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大會兒，玉樹呼吸綿長，又睡著了，李巖卻大睜著雙眼，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好象沒有多大會兒，外面就有了動靜，李巖爬到帳蓬門口，對面帳蓬前，站著那位閑云公子，兩個小廝半躬著身子，圍著他穿衣服系腰帶。
“大哥沒睡好？”玉樹也醒了，一邊坐起來，一邊摸索著去卷地上的氈墊。
“還好。”李巖心不在焉的應了句，轉頭看了眼響亮的打著呵欠的射箭壯漢，往回挪了挪，靠近玉樹耳語道：“你聽著，等會兒出發，你跟緊我，還有，咱們走最后……不對不能走后面，咱們走前……算了，還是走中間吧，走中間的話……”
李巖說不下去了，走最后最前都很容易首當其沖，可走中間還怎么見勢不對趕緊跑？
玉樹呆了片刻，隨即瞪大了雙眼，“小姐！你是說？”
李巖瞪著玉樹，比玉樹還要驚訝還要意外，就這么一句話，她就知道她在擔心什么了？這個玉樹，到底是傻還是不傻？
“你想到什么了？”李巖謹慎的問了句。
“小……大哥是說……有意外？”玉樹聲音壓的極低，“那咱們是走，還是助他們一把？”
“助？就咱們？有那本事？當然是走了，只不過……”李巖煩躁的用力揉著額頭，她看到的，是過去還是未來，如果是未來又是什么時候？今天？明天？還是就是個夢而已，她在山下鎮看到的那個媳婦兒扯綢子、茶坊掌柜抱著錢，就很不靠譜！
“兩上小丫頭，起來趕路了！”射箭壯漢的聲音從帳蓬外傳進來，打斷了李巖的煩躁。
“來了來了。”李巖急忙答應一句，手腳并用鉆出帳蓬，玉樹跟在她后面出來，抱出捆扎好的氈墊，接著去收那頂小帳蓬。
閑云已經收拾的整整齊齊，一邊端著只銀碗很優雅的喝著什么，一邊打量著李巖和玉樹。
這一對主仆，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看起來，這位閑云公子和他的手下，甚至玉樹，都很習慣這種露宿野炊，李巖還在轉圈找東西擦牙時，眾人已經收拾好，要啟程了。
李巖抱著大半壺還燙的沒法喝的熱水，玉樹一只手拿著她那半塊咸肉一塊餅，一只手拿著自己的咬著，跟著隊伍，一路小跑往前走，慌成這樣，李巖也顧不上是走在前面、后面，還是中間了，能跟上就不錯了。
吃飽喝好，李巖揣起剩下的半塊餅，轉著頭四下亂看。
“看什么？”閑云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了李巖旁邊，看著四下亂看的她看了半天，帶著絲絲笑意問道。
“沒看什么。”李巖答的飛快。
“喔。”閑云疑竇頓生，這會兒正是暮春，河水清亮，岸邊野花絢爛、佳木繁盛，走在河邊，賞景觀花人之常情，她卻說沒看什么，答的太快又分明心虛得很，她在看什么？
“咱們要走一天，閑來無事，正好說說話，你和你那個丫頭，怎么流落成這樣？”閑云岔開話，看起來漫不經心的問道。
“你呢？你先說吧，你說完我再說，反正一天呢，來得及。”李巖反問了回去。
閑云看起來意外極了，愕然看著李巖，沒等他說話，射箭壯漢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虎著臉訓斥李巖：“放肆！怎么敢跟我們爺這么說話？”
李巖伸手拉住立刻就要反訓回去的玉樹，斜了眼射箭壯漢，“他是你的爺，又不是我的，我為什么不敢？”
“你！”射箭壯漢眉毛挑的快要從臉上飛出去了，看起來意外極了，閑云也呆了呆，失笑出聲，抬手示意射箭壯漢，“別跟她計較。好，我先說。”閑云后一句轉向李巖，“我家在揚州，聽說多云尖一帶景色秀麗，過來游玩，沒想到遇到山匪，這才如此狼狽。”
“我家遭了強盜，強盜殺人放火，我和玉樹逃出來，慌不擇路，越逃越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這里。”李巖接過話介紹自己。
閑云斜著李巖，一根眉頭微微抬起，“你和你這個丫頭，可不象‘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到了這里’的人。”
“什么樣的山匪，才能讓你手下這些精壯狼狽成這樣？”李巖反問了一句。
閑云抬起的那根眉毛落下去，盯著李巖看了片刻，“你覺得我是什么人？”
“你戴著魚符呢，還是玉的。”李巖的目光落在閑云腰間垂下的那枚樸拙的玉魚符上。
“嗯。”閑云緊盯著李巖，眉頭微蹙，有些困惑，她既然認得玉符，怎么還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對他如此不敬？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年紀這么輕，這魚符十有八九是因為出身不一般，不過我對你們這些名門貴族不熟，所以，不知道你是哪一家的貴公子。”
閑云呆了半晌，不知道哪一家？這是淮南，不是京城，整個淮南王屬地，能佩魚符的，除了淮南王府，還有幾家？象他這樣年紀的，能有幾個？依她這份敏銳，會不知道？
她這是想告訴他，她沒有把他、把淮南王府放在眼里？
好象不是……
閑云上上下下打量著李巖，她眼神清澈坦然，好象……真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總不會不記得吧？”閑云一肚子疑云和困惑。
“逃出來的時候，我摔到了頭，忘了好多事，玉樹是我逃難路上撿的，到柴桑是因為玉樹說，柴桑是最大的碼頭，人最多，所以想到柴桑看看，一來看看能不能碰到認識我的人，二來，也許到了柴桑，我能想起來點什么。”
李巖沒說實話，可也不能算亂說，她從前確實是逃出來的，確實摔到了頭。
閑云眼睛微瞇，看起來有幾分惱怒，隨即露出笑容，“李姑娘真是滴水不漏。”
“我真不記得了，要是記得，我早回家了，你看，我都快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