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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文俞。
才邁進廳堂的江州先生便皺眉喊道。
程四郎有些惶惶的站起來。
去吧。
江州先生擺擺手說道。
程四郎頓時面色發白,前幾日他缺課很多,又沒有跟先生告假,這是要趕他走了嗎?
先生,我..我…他結結巴巴的要解釋,但又覺得解釋這個沒必要。
自己家的事自己扛,就算是因此被誤會什么,也是應該的,沒必要拿此來哀求。
他沒有再說,低下頭收拾書卷。
早點說完早點回來,你耽誤的功課已經夠多了。江州先生說道。
程四郎一怔,抬起頭看著江州先生。
這樣的人,竟然跟那女子是同胞兄妹?
江州先生皺眉。
你家人來找你。他豎眉喝道,快去快回!
程四郎終于回過神,頓時歡喜滿面。
不是趕他走啊!
謝謝先生。他高興的笑著施禮。
旋即又想到能通過先生來找自己的只有程嬌娘,頓時又不安。
莫非又出事了?
早知道他那日就不該回來….
看著少年書生跌跌撞撞的跑出去,江州先生搖頭。
都坐好。他敲了敲幾案,肅容說道。
紛紛交頭接耳說笑的學子們忙坐正身子。
…..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注1
朗朗的讀書聲在廳堂里響起。
可是妹妹…
程四郎一口氣跑到門外,看著接過來的婢女氣喘吁吁的問道。
他的話沒說完,一旁馬車車簾子掀開,露出少女的形容。
程四郎的話便戛然而止。
多謝哥哥。程嬌娘對他施禮說道。
說什么謝。我又沒幫什么。程四郎拘束的說道,一面又忙抬起頭,你怎么出來了?才好了,別出門吹風…
我沒事,我已經好了。程嬌娘說道,微微一笑。
程四郎哦了聲,他本不善言談,尤其是在這女子面前。
秋風吹過,九月的京城已經有些寒意。
程四郎穿的單薄,不由打個寒戰。
這是一些秋冬的衣裳。程嬌娘說道。
看著婢女捧來的包袱。程四郎忙道謝。
怎好要妹妹惦記。他說道。
你惦記我。我自然要惦記你。程嬌娘微微一笑說道。
程四郎又訕訕笑了。抱著包袱再次道謝。
我今日來有些事要問。程嬌娘說道。
書院外,席地鋪設,程四郎端坐其上,看著對面裹著披風的女子。手里拿著自己寫下的紙,已經看了好一會兒了。
她神情專注,又似乎游離天外,趁著她垂目,程四郎才大著膽子將視線落在她身上。
不是印象里那驚鴻一瞥,也不是存在于他描繪的圖畫中,而是活生生的坐在面前,穿著打扮簡單到樸素,卻掩不住那四溢的美麗芳華。
她搖了搖頭。
程四郎驚然回神。
怎么?還要寫什么?他忙問道。
這便是我們程家的家譜?程嬌娘抬起頭問道。
程四郎點點頭。
先祖程詢?程嬌娘低頭看手中的紙。其上墨跡還沒有干,念道,不對啊。
不對?程四郎愣了下。
先祖的名諱,他這個做子孫的可不會忘記了。
是程詢。他重申道。
是江州本地人?程嬌娘再次問道。
程四郎點點頭。
不對,不對…
程嬌娘搖頭。但又沒什么不對,她既然已經不似她了,這些人與她的家人族人對不上,也是正常的…
妹妹,怎么不對?程四郎問道。
程嬌娘抬起頭,對他微微一笑。
沒有,對的。她說道。
眼前的女子在笑,但程四郎卻覺得蕭索憂傷之意撲面,一瞬間他不由有些難過愧疚。
這次我來,是來和哥哥作別。程嬌娘說道,我近日要回江州去。
要回去了?
是,妹妹,回去吧。程四郎點頭說道,一個人在外,到底是艱難。
程嬌娘看著他再次笑了笑。
是,一個人在外到底艱難,哥哥在京城,有什么事,就來找她。她說道,伸手指旁邊的婢女。
婢女上前施禮,眼中隱隱有淚光。
我在京城替娘子打量產業,以后還請公子多多關照。她說道。
不敢,不敢。程四郎下意識的還禮,還禮完了又有些可笑。
他竟然會對一個奴婢這么客氣。
或許是那幾日這奴婢在身旁相助的緣故,說是自己幫她們,其實沒有這個婢女他根本什么也幫不上。
呃…其實他原本就什么也沒幫上。
呃..其實…其實妹妹的意的伙計,但卻沒有絲毫的覺得凋敝冷清。
看到了,世道艱難。她微微一笑說道。
還有呢?程嬌娘問道。
還有天道無情。婢女說道。
還有呢?程嬌娘問道。
還有萬事小心。婢女說道。
還有呢?程嬌娘問道。
婢女微微一笑。
還有,做人要厚道。她說道。
程嬌娘睜開眼看著她,也是微微一笑。
婢女看著她,俯身施禮,久久未起身。
家中半芹已經在整理行禮了。
其實也沒什么好整理的。她含笑說道,扭頭看外邊。
門口廊下婢女席地而坐,看著院子似乎出神。
半芹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來。
半芹姐姐,其實這院子該我看呢。她笑道,你怎么看的這么入神。
婢女嘆口氣,扭頭看她。
該我看,因為娘子不在了,院子也就不在了。她說道。
半芹嘻嘻笑了。
姐姐你說的話我總是聽不懂。她笑道。
婢女看著她的笑臉,抬手在她額頭上戳了下。
傷別離的是我,你在我跟前笑的如此開心,真是讓人恨啊。她說道。
半芹笑著抱住她的手。
半芹姐姐,我也舍不得你。她說道。
婢女任她抱著。
你以后,要好好的照顧娘子。她說道,說完自己又笑了,看著半芹,這話我不該說,本來照顧娘子的就是你。
我只是照顧娘子,而你們卻可以幫到娘子。半芹說道。
是娘子教得好。婢女笑道,也是娘子給的機會。
她說著伸個懶腰。
跟著娘子學到很多,學一輩子都學不完,但是呢,學是學到了,能做成什么樣,還是要自己來。她說道,握了握拳頭。
半芹點點頭。
半芹姐姐一定行的。她說道。
宮中,內侍碎步而進。
殿下,程娘子讓人捎句話來。
正低頭讀書的晉安郡王驚訝的放下書卷。
哎?她竟然會主動找我?他說道,旋即展開笑臉,哈,一定是要問我怎么知道去問她名字的!
內侍看著少年的明媚笑臉,忽然有些不忍。
她是…告辭的。他低聲說道。
你要走之前,記得跟我打個招呼。
真是個信守約定的好朋友。
晉安郡王微微一笑。
注1:摘自《論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