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螓首低垂、小嘴微張，流瀑般的青絲一半遮著臉兒、一半瀉在纖巧的背部。爆炸過后，陰素裳不消取鏡看就知道自己披頭散發，瘋婆一般，可同樣是女人，為何玄天娘娘看起來就是該死的凄楚生動、惹人憐愛？
這時侍女桃子低聲傳音：“玄天娘娘越變越美了。”
陰素裳大怒！
這世上美人如云，她都可以眼不見為凈，最厭惡的便是身邊人還要談論不休！這回帶來廣成宮的侍女桃子很機靈，平時慣會看她臉色，難道被炸昏腦子口不擇言了？
不過桃子緊接著就是下一句：“聽說她從前樣貌平凡無奇，遠不似今日出彩。”
咦？陰素裳微怔：“你聽誰說的？”
“婢子見過玄天娘娘三百年前的影像，差距很大呀，雖然輪廓看起來是同一個人。”桃子補充道，“那會兒我王已打算舉兵南贍部洲，婢子在王殿舉行的籌軍會上見過許多大人物的虛像，玄天娘娘就在其中，絕不似今日這般美貌。”
“美貌”這兩個字刺得陰素裳皺了皺眉，但她現在有更關心的問題：“你是說，她得了機緣才越變越美？”
“或許不是機緣呢。”桃子小心翼翼，“您可還記得古藤夫人？”
陰素裳想了好一會兒：“戎華將軍的原配？”
“正是。”
陰素裳想起這人才覺得奇怪：“好似許久沒聽過她的消息了。”
“古藤夫人面貌也比較……平常，不得將軍喜歡。但她出身門第高。戎華將軍收羅各式美人回家取樂，對夫人就冷淡得多。”她委婉了，其實何止是平常？古藤夫人臉上有深褐色斑，金錢大小，那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尋訪許多大巫兇都無可奈何，就算取刀剜之，不出數月就又長出來。
陰素裳倒與她同病相憐，陪嘆了口氣，隨后回神：“她跟我有什么關系？”
桃子趕緊道：“古藤夫人這里有一段插曲。三年前她忽然變得漂亮了，聽說不輸給二公主呢。她出入將軍府都是風風光光，誰也不敢相信那是古藤夫人。”
“哦？”陰素裳心跳忽然加快，“那是為何？”
“有權貴幾次三番托人打聽，古藤夫人才說是偶然間得了一種奇特的藥丸，稱作改顏丹，吃下去就能變作自己向往的模樣。”桃子也不停頓，一口氣說完，“可惜這藥物的效力有限，不多久古藤夫人就變回了原樣。她不甘心，派人四處尋訪，卻再也找不到那種藥物了。古藤夫人受不了這樣的刺激，前后殺掉了百多名凡人泄忿，后來連圣族的仆役也打殺了好多，戎華將軍和她的娘家人都認為她神智失常，將她送回老家靜養了。這事兒，一度鬧得沸沸揚揚。”
所謂“老家”，其實就是蠻人在天外世界的地盤。靜養云云，實質就是監禁。一個女人若是生得難看，安安靜靜倒也不討人嫌，如若又丑又瘋，誰都恨不得將她當作瘟神送走。
陰素裳卻不同情她的遭遇，只冷冷道：“既是沸沸揚揚，為何我不知曉？”
桃子吶吶不能成言。
其實原因很簡單，哪個敢把此事告訴陰素裳，莫非是老壽星上吊——活膩歪了？如果這位心眼小脾氣大的三公主鐵了心要把那種小藥丸弄到手，不曉得又要生生逼死多少仆從。如桃子這樣的下人，自有一套宮廷生存的準則，決不會輕易給自己招惹這種要命的麻煩。
陰素裳不悅，但心里終歸癢癢地，顧不上處罰她：“你提起古藤夫人，也即是說，那藥丸子和玄天娘娘有關系？”
“有，有的，我為這事兒也奔走了很久呢。”桃子的聲音里有著諂媚，“我從古藤夫人府里打探到，她的藥丸得自凡人，據說最早是從寧遠商會買來的。可惜戰爭開始以后寧遠商會就無法在摩詰天的領地里立足了，后來又被白虎神君的夫人拿去，再也沒對外出售這種藥物。”
寧遠商會就是隱流開設，這個常識陰素裳還是知道的，并且寧遠商人的幕后大老板就是寧小閑！
也就是說，玄天娘娘知道怎樣弄出改顏丹來？
陰素裳心思一下子活絡開了。
拋去嫉恨不提，寧小閑那女子確是耐看得出奇，會不會真是使用了改顏丹的功效呢？
整個南贍部洲最盛負名的丹藥出自隱流，而玄天娘娘似乎又是隱流仙植園的第一把手，如果她真有那種靈丹妙藥呢？
換作其他人手里持有這樣的寶物，陰素裳有的是辦法巧取豪奪，可偏偏玄天娘娘在神王掌控之中。普天之下，摩詰天唯有這個勢力得罪不起呢。
下榻五子峰以后，她就命人找來了典青岳的妻子左岸夫人。
典青岳留守神山，不曾跟到廣成宮來，左岸夫人代他與會。這位夫人是王廷名媛，素來德高望重，又熟知廷間事務、大小陰私，陰素裳找她求證最是穩妥不過。
這次會面的時間不長，畢竟左岸夫人也有撫恤傷亡的任務在身。
待她走后，陰素裳就如百爪撓心，因為左岸夫人的確證實了桃子的說法，確有古藤夫人改顏一事。不過這位大司承之妻也勸告三公主：眼下多事之秋，不宜節外生枝。
顯然左岸夫人隱約察覺到陰素裳的野望，卻不覺得在虎嘯峰爆炸剛剛發生過后是個好時機。
這個節點，太敏感了。
陰素裳把候在廳外的桃子喚了過來：“我要改顏丹。”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
“現在？”桃子猶豫一下才道，“公主，眼下這時機……”
“這時機怎了？”
“王上不會同意的。”桃子低聲道，“不若您等塵埃落定，再去求王上找神王大人交涉，說不定那時兩家已經結盟了，神王大人就愿意去找玄天娘娘取藥，差人送來摩詰天。”
她每說一句，陰素裳臉色就黑上一分。
其實她原本也是這樣計劃的，可是被桃子一說出來，怎地就如此麻煩？先找父王，由父王再找神王，最后神王還要去找玄天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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