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風吹北冥,落雨遇故
一三五:風吹北冥,落雨遇故
稍許時候,天翊與千葉先后從入定中醒來。
見千鈺那般癡迷地望著自己,天翊微怔了怔,輕喚了聲:“鈺兒?”
聞言,千鈺兀地一驚,整個人若有些失措茫然。
她連地收斂目光,卻如何也掩蓋不了內心深處的悸動。
“叔叔,你醒了...”
千鈺慌慌張張說道,氣息都作紊亂。
天翊笑著點了點頭,舉目四顧,但見群林之巔,風回云散。
淺金色的陽光從纏綿的云朵中絲絲縷縷的投射下來,澄碧的天空貼近人間,好似觸手可及。
“我們該啟程了!”
天翊淡淡說道,繼而緩緩站起身來。
聽得天翊這話,千鈺垂眉低首,繼而輕點了點頭。
在旁的千葉,只靜靜地凝望著,凝望著千鈺在天翊面前的心跳怦然,凝望著天翊對此的風輕云淡。
看著看著,千葉突然笑了,這笑,是微醺的,帶著一抹沉醉,晦澀的沉醉。
接下來,天翊三人徑取向北,他們走過蒼林厚土,見過繁煙緲落。
轉眼間,一月即逝,天翊三人已抵至中土之地與北冥之地的交界處。
此時,三人停駐在原野一端,淡藍色的霧氣繚繞于身旁,足下是一片蘆葦的花海。
雪白而細密的,散著清香的花朵們交頸相挨,低聲私語。
視線漸遠,可見深藍的晶瑩河流蜿蜒至無盡遠方,水聲潺潺,碧水連天。
高大樹木于河岸兩旁安然挺立,碧色的樹冠蔥蔥郁郁,舉起天邊柔粉的云朵。
千鈺與千葉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神色癡醉不已。
這時,天翊開口道:“過了這一片蘆葦蕩,便是北冥之地的地界了。”
千鈺頷首,道:“叔叔,那我們該如何過去呢?”
還不待天翊回應什么,在旁的千葉已應道:“鈺兒妹妹,你想不想從上面看一看這里的風景?”
“恩?”
千鈺蹙眉,舉目看了看天空,疑道:“葉兒姐姐所說的上面,指的可是,天空?”
千葉嫵媚一笑,身姿微展,人已渡到千鈺身旁。
千鈺尚處錯愕,千葉已探出一手來,繼而攙著千鈺臨空而起。
見自己竟是飛身在空,千鈺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低首回望之下,但見天翊仍佇立在幽野上。
“叔叔...”
千鈺輕聲喚了句。
千葉笑了笑,道:“放心吧鈺兒,只一片蘆葦蕩,可阻攔不了白叔!”
言罷,千葉突地加快了速度,不消一會兒,千鈺的視線里,已再難瞅見天翊的身影。
余下的,只有湖光瀲滟,蘆葦蕩漾,搖曳蘆花,淡淡清香...
好些時候,千葉方才攜著千鈺飛過了那一片蘆葦花海。
讓千鈺詫異的是,當她們落定在地的時候,天翊已負手而立在了不遠處。
風過,吹皺了一迷煙草,飄揚了一襲白衣。
沉寂半響,千鈺平復了下來,她的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叔叔,絕不只是一個畫者那么簡單。
千葉淡淡一笑,與千鈺舉步走到了天翊的身旁。
“白叔,曾幾何時,我跟鈺兒妹妹,還有不忘,也如現在這般行徑于風瀾上。”
千葉悠聲以言,她沒有去看天翊,視線反是朝著遠方延展去。
千鈺沉了沉眉,關于不忘的記憶,她無從想起,她所知曉的,也只千葉等人口傳所授。
聽得千葉所言,天翊笑道:“花葉落,清風散,流光瀉,又如何封得住這一世塵埃?望著眼前的這一處寂靜,竟然落寞得有些生涼了呢!”
說著,天翊輕嘆了嘆,繼而提步前去。
見狀,千鈺與千葉皆作莫名之狀。
千鈺道:“葉兒姐姐,你聽懂了叔叔說的是什么意思嗎?”
千葉苦笑了笑,搖頭道:“不知道。”
千鈺道:“這么說,適才叔叔是答非所問了?”
千葉一愣,想了想后,應道:“有時候,答非所問不一樣也是答嗎?”
言罷,千葉與千鈺示意了一眼,接著連連朝著天翊追去。
三人緩緩行徑著,不知不覺,迎來了暮色夕陽,落葉飄零。
放眼而視,但見血一般的霞光,墜入暗黑色的大地。平原上,稀客可見幾顆枯木,死一般的沉寂...
