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那張臉的一瞬間，彭向明不由得吃了一驚。
老實講，混到彭向明現如今這個程度，知名度極高，也算是有錢了，身家三五十億是肯定有的，哪怕就是對上馮遠道這種大佬，就算是勢不如人，但在他自己心里，卻并不服輸的，只是必須做出一副謙恭的樣子罷了。但是，看見這張臉，他就依然會有一種“這是真大佬”的感慨。
畢竟，人家是真的有錢。
而且騰飛集團的覆蓋面太寬了，依托QQ和微信兩大利器，然后又延伸出游戲、娛樂、支付等一系列的業務，是互聯網時代絕對的大神之一。
不過……他怎么會出現在東勝傳媒的？
考察？考察什么？
據說東勝傳媒跟騰飛集團旗下的騰飛互娛，是早就互相都有戰略持股的。可是……不值當出動這位大佬親自來考察什么吧？
不是說他是個深度宅男，最喜歡窩在家里看書嗎？
一群人很快就走過來了。
馮遠道親自陪著，態度少見地微微有些卑微，除此之外，東勝傳媒的一眾大佬也都跟在身后。
陣容龐大。
幾個西裝男子眼看大佬們走過來，飛快地清場，連彭向明都被客氣地要求，“先生，麻煩讓一下，謝謝！”
彭向明被推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兩步，眉頭皺起，有些不高興。
不過這種時候，他也不愿意當著那么多人，跟幾個安保人員起什么沖突，于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反倒主動地又退了兩步，屁股甚至抵到了前臺的柜臺上。
跟幾個安保人員起沖突，也太掉逼格了。
大佬們走過來，可能是因為彭向明的著裝與眾不同，馮遠道和付建華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但付建華只是沖彭向明點了點頭，使了個眼色，倒是馮遠道，忽然指著彭向明站的方向，笑著對大佬說：“那是彭向明，目前也算是我們旗下的藝人，跟我們有很多合作。”
大佬聞言，扭頭往這邊看了一眼，卻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后就又收回了目光，繼續闊步前行——看付建華的樣子，是本來想趁著話頭，把彭向明叫過去，介紹一下的，但一見如此，又把話收回去了。
大佬甚至都沒有認真地看彭向明一眼。
他們一行人很快就在十幾名安保的保護下，坐上了電梯，下去了。
馮遠道和付建華應該是都親自送下去了。
“面對真正的大佬，你們還是真謙恭啊！”彭向明心里忍不住想。
大佬帶來的安保，都撤了，這邊倒是空曠起來了。
盧展元和戴毅平等幾個人很快就說說笑笑地回來，看見彭向明還站在原處，盧展元就笑嘻嘻的，“向明是過來談發行的吧？這就對了嘛！有錢大家賺！”
彭向明笑了笑，心里微微有些不大高興，所以沒接話。
他知道這個盧展元一向是以說話粗放著稱的，但他這一刻的得意，和猶如上位者一般對自己的點評，讓彭向明心里實在是有些膈應。
雖然……自己的確就是主動登門來談發行的。
盧展元似乎也沒怎么在意彭向明的態度，扭頭又跟孫云挺說了句話，幾個人就這么大搖大擺地從彭向明面前走過去了，并未停步。
倒是岳父大人，雖然臉上連點笑容都沒有，卻反倒是站住，主動說了一句，“付總馬上就會回來的，你可以先去會客室等一下。”
彭向明認真點頭，“謝謝戴叔。”
戴毅平沒回話，招手叫過前臺小妹，吩咐，“帶他們去付總的會客室休息一會兒。”然后冷淡地沖彭向明點了點頭，轉身走開了。
彭向明的眼睛微微地瞇了一下。
“向明啊，久等啦！”
付建華倒是很快就回來了，打發秘書過來，把彭向明一行人叫到了他那奢華的CEO辦公室，態度也還算是親熱。
