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明月第96章 君王后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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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君王后


更新時間:2017年05月20日  作者:七月新番  分類: 歷史 | 上古先秦 | 七月新番 | 戰國明月 

是夜,臨淄宮內,路寢之臺上。

路寢之臺算是齊王宮的主殿之一,但除卻外面的裝飾華貴,越往內去,就會驚訝地發現,作為齊王宮主人,君王后的寢宮陳設略舊,足見她的簡樸。而且哪怕是入夏的四月份,除正門外所有門窗俱還閉著,隔簾處處皆用的仍是厚錦氈毯之物,并未換成夏日的薄紗。

究其原委,是因為齊王田法章身體不佳,近年十分怕寒怕冷,所以宮內依然保持著冬日的模樣。

在別處招待完長安君后,齊王又拖著病體回到了這里,剛進來就說怕冷,君王后連忙讓他服下方術士的藥丸,又在屋內加了一個銅爐。一時間,室內宮女都感覺到炎熱潮悶,君王后也在以絹帕頻頻拭汗,整個王宮彌漫在香爐緩緩吐出的香氣中,有一種古怪的味道,據說這是方術士為齊王調制的,有醒神功效,齊王一直對此深信不疑。

等身體稍微感覺舒適一點后,左右無人聽見時,齊王田法章才拉著老妻的手,動情地說道:”距你我在城陽初識,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我這齊王能做得安穩,不須操心宮內之事,多虧了吾妻賢惠……“

田法章在做齊國太子時也有不少女人,但在那場五國伐齊的災難里,他們田氏幾乎失去了一切,十萬大軍喪師于外,臨淄也丟了,齊閔王累累如喪家之犬,在衛、魯、邾各國間倉皇逃竄,田法章則一路流亡到了莒城,后來齊閔王幾經輾轉,也來到了這里,建立了齊國的流亡朝廷。

或許是老天終于開始報復田氏兩百年前對姜齊公室的欺壓屠戮,田齊的厄運到此還未結束,秦趙魏瓜分了齊國的西境,燕國樂毅占領了齊國大部,這時候沒有參與五國伐齊的楚國卻打著救齊的名義,派大將淖齒來莒,齊閔王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楚國的救援,便以淖齒為齊相。

誰料,那淖齒也不安好心,已然接受了樂毅”與燕共分齊之侵地鹵器“的條件,待他強迫齊閔王把淮北之地重新劃給楚國,又派楚軍進駐城陽后,這位一度號稱”東帝“不可一世的齊王也就失去了價值……

田法章直到現在依然記得,淖齒將他父親帶到了莒都最為繁華的鼓里街,責問責齊閔王:”千乘和博昌之間方圓數百里,天上下起了血雨,沾濕國人衣裳,大王可知?”齊閔王一臉茫然說:“不知。”

淖齒又問:“千乘和博昌兩地之間地裂涌泉,大王可知?”齊閔王也回答:“不知”。

淖齒再問:“有人在宮門口哭泣,去尋找卻不見人,走開又聽見哭聲,大王可知?”齊閔王第三次說不知。

于是淖齒開始數落他的罪狀:“天上下血雨沾濕衣裳,是上天告誡大王;地裂涌泉,是大地告誡大王;有人在宮門前哭泣,是有人在告誡大王。天、地、人都告誡了大王,可是大王為何還是執迷不悟不知道警戒?今日淖齒就要為齊國百姓除掉你這個暴虐昏庸、怙惡不悛之君!”

最后,淖齒便派人將堂堂齊閔王抽去四肢的筋,懸吊在莒城社廟的梁柱上,懸吊了一天一夜煎熬而死。

田法章至今尤記得,他父親臨死前的哀嚎慘叫……

齊之國命,至此滑落到了最低谷;齊之社稷,至此不絕若線。

淖齒認為齊國已經沒有再存在的必要,打算屠盡齊國公室后,就讓楚國吞并莒、瑯琊等地,于是大索城陽,四處尋找齊國公子公孫,尤其是太子田法章!

田法章只好剪去一頭黝黑的長發,改名換姓躲在莒城太史敫家做傭人。然而太史敫那聰明伶俐的女兒,卻覺得這個傭人狀貌奇偉,談吐不凡,絕非平常之人,便時常接濟他,甚至與他私定終身……

田法章感動之余,也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這個在危難里結實的女子。

此時,莒城齊人不滿楚國的統治,終于有王孫賈站了出來,與憤怒的齊人發起暴動,殺了楚將淖齒,并把楚軍趕走,他們也開始四處尋找失蹤許久的齊國太子。

目睹齊閔王的慘死后,田法章為人謹慎,害怕遭到誅殺,遲遲不敢站出來,還是在與他私通的太史氏勸誡下,才硬著頭皮承認自己是太子,經齊國流亡大臣們確認后,被擁戴為新的齊王……

田法章也沒有忘舊,做了齊王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太史氏之女立為王后,也就是如今他面前的君王后!

