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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原罪


更新時間:2020年11月14日  作者:閑聽落花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閑聽落花 | 墨桑 


作者:閑聽落花

李桑柔退后幾步,看著黑馬和鄒旺合上棺蓋,轉身看向陸賀朋,“咱們該怎么辦?”

“鄒大已經遞進狀子了,頭一步已經做好。

羅縣令極厭惡女人拋頭露面,他覺得齊嫂子是自找的,甚至可能覺得齊嫂子死有余辜,對這案子,必定不肯多花功夫,甚至不會多查。

很大可能,就是置之不理,過一陣子,一紙行文報上去,依羅縣令的稟性,只怕還會寫成齊嫂子不守婦道,自行作死,諸如此類。

羅縣令這個人,又十分清廉,也算強項,不好壓。”

“那咱們自己查,查清楚查明白,交給他去拿人?”李桑柔問道。

“這是個辦法。”陸賀朋忙點頭。

“金毛留在這里看著,你這兩個小廝也留下。咱們去柳子鎮。先生也一起去吧,查清楚了,要重新寫狀子,或是寫點別的,供詞什么的,都要有勞先生。”李桑柔立刻吩咐道。

幾個人答應了,鄒旺在前面帶路,李桑柔和黑馬,陸賀朋,直奔柳子鎮。

柳子鎮離臨渙縣城也就十來里路,幾個人腳步都快,很快就到了。

李桑柔圍著鄒旺找到齊嫂子的地方,轉了一圈,直奔不遠處的一個瓜棚。

李桑柔離瓜棚還隔著一整塊地,原本站在瓜棚門口,手搭涼棚看熱鬧的看瓜老漢,從瓜棚里跳下來奔著和李桑柔相反的方向,撒腿就逃。

李桑柔站住,看著一路小跑倉皇而逃的看瓜老漢眼睛微瞇轉頭看著鄒旺問道:“這柳子鎮上,最有勢力的是哪家?他家什么來歷?家里都有什么人?口碑如何?

還有,有沒有惹不起的潑皮無賴?”

“沒有誰都不敢惹的潑皮。

有戶鄉賢之家就是齊嫂子過來送信的王老爺家。

王老爺的父親是位老秀才也是整個宿州都很出名的良師。

城里的曹秀才,是王老秀才的學生,符離府的史舉人聽說也是王老秀才的學生史舉人原本也是臨渙縣人中了舉之后舉家搬到了符離府。

這位史舉人現在符離府朱府尊身邊參贊很得重用。

王老秀才上個月剛過的七十壽風評極好,說是道骨仙風。

王老爺是獨子,上頭有兩個姐姐,大姐嫁給了縣城黃衙頭,夫妻兩個都已經故去了二姐嫁在符離府聽說很是富貴到底是哪家還沒打聽到。

王老爺有兩子兩女,長女早夭,長子一家都在符離府長子跟在史舉人身邊習學,次子王懿德今年剛滿二十,正在議親,還有一女,今年十六。”

“你做的極好。”李桑柔先贊賞了一句。

他一定也想到了她想到的,這么一兩天功夫,他一個外地人,幾乎沒什么幫手,一邊要忙著收殮安頓齊嫂子,要托人告狀,還能打聽的這么清楚,她挑的這位外管事,極其能干。

“都是極好打聽的事兒,一問都知道。”鄒旺忙欠身謙虛。

“去那邊。”李桑柔指向鎮子口。

那條進入鎮子的街道入口,有一間小食鋪兼茶坊,十分熱鬧。

四個人進了小食鋪,本來熱鬧的小食鋪,一下子安靜的有點兒嚇人。

李桑柔站在鋪子門口,挨個看著鋪子里的食客,茶客,閑人。看過一遍,指著只坐了一個人的一張桌子,笑容可掬的問道:“能搭個座嗎?”