然后就……談發行。
因為《無間道》的成功，雙方的默認的前提顯然是，《功夫》的票房是不可能撲街的，所以談起來還算比較愉快。
比較輕松地就大致敲定了主要的條件，大致與《無間道》當初從鳳翔影視拿到的條件差不多，彭向明還算比較滿意。
不過雙方談完了，臨到快要告辭的時候，彭向明還是忍不住開口打聽了一句，“付總，那位大佬怎么還跑這兒來了？你們要合作？”
付建華聞言神秘一笑，“以后你就知道啦！”
說到這個，他似乎是終于忍不住，露出一抹與盧展元頗為相似的得意之色，笑著點撥彭向明，“向明啊，放心的跟我們合作吧！不會虧待你的！我能告訴你的就是，東勝的實力，非但不是唐鳳翔能比的，甚至，也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下了樓，坐進自己的車里，彭向明解開了一顆襯衫的扣子。
孔泉看他一直沉著臉，始終都沒敢說話，這個時候，當車子開上了大路，才問：“角兒，怎么了，沒談成？”
彭向明笑笑，嘴角微翹，“上門送錢，還能送不出去？”
孔泉訝然。
說是上門送錢，倒也不是不行，但來之前，彭向明的心情還是很愉快的，因為形勢就是這么個形勢，這筆錢交給誰去賺，對于馬里亞納和彭向明來說，都并沒有什么差異，那就在兩只大鱷之間閃轉騰挪嘍。
目標明確，就是換來自身能安靜的悄悄的發展。
他不明白彭向明為什么心情忽然就那么不好了，就又問：“那是……條件談的不太滿意？他們給的條件很苛刻？”
彭向明嘆了口氣，讓自己松弛下來，搖了搖頭，“那倒沒有，行情價！甚至還算是比較優厚了，跟《無間道》的發行條件差不多，沒什么好說的。”
孔泉這才松了口氣。
旋即，他忽然想到大家剛到東勝傳媒那二十四樓時候的遭遇，想到彭向明被人家的安保人員給推了一把，恍惚間明白了些什么。
年輕人嘛，成功慣了，又好面子，感覺在大佬面前被無視了，有點丟面子，也算正常。于是，他想了想，主動開解，說：“要說大佬就是大佬，您剛才看見沒有，連馮遠道馮董，在他面前都小心翼翼的。”
彭向明扭頭瞥了他一眼，倒是第一時間就聽懂他的意思了。
連馮遠道都要卑躬屈膝的大佬，人家眼里看不到咱們，是很正常的嘛！
正常嗎？不正常嗎？正常嗎？不正常嗎？
好吧，正常的。
勢力大就是牛逼，有錢就是牛逼。
所以我在佟勇面前是很牛逼的，所以馮遠道、付建華和盧展元在我面前是牛逼的，再所以，那位亞洲第二富豪在馮遠道他們面前，也是牛逼的。
大家連階層都不一樣，沒有平等對話、平等相待的可能性。
彭向明捻了捻手指，沒有搭理孔泉，反倒是忽然問方成鈞：“成鈞，跟那個項君鵬約的幾點？”
坐在前排副駕駛的方成鈞馬上回答，“下午三點半。”
“嗯。”
彭向明略尋思片刻，說：“待會兒回到公司，你去給我辦件事，去打聽打聽，哪里有賣那種小電轎、老頭兒樂之類的車的，去找找，看看都有哪些品類，揀幾樣賣得好的，一樣買一輛，燒汽油的，充電的，都買兩臺，買好了告訴我，讓他們直接把東西給送到新紀元在城南的試車場去！”
方成鈞似乎是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就回答，“好！”
“向明，其實從《追夢人》那時候開始，我就是你的歌迷了。忠誠的歌迷！而且我也特別喜歡你那部《無間道》，拍的真是好！不過由此……其實我反倒是更迷惑，不知道今天，你能不能幫我解惑。”
項君鵬看上去不到四十歲，個子不高，人略瘦，但神采奕奕。
在自家的辦公室里見到他真人，他給彭向明的第一印象，跟電話里只聽聲音的感覺極為貼合，都是那種文質彬彬、氣質儒雅的風格。
“你說。”
