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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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盡歡逛到淮國舊靠近后門的半邊商場時，她瞬間覺得眼睛不夠用了。
這里的水泥地板，好像把她的腳也給黏住了。
環顧四周一大片地方，入目的全是各式木料做成的紅木家具。
跟幾十年后的那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夾層木料不同，這些紅木家具，都是真材實料的老紅木。
黃花梨、紫檀、黃檀、酸枝、雞翅木……這些家具都浸潤過歲月的滄桑，越發顯得有一種厚重的氣質。
各種用途的家具都有，小件的桌椅板凳，中號的箱柜斗櫥，大件的架子床羅漢榻，簡直是應有盡有。
還有些紅木家具，有的還鑲嵌大理石，這種風格是舊社會傳下來。
滿滿當當的全是古董家具，這些厚重敦實的家伙，好像集體化身成了小妖精，全都捏著嗓子揮著手帕在撩撥盡歡：
我是明朝中期出身的黃花梨的書案，歷代主人都不是小人物，還不趕緊把請回去供著！
我可是陰沉木里最值錢的金絲楠木，看我這身緞花綠料的水波紋多美，難道你真的不考慮一下人家？
我身上的雕花出自名家大師之手，選我選我！
高顏值不靠整容，不靠化妝，也不靠PS，實力美貌經得摸皮捏骨的考驗！
別猶豫了，我就是整個店里最靚的崽！
不要998，也不要98，只要9塊8，9塊8買不到吃虧，9塊8買不到上當，9塊8就能把我接回家，走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
我連9塊八都不要，兩塊錢人家就是你的了！
花一份錢就能買走我們雙胞胎兄弟倆，買一送一，從此你就走上了左擁右抱的人生巔峰！
盡歡站在幾千上萬件紅木家具中，快要腦補出一部選秀爭寵宮斗的連續劇來的。
不是她購物欲太旺盛，而是這些古董家具都是小妖精，實在太磨人啦！
風暴幾年查抄來的紅木家具不少，就算現在的氣氛已經沒有幾年前那么緊張，但現在估計也沒誰敢正大光明用紅木家具。
買回去也只能半藏半掖，滬江住房條件寬裕的人并不錯，有些人就是有心想收藏，也沒地方存放。
這才導致出貨量遠遠趕不上進庫量，存貨不就越壓越多嘛。
盡歡聽旁邊一個知識分子模樣的老人說：“之前我看見淮國舊曾賣了一卡車的紅木家具給樂器制造廠，說是用于制作樂器配件，真是可惜啊！”
“賣樂器廠好歹做的是雅物，也不算太辱沒，你們不知道，還賣過給工具廠，做木工用的刨子和秤桿子，還有送到文具廠，全車成算盤上的珠子，那才是暴殄天物的罪過喲！”老營業員壓低遺憾的聲音。
這個區域應該是整個商場最冷清的部分了，不僅買的人少，連看熱鬧的人都不多。
買的起不敢買，敢買的沒地兒放，也就懶得來逛了。
盡歡咬牙忍下現在就大肆購買的想法，剛剛她一通大買特買，已經花了2000多塊錢了，一會兒還得去買懷表。
要是再買大量的紅木家具，就實在太高調了，到時候引起人的懷疑，要查驗她的介紹信，那就穿幫了呀。
最后盡歡選了個滿雕如意紋的紅酸枝大箱子，就是那個價格不要998，也不要98，只要9塊8
的家伙。
箱子鎖扣把手俱全，都是紫銅材質的，看著非常有質感。
盡歡把手上拎的兩個布口袋，全都塞進了箱子里面。
她提著沉重的大箱子，慢慢穿梭在人群里往正門走。
“節約領！節約領到貨了啊！”盡歡聽到售貨員大聲喊道。
營業員話音剛落，就有人很快圍了過去。
節約領，又叫經濟領或假領頭，不過假領頭不假，是真領子假襯衫而已。
沒有袖子，前后兩片布，只能蓋到胸部上方的縮減版襯衫，稱不上襯衫，只能美名其曰節約領啊！