這一幕幕,與日間所見的蘆葦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種落差,給人以沉郁。
平野長闊,幽綠陰濃,摻雜著敗絮荒枝,時不時又可見幾點紅影亂。
行路,前平后闊,望眼不可及,微微熏風,在蒼茫中穿梭,輕輕灑灑。
晃一看,天翊三人,在將臨的夜幕下,悠悠然地前行著,過森森之草,觀猗猗之花。
一轉眼,夜已臨至。
平野的夜,陰云四合,黑霧漫天,下一陣風雨滂沱,起數聲怒雷猛烈。
這一刻,山川震動,高穹渾似天崩,長野顛狂,左右卻如地陷。
悲悲鬼哭,袞袞神號,定睛不見半分影,滿耳惟聞千草颯。
風雨來了,來得唐突而又猛烈。
攝魂傘已撐開了來,傘下,天翊三人迎著風雨前行,傘檐四周,落雨成線。
行徑了一段距離,天翊突然駐足了下來。
這一刻,風雨依舊滂沱,雷鳴電閃之余,可見一名男子停佇于雨中,巋然不動。
此時,男子站在雨里,全身濕透,手中橫斜著一柄長刀。
電閃霹靂,斜雨刀身,給人以幽寒冷利。
千鈺一臉呆愣地望著那一名男子,詫道:“他是?”
千葉緊皺著眉,神色警惕不已,她不認識這男子,但她卻從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凜冽的殺意。
相較兩女的錯愕,天翊顯得自若如常,因為他知道,沿著這一路走下去,該來的,都會來。
遲定片許,天翊離開了攝魂傘的元力遮罩,接著緩緩踏入泥濘落雨中。
他的步子,從容闊度,他的神色,遇急不迫。
見狀,千鈺焦急地喚了聲:“叔叔...”
千葉道:“放心吧鈺兒,白叔他不會有事的!”
值此片息,天翊人已頓定了下來,斜風錯亂了他的發,落雨撩濕了他的身,他卻不動如山。
那男子也未動,視線卻牢牢將天翊鎖定。
沉寂半響,男子淡冷地開口道:“你來了。”
天翊微微一笑,道:“怎么?你知道我會來?”
男子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你要來,但在此之前,我曾遇到過一人。”
天翊依舊笑著,轉首朝著身后看了看,但見瓢潑大雨滴打在攝魂傘上,驚起一簾簾的雨珠。
接著,天翊回過頭來,看向男子道:“這么說,他也在北冥之地了。”
男子覷了覷眼,沉聲道:“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天翊點頭,道:“知道。”
男子稍頓,持手的一刀,微微斜動,雷鳴電閃也于此時更加猛烈。
“此刀名為斷冥,白大師可想見識見識?”
天翊淡然一笑,卻不見有絲毫動作。
見狀,男子切了切齒,道:“怎么?白大師莫不是看不起我?”
天翊笑著道:“我不是看不起你,我只是沒有刀劍以對罷了。”
男子沉眉,道:“如此說來,白大師是打算空手以對?”
天翊稍頓了頓,繼而道了句:“無刀招有刀。”
其言語剛落,男子突然動了。
這一刻,風雨不歇,刀光不衰,男子攜著殺伐之氣,直直朝著天翊殺來。
刀落,驚起風雨回撩,自“斷冥刀”中迸射而出的水元之力,映照漫天,刀勢開闔,絕霸蠻橫,若有斷天之勢。
“轟隆隆...”
“呼呼...”
猛烈的刀勁,震顫在天地間,幽朔騰動,鬼神啜泣。
只眨眼不到,男子便已殺至天翊身前。
舉刀之下,日月列星,風雨水火,雷霆霹靂,仿如都在這一刀之中。
“砰!”
驚天動地的炸裂聲中,但見一人影沖霄而去,噴灑的鮮血在疾風厲雨的吹襲下竄落。
男子敗了,敗得有些莫名。
落定之余,男子臉色一片慘白,體內元力四紊八亂,身已重傷,他滿目驚駭地盯著不遠處。
那里,天翊一動不動地佇立著,其身姿挺拔,風雨不懼。
看著看著,男子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
他這笑,笑得有些落寞,落寞得有些蒼老。
笑歇之余,男子悵然嘆道:“我終是敗了...”
言落,他看向天翊,道:“其實,這樣的結局我早該料到。”
天翊神色如常,道:“可你不甘心。”
男子點了點頭,道:“但現在,我可以放下了。”
說著,男子轉身便離,他那只身于風雨下的身影,顯得格外落寞。
不消多時,男子人已消失不見了蹤影。
天翊一臉淡然,舉步回到了攝魂下。
見天翊歸來,千鈺連地問道:“叔叔,你沒事吧?”
天翊笑了笑,示意自己無礙。
這時,千葉道:“白叔,你認得那人?”
天翊道:“認識,也不認識。”
“恩?”
千葉蹙眉,不解地看著天翊。
天翊道:“我認識他,緣由不忘,是不忘告訴我,他是誰。”
千鈺道:“叔叔,那他到底是誰?”
天翊笑了笑,道:“他叫天玄子。”
“天玄子?”
聽得這三字,千葉突地愣住,倒是千鈺,神情并無多大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