被李桑柔指著的那個食客一把抱起他那碗面條,兩步竄到旁邊,捧著碗,一臉驚懼的看著李桑柔。

“坐吧。”李桑柔一臉笑,示意黑馬等人。

鄒旺笑的極和氣,走到一臉驚懼的小飯鋪掌柜旁邊,“今天都有什么菜?您看著給我們炒兩樣,先讓人沏壺茶吧。”

鄒旺說著,摸了十幾個大錢出來,遞給緊挨掌柜站著的小伙計,“去那邊買十個燒餅,剩的錢給你買糖吃。”

小伙計瞪著那一把足有十五六個大錢,頓時兩眼放光。

十個燒餅九個大錢就夠了!

小伙計從鄒旺手里抓過大錢,兩只手緊緊握著大錢,飛奔往燒餅鋪。

“能在一個屋檐下吃頓飯,這是大緣份。

老鄒,讓掌柜多沏幾壺茶,再去買幾碟子點心,我請大家喝杯茶,吃幾塊點心。”李桑柔連說帶笑,“還有,這幾位,不管是吃飯還是喝茶,都算到我帳上,要是會過帳了,讓掌柜把錢退給他們。”

鋪子里頓時熱鬧起來,也暗搓搓亂起來,幾個婦人先推著身邊的孩子,使著眼色讓去叫人。

李桑柔瞄著往外飛奔的幾個半大孩子,揚聲笑道:“老鄒,跟掌柜說,多買些點心,茶管夠,點心也要管夠。”

鄒旺揚聲答應,再提高聲音重復了一遍。

等李桑柔面前放上茶杯和新沏好的一壺茶時,小食鋪里里外外,已經擠滿了人,不過倒不怎么吵鬧,都忙著吃點心喝茶呢。

一輪點心一輪茶過,再一輪點心端上來,鋪子里才熱鬧起來。

掌柜端了兩盤熱騰騰的菜送過來,李桑柔伸手拉住他,將他按在自己旁邊的條凳上。

“掌柜的辛苦了,坐下歇一歇,喝杯茶,我請客。”

李桑柔說著,從黑馬背著的褡褳里,隨手抓了兩大把銅錢,塞到掌柜懷里。

“拿著,這是賞你的。你前兩天見過他了,是不是?”李桑柔指著鄒旺。

掌柜用衣襟包著那兩大把大錢,抱著沉甸甸足有四五十個大錢,看了眼鄒旺,咬牙道:“見過,唉,小的知道您要問什么,唉,那天,整條街上的人都聽到了,叫的,慘得很,沒人腔啊。

您也不用多打聽,這樣的慘事兒,哪有別人?別人哪敢?誰敢?

就是!”掌柜用力努了努嘴。

“王家二爺?”李桑柔直截了當問道。

“唉,除了他還有誰。”掌柜一臉驚懼,聲音壓的極低。“唉,可憐哪。小的這里,離得近,一聽到有人叫救命,就趕緊過去了,被打回來啦!小的這里,挨了一鞭子。”

掌柜擰身讓李桑柔看后背。

“不是俺們鎮上的人不良善,不光俺們鎮上,這方圓百八十里,誰敢管二爺的閑事兒?

管二爺的閑事兒,那是不想活了!

唉,你們,唉,還是算啦,那是真惹不起的人家。

再說,這也不是頭一個了。

去年,就年頭里,有一個老乞丐,來這街上要飯的,大過年的,也是這樣,也在那林子里,生生被……唉,也是,活生生打死的,就扔在那邊溝里,唉,誰敢管哪?

唉,那個更可憐,連個敢替她收尸的都沒有,都是賤命人哪,都只有一條命不是?”

掌柜的說著,傷心起來,抹起了眼淚。

“多謝你。我敢惹,他殺了我的人,我就讓他以命抵命。”

李桑柔笑著,端起茶,慢慢抿了口,站起來,吩咐鄒旺付了帳。

幾個人出來,走出一段,李桑柔看向陸賀朋,“兇犯找到了,接下來該怎么辦?”

