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不好么？”
科斯坦丁尼耶的帝皇之子宮殿中，福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原體對著自己的子嗣淡淡地說道。
“不自由，毋寧死！”尤利烏斯態度堅決：“我既然接受了你的力量，加入你們的陣營，那么我就有權得知真相，你們到底是有什么不能夠告人的秘密，一定要將那一切全部抹去？”
“這不是你應該知道的東西。”福根皺眉，原體知道萊恩的大舅子性格中有非常固執的一面，這在十幾年的相處中他真的深有體會，好的一面來說，大舅子的這種性格讓他非常頑強、有魄力、有決心去克服萬難，壞的一面來說，大舅子也很容易鉆牛角尖。
他和自己一樣，都是個追求完美的人啊，福根如是想到，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原因，福根也不會對大舅子另眼相看。
“我必須知道。”尤利烏斯拿出了福根編寫的《第三軍團——帝皇之子歷史》，在其中不少部分都用涂黑和unknown標示的段落中，都明確地有第二軍團和第十一軍團存在，可其中涉及到的任何段落都被告知是“已刪除”，只有在冉丹戰役中，福根曾經提到了有關于第二、第十一軍團的只言片語。
大舅子讀了之后就感覺心癢難耐。
“尤利，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福根見尤利烏斯還是拒絕放棄，他的語氣變得危險起來：“我們所有的原體都曾經發過毒誓，不再提起和那兩個兄弟有關的一切，甚至其中不少兄弟被抹去了記憶，就算是萊恩，你問他，他也絕不會對你提起只言片語的！”
“所以，我就來問你了！”尤利烏斯很有侵略性地向前一步，他怒氣沖沖地盯著福根：“你既然要我為你效力，那就必須告訴我真相，你的那兩個兄弟到底發生了什么？”
“尤利，你只是個凡人！”福根怒了：“那不是你應該知道的事情！”
“什么是我不應該知道的？就連荷魯斯那種罪大惡極的存在你都可以直言不諱甚至在軍書里面將他的一切故事全部描述了一遍，那兩個原體到底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故事？”尤利烏斯也怒了：“如果你不告訴我，我為什么要加入你？”
“我說了，這不是你擁有的權利！”
“那我也有退出的自由！”
“你已經無權退出。”
“任何人都無權逼迫我。”
“尤利，不要逼我。”
“是你逼我的！大人，我需要知道真相！”
尤利烏斯梗著脖子，大舅子此時就如同一頭發狂的雄獅，他一步步逼近：“為什么不能說，到底有什么不能說的，當初我們的女士被揭露是一名精靈神的時候，最后萊恩他不也坦然面對并接受了么？你們那個所謂的人類帝國到底是有什么黑暗的東西，連面對都不敢面對？”
“我說了，這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你是如此強大，很多真神都不是你這個半神的對手，更別說你的那一大群兄弟和麾下的無數軍團戰士，我知道你們有多強，還有那位被你和萊恩稱為父親的無上存在。”尤利烏斯頂了上去，大舅子的態度非常堅決：“如果這樣都不能說，這樣黑暗墮落充滿著保密主義的組織，我什么要加入？”
“年輕人，你在玩火！”
“紙是包不住火的！”
原體和自己的子嗣頂在了一起，福根緊盯著尤利烏斯，他默默地伸手朝著擺放在床頭的神劍——鳳凰之刃而去，毫不懷疑，他已經動了殺心。
可尤利烏斯拒絕屈服，蘭杜因的神器——騎士不死于徒手同樣出鞘，他寧死不屈！
大眼瞪大眼，福根紫藍色的眼珠中怒火中燒，尤利烏斯海藍色的眼珠中同樣激烈反抗，即使他的靈魂他的思想都被福根壓迫，即使他的肉體因為原體的壓迫從眼珠、鼻孔、嘴角、耳朵中都流出了鮮血，他還是拒絕屈服。
雙方怒目而視，氣氛一下子僵住了。
沒過幾分鐘，很明顯，尤利烏斯支撐不住了，他單膝跪在了地上，口吐鮮血，腦袋無力地垂了下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點點鮮紅滴在了紫金色，繡著天鷹圖案的地毯上。
“你這人啊，脾氣怎么跟我年輕時一樣。”