“你是一個歌手、導演，是個藝術家，你不缺錢，這個我知道，不過，就算是投資，你怎么會看中了江明妃江總的這家公司呢？而且你直接投了重金進去，兩億五千萬，對吧？要知道，你投資的，很可能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就我所知道的，就連我們這些做風險投資的，面對這樣的項目，都會很慎重！”
“呃……但是現在，你也想投資了，不是嗎？”
“哈哈哈！如果我想說，我其實一直到現在都還在猶豫，因為我并不敢確定這筆投資的未來，你會用什么話來說服我？”
“唔……讓我想想。”
彭向明裝模作樣地想了半分鐘，才說：“我還真是想不到什么話，因為……我自己也含糊著呢！我也不確定她弄的這個方向，將來是不是就一定能成！”
不讓你投了，因為我已經決定要自己繼續投了。
“哈哈哈，你倒是很坦誠！”
項君鵬認真地打量了彭向明幾秒鐘，忽然又問：“所以……有人告訴我說，你是因為跟江總有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是這樣嗎？”
彭向明果斷搖頭，“不是。我當時純粹就是錢多了燒的。”
“哈哈哈！”
項君鵬又笑，“你真是坦率的可以，太好了，我就喜歡跟坦率的人打交道。”
說到這里，他遲疑了片刻，終于露出前所未有的認真神色，說：“既然你那么坦率，那我也必須坦率！直到現在，我對于是否要投資新紀元，依然有些遲疑，這一份遲疑，一半是來自對這個項目的未來，缺乏信心，另外一半則是來自于，江總現在已經燒掉了太多的錢了，卻還沒有看到任何突破性的進展。但她居然想要拿到1.5億刀的估值，這是我根本就不可能接受的。”
“所以，現在有一個選擇，擺在你我面前。”
“我的選擇就是，我可以拿出一部分投資來，把你當初投進去的錢、拿到的股份，買到手里，直接成為這家公司的大股東，這樣一來，我就不需要再給過高的溢價，直接追加一筆投資進去就可以了。并且，在這筆新的投資被燒光之前，我可以努力地幫新紀元拉到其他的投資。”
“當然……你放心，我知道的，你投了兩億五千萬，我保證，我出的價格，不會比這個低！也就是說，我進來，幫你解套！而我會再想辦法，把這個坑賣出去，從而讓我自己也解套！”
“而你的選擇，要么就是及時抽身，甚至還能小賺一筆，要么就是……如果我不投的話，你很可能需要持續的投錢進去，很多很多錢，供江明妃繼續燒，否則，你前面投的錢，就可能連一分錢都收不回來！”
“你要怎么選？”
彭向明看著他，他也看著彭向明。
他臉上的笑容，真摯而又充滿期待。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彭向明的身體微微后仰，歪在沙發上片刻，在重新支起身子之后，卻很認真地說：“那我選擇繼續投資好了！”
項君鵬不由愕然。
片刻后，他失笑，眼中有些驚疑不定，卻仍是很認真地說：“如果我說，你投的那兩億五千萬，我現在可以給你出到三億五千萬呢？本來以為已經一腳踩進坑里，但是，三四個月的工夫，你就可以凈賺一個億，可就是40的回報率了，怎么樣？你就順利抽身了！”
彭向明笑了笑，緩緩搖頭，“對不住，不賣！”
項君鵬又愕然，然后失笑，點頭，“好吧，好吧！看來你真的是很看好電動汽車這個項目的未來，而且我想，你剛才可能也未必足夠的坦誠？”
但彭向明搖頭，“不，您理解錯了。之所以我不賣，不是嫌錢少，主要是賺不賺那一億，和賠不賠這兩億五千萬，我都不在乎，我不缺這點錢，我缺的，是一個機會，一個往上走的階梯！巧了，雖然希望渺茫，但是我覺得，說不定電動汽車就有可能會成為一個這樣的階梯呢？”
項君鵬愣了片刻，忽然笑起來。
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