君王后年紀其實不大,現在才不到四十歲,容貌端莊,愈發有一國之母的風范,聞言一笑:“大王何出此言?只是身體不適時,何必強撐著去親自召見長安君呢?讓相邦或建兒代勞不就行了?“

”事關重大,我不能不親自過問,豈能讓相邦專權?至于建兒,唉……他竟依然是孩童性情,與長安君屢有沖突,我就算將此事交予你,也不放心交給他!“

田法章素來多疑,先前就懷疑過田單,現在雖然借口說將相不可同人擔任,罷了田單的相位,可新的相邦,也就是那位振臂一呼帶著莒人殺了淖齒的王孫賈,他同樣疑慮重重。

放眼齊國,唯一能讓他信任的人,就是君王后了,在妻子面前,他甚至都不用稱孤道寡。

隨著齊王的病勢一日重過一日,他也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見兒子又平庸碌碌,已然萌生了死后讓君王后攝政的念頭,所以許多朝政外交的大事,也開始同君王后商量。

“我今日召見長安君,不但是要告訴他趙兵已退,催促趙國速速履行承諾,交割城邑,其實也是想再試探試探此子。”

”一個比建兒大不了幾月的孺子,有何好試探的?“君王后卻是不太在意,在母親眼里,永遠是自己的兒子最好。

”不然,此子不可小覷。“

齊王說話說不長,就要歇一會,他頓了頓后道:“王后,你可還記得,半個多月前,寡人以范睢做了秦相一事,試探平原君、長安君?長安君不但應答得當,還以范睢不一定知恩圖報來訛我,致使我最終還是令安平君出兵擊秦助趙。”

君王后點了點頭:“大王今日重提,莫非又有變故?”

“是有變化,當時范睢逼走了魏相魏齊,而趙國二公子得知此事后數日,平原君就借口要回去交割城池,匆匆歸國。如今我卻從邯鄲那邊得到了一個消息……”

齊王瞇起了眼睛:“有傳言說,平原君已經接納魏齊!王后,你可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君王后也有幾分見識,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平原君真是大膽,這是想告訴天下,趙國不怕秦相,并徹底與秦決裂結仇啊……”

“然也,接納了魏齊,平原君之名必然被列國厭惡秦國的士人稱頌,彼輩也會將趙國說成是一個有擔當的大國,爭相投奔。我此次讓安平君擊陶救趙,只想不得罪趙國,同時換取趙國歸還幾座城池,而后是否還要與趙國結盟,尚在兩可之間。”

他眼神陰冷,絲毫沒有忘記當年的仇恨:“五國伐齊,趙國出力不少,之后十余年里,趙屢次與燕伐我,占領高唐等大城。故而我素來不信任趙國,也沒興趣與趙國結長久之盟,一旦齊國有難,我不認為趙會救我,這等盟友,要了有何用?“

”但這件事,倒是讓我疑竇頓生,趙國今日能納一魏齊,來日或許也能投桃報李救齊國,結盟之事,卻是有利可圖……”

田法章眼睛雪亮:“吾妻,若是答應了趙國結盟一事,再嫁長公主與趙王鞏固盟約,你覺得如何?”

“妾本不應多言。”君王后垂首道:“但吸取先王的教訓,齊國的處世之道,應當學習黃老,事大國謹,與諸侯信,如今秦強趙弱,在妾看來,還是不值得開罪秦國。”

”但齊國伐陶邑,已經得罪秦國了,現在就算齊國想中立,恐怕也不容易。“田法章有些無奈,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有時候他們才來得及做出一個決定,局勢就瞬息萬變,讓先前的決定顯得莽撞。如今仔細想想,接納長安君,出兵助趙,就顯得有些魯莽和短視了。

”大王不如再等等。“

君王后笑道:”應該著急的是秦,因為秦懼怕齊趙聯手,趙國也著急,因為趙害怕齊國拋棄趙國,讓趙獨自面對強秦,現如今,應當是兩國競相拉攏齊國才對,大王急什么?“

”我哪能不急……“

齊王一激動,又猛地咳嗽起來,良久后才艱難地說道:”畢竟我能否活過今年都不得而知,也想在死前,將齊國的國策定下來,豈能將一切抉擇,都交給吾妻呢。趙國雖然與齊有不少沖突,但如今是吾妹在攝政,她這人我清楚,雖不至于賣趙與齊,卻絕不會輕易與齊決裂,放眼四面,相較于楚魏燕,還是趙國靠得住……“

“大王真是用心良苦。”

齊王雖然多疑而寡恩,可對君王后卻是發自內心的好,君王后也不由眼圈發紅,拉著丈夫的手哽咽不已。

就在此時,有寺人趨行入室,在帷幕外垂首道:”大王、王后,貂勃大夫求見。“

齊王與君王后面面相覷,這么晚了,負責外事的貂勃還要求見,有什么事比打攪齊王休息還重要?

等齊王掙扎著起身,披上常服,在君王后攙扶下,讓貂勃入內后,卻見貂勃面容看不出喜憂,只是手里捧著一封帛書,小心翼翼地下拜,獻上信件。

”大王,王后,恕臣無禮,此乃秦王口述,秦相親筆所寫書信,必要大王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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