“這得看上官如何,要是肯下手查,直接拘了兇犯,真相如何,一審便知。

要是上官推諉,那就難了,王家有位秀才,算是士紳之家,是鄉賢,本土本鄉有什么事兒,鄉賢是能先斷個是非曲直的,出了人命案子,要查,也以鄉賢為主,這在律法上都有的。”

陸賀朋嘆了口氣。

這案子最大的難處,在于羅縣令認為齊嫂子拋頭露面,死有余辜。

“先把咱們該做的,都做到。不管他們怎么樣,咱們不失禮。

你重新寫份狀子,跟老鄒再去一趟縣衙,請見羅縣令,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把你能動用的,都用一用,最好能說服他,好好把這案子審清楚。”李桑柔沉默片刻,看著陸賀朋道。

“好!”陸賀朋點頭。

大當家做事,總是先仁義盡至,這一條,極讓人佩服。

陸賀朋和鄒旺趕往縣衙,李桑柔低低吩咐黑馬:“你去一趟王家,看看那位王懿德在不在家里,看清楚認清楚,在這兒看到天黑,要是他沒有要跑的意思,天落黑你就回去。”

“那他要是想跑呢?”黑馬忙問了句,這是大事兒,一定得問清楚。

“那就等他跑出鎮子,打暈了裝麻袋里,送到咱們遞鋪。”李桑柔干脆直接的吩咐道。

黑馬應了,繞個圈子直奔王家,李桑柔往縣城齊嫂子家回去。

陸賀朋和鄒旺回到齊嫂子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黑馬也是剛剛回來,正蹲在李桑柔旁邊,一邊看著李桑柔一勺子一勺子喂果姐兒吃一碗肉糜,一邊說著他是怎么進的王家,王家有什么人,他怎么看到的王懿德,以及王懿德正跟兩個跟他差不多大的年青男子,喝酒投壺。

王家正陽光明媚,太平喜樂。

李桑柔凝神聽著,微微瞇眼,聽到腳步聲,轉頭看向一前一后進來的陸賀朋和鄒旺。

“怎么樣?”李桑柔看著兩人問道。

“羅縣令說,今天太晚了,明天傳王懿德和王老爺過來好好問問。”陸賀朋一臉疲憊。

“就是敷衍。”鄒旺看著李桑柔,直截了當,“陸先生好話歹話都說盡了,還翻過一回臉,羅縣令油鹽不進。

那意思,齊嫂子這樣不守婦道的,不光在城里亂跑,還敢跑出城,那就是自尋死路,橫死是早晚的事兒,活該。”鄒旺越說越生氣。

“像羅縣令這樣,衣食無憂,從懂事起就埋頭讀書,讀的不知人間煙火,他哪知道活著有多難。”李桑柔語調冷冷,片刻,沉沉嘆了口氣。

“他還說就是餓死,也不能失了仁義綱常,真是,呸!”鄒旺氣的猛啐了一口。

“這里留兩個小廝看著就行,咱們找家邸客好好歇歇,還有幾天要忙呢。”李桑柔說著,彎腰抱起果姐兒。

第二天一早,李桑柔讓黑馬去買了身孝衣,親自動手,給果姐兒洗了澡,洗了頭發,給她換好干凈孝衣。

金毛一溜煙跑進來。“老大!鄒掌柜跟著衙役去柳子鎮傳王懿德去了,陸先生說他就在衙門里等著,讓我的回來跟你說一聲。”

“嗯,你去看著,人到了,過來叫我。”李桑柔吩咐道。

她們挑的這家邸店,離縣衙極近。

李桑柔喂果姐兒吃了小半碗菜粥,將疲憊木傻的果姐兒放到床上,看著她閉上眼,自己也歪在另一張床上,閉目養神。

“老大!來了!”金毛輕輕推了推李桑柔。

李桑柔起來,看了看沉睡的果姐兒,示意金毛看著果姐兒,帶著黑馬,出門往縣衙過去。

兩人徑直進了縣衙,站在大堂門口,和鄒旺并肩,看著正和羅縣令拱手寒暄的王老爺,和跟在王老爺后面,一幅乖巧子侄模樣的王懿德。

總算寒暄好了,羅縣令讓著王老爺坐下,又讓人再拿把椅子,讓王懿德也落了座,點著陸賀朋,和王老爺笑道:“這位!他說他是順風速遞的師爺,說是從前,在睿親王府,也參贊過的!”