節約領最先發明于滬江，具體發明的時間，有人說是二三十年底，也有人說是五六十年代，具體時間已經不可考。
不過節約領，使者的充分體現了滬江人勤儉持家的同時，還能兼顧追求體面精致的生活智慧。
沒有袖子和身子的節約領，在人行動的過程中很容易往上縮，或者左右走位，但這些是攔不住精美智慧還愛美的滬江人。節約領前后兩片，在腋下的位置有兩條布條連接，專門用來固定住領子，穿上絕不會輕易跑偏。
雖然節約領是用裁剪衣服剩下的零碎布料制作而成的，但它跟襯衫一樣碼數齊全，而且還分男女式和材質花樣。
節約領在滬江被發明之后，迅速風靡全國，滿足了絕大部分人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對體面著裝的向往，也有種苦中作樂的幸福感在里面。
貼身穿上節約領，然后在節約領上面套上毛衣或者外套，完全可以達到以假亂真的效果。
節約領花色樣式多，做工跟襯衫領子一樣挺括有型，穿上看上去很有精神。
節約領的經濟性，不僅在布料上的花費，還能增加毛衣和外套的壽命。
現在絕大部分地區，冬天洗浴條件都很窘迫，要么上澡堂子，要么在家將就著擦洗一下。
冬天洗澡的頻率自然就會降低，個人清潔衛生情況也比夏天差。
要是不穿節約領，直接貼身穿毛衣，那毛衣和外套的領子，估計沒兩天就會變臟。
衣服臟了也不能不換洗啊，要不然穿著臟領子的毛衣和外貌多不體面！
衣服的壽命，自然也會在頻繁的下水揉搓過程中變短。
穿上節約領，只需要按時換洗節約領就成，不僅可以減少毛衣和外套的損耗，洗節約領也比洗毛衣和外套省水省肥皂啊！
節約領從經濟節約和追求時尚的角度上講，是真的千好萬好。
但節約領也有個致命的弊端，就是進到暖氣房里，再熱也不能脫毛衣，要不然精致派頭的假象就會瞬間破滅。
裸著穿節約領，想想那造型，真的鬼畜猥瑣得一言難盡。
盡歡不缺布料，但還是買了幾件節約領。
這些領子做得樣式精致，花色也好看，寄回去估計都不夠大家搶的。
盡歡買完了假領子之后，就再沒出手買東西了，徑直回到了門口的鐘表柜臺。
那只寶璣懷表果然還沒被賣出去，盡歡讓老營業員把懷表拿出來給她上手看一看。
先不說寶璣的品牌價值，和這只表的年代價值，但從懷表精致的的外在顏值，就已經征服了盡歡。
18K金的雕花表殼，白色琺瑯表盤，羅馬數字時標，黃金雕花指針，加上熠熠生輝的珍珠扣和表殼細密精致的雕花，無一不顯示出這只表的來歷不凡。
老營業員說：“同志，這只表是1880年生產的，差五年就滿百歲了，到現在還能走時準確，只有頂尖的機芯和制表工藝才能辦到！”
“這表的表蓋開過嗎？我買回去不是為了壓箱底的，是真的用得上，家里長輩習慣用懷表！”盡歡問了一句。
營業員如實以告，“送來寄賣的那天，我打開過后蓋，表從來沒有修過，機芯零件全都是原配，愛惜著再用幾十年沒問題！”
盡歡很痛快就付了錢，她相信這個營業員說的話屬實。
在后世懷舊的影像資料中，很多收藏家都管淮國舊這種收、賣高價物品的營業員叫“老法師”。
法師都是目光如炬火眼晶晶，這些上了年紀的營業員，也都是眼力超群的鑒定專家。
淮國舊是國營，信譽那是沒得說。
賣舊貨和處理殘次品都是明碼標價，假貨是絕對不會在這里出現的。
收售舊貨的營業員鑒定水平高，給賣貨人和寄售人的估價也很合理公道。
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的國營商店，營業員的薪酬跟商店的效益沒有直接關系，營業員也沒有理由說謊話蒙騙顧客。
盡歡把表盒裝進挎包，又憑發票到對面的相機柜臺，取了相機和暗房裝備，這才心滿意足踏出淮國舊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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