩膀，讓顧冬兒姐妹安撫她，才隔著門道，“柳妹妹，你快出來，別叫幾個孩子擔心啦，他們可離不了你那！茹兒，安兒都哭了，柳妹妹，你心里有委屈，跟我講，不要一個人關在里面。”
可是里頭毫無反應，一點聲響都沒有。
方景沉聲道，“大嬸，咱們砸了門可行？”
“先別著急撞門，把你們娘嚇到了。”楊氏覺得還不至于如此。
“可是……”方景抿緊了唇，任誰遇到這樣的奇恥大辱，又是在自己孩子面前，只怕都會受不住，萬一母親……可怎么辦才好？
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顧春芽也覺得柳氏的內心或許太過柔軟，當初相公去世的時候，她都恨不得相隨，差點丟下幾個孩子，任由方茹一個人擔著，她自己渾渾噩噩。如今遭遇這種事，一來侮辱了她的人格，二來，這種事被說出來，興許她怕幾個孩子會責怪她，到底他們都很敬愛自己的父親，所以很有可能柳氏會做出傻事。
這不是可以擔保的事情，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娘，還是砸門罷！”顧春芽道，“一點聽不到聲音，真叫人害怕。”
柳氏看看幾個孩子，全都擔心的不成樣子，便點頭，“也好，等見到你們娘，我再好好同她說。”
顧明瑞忙站在門口，準備撞門。
這門看著小小的，以他強壯的身體應該不難撞開，幾個人的目光都焦灼的聚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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