又沉默了幾分鐘，就在尤利烏斯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在出血的時候，福根終于解開了壓力，帝皇之子原體的眼神略有些敬佩，但大多無奈，他示意尤利烏斯坐下：“真的那么想知道？”
“請……務必，告訴我！”尤利烏斯還是堅持。
“好吧，看在你是帝國王妃哥哥的份上，我可以告訴你一些事情。”福根遲疑了幾秒鐘，帝皇之子原體妥協了：“但你必須發下毒誓，絕不透露給任何人。”
“可以。”尤利烏斯按照福根的要求，發下了最為狠毒的誓言，絕不透露任何內容。
房間內十分安靜，福根看著尤利烏斯發誓完畢后，他稍微遲疑了幾秒鐘，還是將一些部分緩緩道來：“第二軍團和第十一軍團的存在，是人類帝國歷史上的一場最深重和最無法原諒的災難，因為這個原因，所有的知情人不是被滅口，就是被徹底清除了記憶，就算是原體，我們也被迫發下毒誓不再談論關于曾經兩位兄弟的一切，目前知道所有事情前后所有因果的人大概只有帝皇、馬卡多、還有繼承了馬卡多一切的萊恩了。”
“那你呢？”尤利烏斯從福根的手中接過毛巾，摸了一把臉把血擦干，可大舅子隨即臉色發青，這條毛巾不就是剛才福根用來掛旗桿的那條么？
“我？我也發過毒誓，不過那些誓言因為我之前墮落與升魔的原因，已經被廢除了，所以我才能夠談論一點關于他們的事情。”福根說起這件事臉色也很難看：“但其實沒什么值得驕傲的，一點也不，甚至我很多時候巴不得像多恩一樣主動請求刪除所有的記憶，這樣還好受些。”
“連荷魯斯那種十惡不赦的存在都能夠正大光明地被討論，為什么涉及到他們的內容就一定要被刪除，甚至是主動請求刪去呢？”尤利烏斯追問道。
“……你要記得，尤利，我會跟你說這些，不是因為你的威脅成功了，而僅僅是因為你是帝皇親封帝國王妃蘇莉亞的哥哥，僅此而已。”福根強調道，在得到了尤利烏斯的肯定后，福根這才思考著說道：“那么，從哪里開始說起呢……這樣，你看到了我編寫軍書中的冉丹戰役，對么？”
“是的，你在你的軍書中說，冉丹異形戰爭是在遠征艦隊抵達了銀河系邊緣時遭遇到的可怕異形，這個種族的文明已經達到了某種閾值，他們的實力和科技如此的恐怖，以致于帝國遭到了巨大的損失，整支整支的遠征艦隊無一幸免，不止一個完整的軍團被完全擊敗，多個世界化為廢土，數十個泰坦軍團被徹底抹去，帝國差點就面臨末日，帝皇不得不親自出動，人類之主親自打破了冉丹的‘永夜迷宮’后，才扭轉了戰爭中的頹勢，即使如此，你們也遭到了難以估量的巨大損失？”尤利烏斯點頭表示自己看過了。
“嗯，這其中，在冉丹戰役第一階段，負責支援前線的，便是第二軍團原體和他率領的第二、第十一軍團。”福根緩緩點頭，回憶起當初的歷史，原體似乎顯得非常痛苦：“當時帝國完全不是冉丹的對手，敵人太強大了，它們擁有更高水平的科技，可以輕易奴役別的種族，可以將星球改造成戰斗要塞，異形們的智力水平連一些原體都自愧不如。”
“因此，戰爭的開始，我們屢戰屢敗，損失超過80000名星際戰士和八位數的帝國軍，戰線一再后退，北部邊境被橫掃，更可怕的是，冉丹可以輕易地模擬我們的信號、控制我們的軍艦、奴役我們的士兵，每一場戰爭都是非對稱戰爭，每一場戰爭都是敵人全圖視野，我們兩眼一黑，到了最后，父親被迫親自出手了。”福根將自己所知的一切說了之后，接著，原體的臉色露出了極端恥辱和仇恨的表情：“最讓我們不能接受的是，通過這場戰爭，第二軍團的原體，一個虛偽的人，一個自信過度的人，我們曾經的戰帥，他的思想產生了變化。”
“變化？”
“他在和冉丹的戰爭中，逐漸理解了亞空間的本質，他，解構了帝皇。”福根的眼神變得空洞、恐怖、就像是一頭毒蛇蟄伏在暗處：“理由很簡單，對人類來說，帝皇是守護神，是人類之主，是一切的救贖和最后的希望，可……對于原體來說，對于那些超人的星際戰士、禁軍這些半人半神的存在來說，帝皇是什么？”
“是……主宰？是主人？是……父親？”尤利烏斯疑問道。
“他們有力量，但缺乏權利，他們有地位，但缺乏相對應的話語權，第二軍團原體認為，他和以他為首的星際戰士們，已經變成了帝皇統治銀河的工具，他們不應該，也不能擁有自己的思想，但這是不可能的，隨著銀河逐漸被征服，新的官僚體系會取代舊的官僚體系，并依靠以星際戰士、禁軍和帝國衛隊、海軍為首的暴力機構去取代這一切，那么如果這么看，帝皇和那些軍閥有什么區別么？他和冉丹異形有什么區別么？”
“當然有區別！”尤利烏斯立即說道。
“等等，你先聽我說。”福根微微一笑：“當然有區別，如果說軍閥和冉丹異形為首的家伙們目標是優先榨取凡人的所有財富和價值，那么父親的帝國其目標自然要更加不同，他的目標是將帝國，人類整個種族作為一整個團體增值和擴張，籠統點來說，是綜合國力的提高，疆域的擴張。”
