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這理論和程嘉懿、杜一一的某些想法不謀而合，程嘉懿想想道：“我記得有句古話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這個天地，可指代的就多了吧。”
杜一一習慣性地說道：“可以理解為君主，往上可以理解為天神，如果有的話。”
兩人都看著劉軍醫，劉軍醫笑著道：“別看我，我也不知道——這話說偏了，所以，我們的原則是，像程老板與食人花這般關系，一定要保護和加強的。”
劉軍醫再一次強調了保護和加強，程嘉懿就是假裝沒有聽到也做不到。
杜一一和程嘉懿對視一眼，兩人心里都有些不大妙的感覺。
“畢竟人類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劉軍醫補充了一句，瞧著程嘉懿和杜一一的神色都不大好，便不再說了，“休息也差不多了，我們趕路吧。”
話說一半就結束是最討厭的，尤其還和自己有關。劉軍醫這么留個餌，顯然是為了等程嘉懿上鉤。
我偏不問。程嘉懿在心里說。
冬季的山林，天黑快得出人意料，劉軍醫說趕路這句話的時候，天色還是白的，收拾了東西不過幾分鐘，山林樹木已經變得影影綽綽，看不分明了。
雪也忽然沉了，表面一層結了冰霜，食人花難得也有了畏寒的姿態，花苞都縮小了不少。
程嘉懿背著碩大的背包，腰部還纏著食人花，整個大腿都陷在雪里。杜一一幾次要接過食人花，卻不知道食人花是怎么個思維，纏著程嘉懿不松開。
“這玩意成精了吧。”杜一一低聲和程嘉懿抱怨。
“你怎么不說它要化形了？”程嘉懿難得還有心情開玩笑。
“就它？才幾天？半年時間就想化形，美得它。”杜一一又拽了下食人花的食管，試圖再一次拽它過來。
雖說程嘉懿背著它也不耽誤趕路，可這大雪地，這造型，杜一一覺得辣眼睛，也心里不得勁。
他們這么多大男人，還讓一個女孩子負重比他們多。
“要是化形了呢？”程嘉懿問道。
“真以為天地間人才是最高級的？萬物化形都是人？那是咱們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杜一一道。
“怎么人不是最高級的？動物沒有解放出來雙手，無法制造勞動工具，無法和我們人類一樣交流，無法借助科技提高生活水平。”身后一個小伙子反駁道。
并非有意反駁挑刺，這一路著實沉悶，杜一一和程嘉懿起的這個話題甚是新鮮，更何況稍前一點時間，劉軍醫還提到了天下萬物在促使他們突變的現實眼里是平等的。
但，人總是認為自己高于其它動物種群種類的，現實也是這樣的，人站在了金字塔的最頂端，萬物都在人類的腳下。
可他們現在聊的并非是和平時期人的共識，杜一一忍不住諷刺過去道：“這么說，只要有另外生物的科技高過我們人類，你就承認我們人類也是低端種族了？”
身后停頓了下才說道：“我只是說我們人類和動物。我們人和動物有本質的區別。”
“什么本質區別？不都是碳基生命？本質上我們是沒有區別的，區別只是人類在用人類的社會習性、生活方式要求動物。認為達不到這個標準的，便要低人一等。”
身后的聲音反駁道：“那是你的想法。我們人類祖先用自己的頭腦解放了雙手，制造勞動工具，以至于有了現代科技，為何還要將自己拉低到動物水平？”
杜一一聳聳肩，身后的背包也跟著上下顛簸了下，“所以呢，我們現在不做著人吃人的事情？島國人怎么就不是人了？就活該在變異發生之后被切了腦袋取了晶體？”
這話讓山林內倏地一靜。
所有人在心里其實都想過這個問題，只是從來沒有人提出過。
島國人當然也是人，但是在現實人類生存問題上，總是要有取舍的。為了自己國家人民的生命安全，為了全人類能延續下去……犧牲他國人，總比犧牲自己人要好。
但，正如程嘉懿和杜一一一次次的迷茫一樣，每個人的心里也都知道，他們做的事情，在嚴格意義上說，并非正義。
“你不也在這里，做著同樣的事？”身后人有些惱怒。
“剛子！”劉軍醫喝道。
“我做了婊子，也沒給自己立貞節牌坊。”杜一一冷哼了聲，“再說了，我和我家程老板討論著神話，你這里就給上升到了人類和動物的本質區別，果然人和動物就是有本質區別。”
被劉軍醫喝了一聲，身后傳來欲言又止的聲音，落腳的聲音也不由沉重起來。
杜一一心里憋著口氣，抬頭望劉軍醫的方向看一眼，卻還能笑著道：“劉醫生，趕路無聊，隨口聊幾句，別這樣啊。”
程嘉懿這時候才說話，也是笑吟吟的語氣：“我說我這朵寵物花今個怎么這么黏著我呢，感情是覺得你們都瞧不起它了。”
說著拍了寵物花的花苞下，“你個沒良心的，也不想想剛剛誰喂你吃的東西。”
杜一一和程嘉懿一唱一和的，言語里沒有一句對大家的不滿，可這話怎么聽都讓人不舒服。
劉軍醫也放緩了語氣，帶著笑意道：“是我們的人不對，把程老板和一一的玩笑當真了。”
不知道是真笑還是假笑，反正程嘉懿和杜一一都什么也不想說了。
趕路的過程重新沉默起來。
不說話了，就要胡思亂想了，想的也未必是好事——什么好事此刻想起來，都會心酸，而不好的事……
接近午夜，他們翻過又一個山頭，空氣中忽然有些若有若無的別樣的味道。
山林雪后的空氣是冰涼而又清新的，這味道仿佛是被沉埋了很久的發霉空氣才有的。
很淡。
黑夜里，劉軍醫做了個小心的手勢，一行人趟著積雪，緩緩向下。
是不是秦風他們先到了？軍工廠的大門已經被打開了？
程嘉懿睜大眼睛瞧著山谷的積雪，試圖從其中看到凌亂的腳印什么的。
前方士兵忽然做個停下的手勢，他們全體站住，順著士兵手指的方向看去。
山坡的積雪呈現出眼熟的狀態，那是他們白日里剛剛看過的也經歷過的，雪崩之后，積雪翻涌著，猶如被凍結的海浪般的狀態。
這里發生過雪崩，就在不久之前。但雪崩之后的地面，看起來并無人或者其它東西從其內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