羅縣令咬著睿親王府四個字,一臉鄙夷。

“跑到我這里,從昨天起,就不依不饒,鬧到今天了。

實在是不得已,請王老爺走一趟,替我分說一二。

就是前兒你們鎮外那具女尸的事兒,這位,陸師爺,竟然歪纏到令郎頭上,實在是可笑!”

羅縣令嘴角往下扯出一臉冷笑,“王老爺別往心里去,咱們的孩子,斷做不出這樣的事。你說說吧,告訴他是怎么回事。”

“是。”王老爺欠身笑應,“縣尊也知道,因為老父親七十壽,這幾天,家里還有賀壽的客人沒走,幾個小孩子,一直都是小兒陪著。

這女尸不女尸的,不瞞縣尊說,他還不知道呢。”

王老爺捋著胡須,和羅縣令親呢不外的笑著說著:

“我是那天早上,聽更夫稟報說,鎮外發現了一具女尸,我就讓人去看了,說是已經腫漲不可辨,死了不知道多少天了。

更夫和鎮子外看義冢的都說,只怕是野狗刨開野墳,把尸首拖出來了,唉,可憐。

縣尊也知道,柳子鎮外,有一片義冢。”

“這義冢,可是你的功德。”羅縣令沖王老爺拱著手,笑著恭維道。

“不敢當不敢當,這都是縣尊治理有方。

我當時就吩咐了下去,讓他們先去找幾個僧人過來,念幾卷超生咒,再將這女尸重歸入土。

后來,因為我一直忙著,也不知道中間出了什么事兒,就聽說不是義冢里的女尸,是被人害了的,不瞞縣尊說,我當時,真是嚇了一跳。

柳下鎮一向民風淳樸,從未聽說過這等慘事,柳下鎮上,也沒有過這樣的惡人。

再后來,又聽說死者是城里的齊婆子。

縣尊可知道,這齊婆子,是個半掩門的娼妓?”

羅縣令猛轉頭,瞪著陸賀朋,“齊婆子是個娼貨這事兒,你知不知道?”

“回縣尊,這和齊氏被人殘害致死一案無關。”陸賀朋的耐心早就消耗盡了,語調生硬,極不客氣的回道。

羅縣令瞇眼看著陸賀朋,連連冷笑,“一個人盡可夫的賤貨,我臨渙縣少幾個這樣的娼婦,這民風也能好些,那是萬民之福!

有勞王老爺走這一趟,這案子,已經清楚明白,一個娼貨,自己作死,不知道被誰拋在了柳子鎮外,哼,這樣天打雷劈得賤貨,倒是臟了柳子鎮的土!”

李桑柔不想再聽下去了,招呼陸賀朋,“陸先生,我們走。”

陸賀朋忙轉身,和鄒旺一起,跟在李桑柔和黑馬后面往外走。

李桑柔發聲,羅縣令這才看到李桑柔,瞪著李桑柔的背影,猛啐了一口,“不男不女,成何體統!妖物!賤貨!傷風敗俗!不知廉恥!”

李桑柔聽若不聞。

陸賀朋和黑馬理也不理,鄒旺回頭,冷冷暼了眼羅縣令。

“咱們怎么辦?我回去一趟,找文先生……”陸賀朋緊走兩步,跟上李桑柔,低低問道。

“用不著他。你見過用刑嗎?怕不怕?”李桑柔一邊往邸店走,一邊問陸賀朋。

“見過,不怕,咱們?”陸賀朋一個怔神,用刑?給誰用刑?

“嗯,那就好,吃過中午飯吧,咱們未正出城。”李桑柔聲音平和。

鄒旺的心,猛跳了幾跳,齊嫂子就是未正前后出的城,去往柳下鎮,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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