“可問題來了，這對于平民來說，有什么區別？舉個例子，既然A也是搶劫我，B也是搶劫我，那么對平民來說，A與B有什么區別？當然，或許B的吃相會更好看一些，但本質上是一樣的，你看看我在軍書里面說的，巢都、尸體淀粉、機械奴工，不都印證了一切么？”
“同時，帝皇的舉措反而很大程度地限制了原體、禁軍、星際戰士們的權利，對于他們而言，他們生來高貴，生來優秀，生來強大，許多人認為自己注定就是統治萬民的，注定就是人上人，可在帝皇麾下，他們是什么？他們只是打手。”
“既然一輩子都只是打手，戰帥都只是個高級打手，那以他的個人利益來說，他為什么不投奔混沌？他為什么不投奔異形？為什么不自立？而是心甘情愿地當個高級打手？什么，你說平民？我為什么要犧牲自己的利益去保護那些凡人？我不看見的，不就等于不存在？我在異形帝國當個星區大領主，在恐懼之眼內當個混沌星區大領主，不比在父親的帝國里面當個無權無位的高級打手要強？你不讓我當人上人，那我就去別的地方當人上人！”
“我明白了。”尤利烏斯臉色鐵青：“這是個無法回答的問題，是人都有私心的。”
“是的，而且最要命的是，依靠著這個，第二原體解構了帝皇權力的本質，并且他不僅自己領悟了這些，而且將這一套理論編寫成冊四處傳播，這導致至少五位數以上的星際戰士們在冉丹戰役的戰場上對自己神圣的使命產生了動搖，大量的地區出現了分離主義的傾向。”福根嗤笑道：“且事實證明，他說的也不算完全錯誤，你看那些忠臣派原體，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要么就是冰棺人基里曼，而那些反叛的原體不是大多數活得好好的？比如我？一萬年之后居然還能被萊恩拉回來。”
“原來如此，難怪。”尤利烏斯大徹大悟了，第二原體的做法是直接動搖了整個帝國的根基，而且帝皇還很難進行徹底的清理，這種精致利己主義一旦在原體和他們子嗣中傳播開對帝國是毀滅性的打擊，所以必須從源頭進行清除。
“那么第十一原體呢？”
“第十一原體就簡單多了。”福根仿佛想起了什么丟人的事，怒極反笑：“當我們找到他的時候，那個家伙不僅當了冉丹異形種族的首領，甚至全身都已經接受了改造，變成了半人半異形的存在，他不僅高興地接受了冉丹一族大軍首席領袖之位，甚至他沒有接受任何控制，而是心甘情愿地將冉丹人視作自己真正的父親，而且他以原體之力還污染了整個軍團的所有基因種子，當時大半個第十一軍團都在他的意志下變成了人類和冉丹異形的混元體，這些混元體比普通星際戰士強得多，全身被靈能環繞，強度驚人。”
“他還完美印證了第二原體的‘run去混沌能當大領主，run去異形帝國當能人上人，’的理論，這使得除了黑暗天使和太空野狼軍團以外，所有的星際戰士都出現了嚴重的動搖，我從未見過父親如此憤怒，他下令凈化了一切，抹去了一切痕跡，并將徹底毀滅凈化冉丹異形的任務交給了莊森和魯斯，眾所周知，這兩個家伙最忠誠，最不可能動搖。”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尤利烏斯長嘆一聲。
“老十一的名言：‘別的地方或許不是天堂，但我只是想逃離地獄。’他的夢想可是建立一個種族大融合的銀河大帝國，在那里，無論是人類、綠皮、靈族之類都可以在冉丹人的控制下和睦共處，當然不包括混沌。”福根苦笑著搖頭：“就連墮落后的荷魯斯都無法接受這種理論，所以無論是忠誠方還是墮落方都恥于提起他，畢竟太丟人了。”
“確實，太丟人了。”尤利烏斯心中疑惑盡解。
“那么，現在，你已經知道了一切，回去，準備作戰吧，我們后天開拔。”福根示意大舅子可以出去了。
尤利烏斯恭敬地行禮，然后退了出去。
房間內只留下了福根一人，帝皇之子基因原體默然無言，他忽然從床頭取下了一幅畫，細長的手指在玻璃相框上拂過，上面是半身人哈比的肖像，這位可敬的半身人在他與莫塔里安的決斗中犧牲了自己，也讓福根徹底從第二原體的謎題中走出。
“總有些東西，值得我們去犧牲，總有些東西，值得我們去守護。”
“謝謝你，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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