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后第七十六章 舊識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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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舊識


更新時間:2021年12月24日  作者:希行  分類: 言情 | 古代言情 | 古典架空 | 希行 | 楚后 
正文卷

正文卷

梁薔看著馬上的女孩兒,人生的相遇就是這么難以預料。

他知道她在軍中,他是先鋒,在最危險的地方廝殺,她則是衛將軍楚岺之女,亦是大夏的皇后,在精銳嚴密兵士環繞的中軍大陣中。

他能看到她馳騁而過,但他從來沒想過相遇。

更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這么危險,這么狼狽——

他渾身是血,鎧甲衣袍破爛,半跪在地上靠著長刀支撐,左臂上更是深深刀口血流不止。

他還好不好?

“我。”梁薔握著長刀,垂目,“還好。”

雖然垂目依舊能感受到女孩兒的視線在他身上巡弋,落在他的左臂上。

“是還好。”女孩兒說,很是感嘆,還重復一遍,“還好,還好。”

真還好?梁薔抬起頭,看著楚昭。

楚昭已經不看他了:“阿樂來給梁公子治傷。”

梁薔看到那個婢女從馬上翻下來,來到他身邊,拿著刀隔開他的衣袖。

“好險啊。”阿樂說,“再往前送一刀,梁公子你的胳膊就斷了。”

梁薔沒有說話,似乎也感受不到疼痛,木然不動。

“先止血裹住傷口。”楚昭說,“回去再讓熟練的醫士救治,免得傷了經脈。”

阿樂嗯了聲,給梁薔喂了一顆丸藥,利索地撒藥裹傷布止血。

這短短時間,前方的廝殺已經結束了。

“楚小姐。”有女聲高喊。

梁薔不由看去,見前方一個女孩兒提著長刀,在她身旁還有一個女子,握著雙刀,雙刀都染紅了——

“七八個逃了,丁大錘追擊去了。”那女孩兒喊,又問,“收兵嗎?”

這是給楚昭的女護衛嗎,梁薔心想,怎么聽聲音都有些不耐煩?沒有對皇后的敬畏。

楚昭揚聲道:“急行軍,去赤那軍部所在。”

那女孩兒不問了,隊列中響起整隊的號令。

楚昭的戰馬也刨動馬蹄,阿樂飛快地裹好傷口,起身上馬。

“梁公子。”楚昭再看梁薔,說,“你可還能隨我繼續殺敵?”

梁薔抬頭看著她,手撐著長刀站起來:“末將此時未死,便要死戰。”

楚昭道:“梁公子依舊勇武。”

她說的依舊,不是指他受了傷,而是指以前。

以前,權貴梁氏子弟在京城肆意游玩,那時候,她贊他勇武。

現在,發配邊郡的梁氏子弟,還能在戰場廝殺,她再次稱贊他勇武。

這兩次稱贊,梁薔知道,都是女孩兒的真心話。

她真認為他勇武。

但他勇不勇武呢?以前他認為自己很勇武,現在么——

馬蹄踏踏,楚昭催馬疾馳而去。

梁薔看楚昭的背影,能與她一起殺敵,此生此時必然難忘,他收回視線,翻身上馬,單手拎刀向那女孩兒疾追去。

暮色降臨的時候,鐘長榮已經在營帳里不知道轉了多少圈。

“老鐘你不要擔心。”一個將官也忍不住多少次安撫,“小姐所去不是赤那軍主力,還——。”

話沒說完就被打斷。

“就還好嗎?”鐘長榮惱火,“就算不是主力,那也是赤那軍的精銳。”

另一個將官道:“有那個誰在——”

這話更是火上澆油,鐘長榮恨恨:“她卑鄙奸猾,只有害死將軍的本事,一群烏合之眾。”

其他將官們對視一眼,神情無奈,這個木棉紅的確可恨,將軍大好的前程毀于她之手,不過,楚小姐怎么說也是她的女兒。

“女兒又怎樣?”鐘長榮冷笑,“面對危險能把女兒拿出來換命,等見了兇狠的赤那軍,說不定她也會把女兒拋下逃命。”

話音落,外邊傳來嘈雜喊聲“捷報,捷報——”

鐘長榮風一般沖出去,差點將迎面沖來的信兵。

“鐘將軍,皇后娘娘和謝都尉大捷,擊潰赤那軍部,謝都尉生擒西涼王婿。”信兵大聲喊。

跟出來的將官們都聽到了,發出歡呼聲,旋即整個營地都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喝。

“大捷!大捷!”

這是楚岺死后關鍵的一戰,由此之后,軍心穩了。

“快,報京城,露布飛捷。”

這邊將官們歡喜忙亂,鐘長榮則抓著信兵急問楚昭怎么樣有沒有受傷。

信兵哪里知道這個,一場戰事下來,而且還是正面廝殺戰,人人都多少帶傷。

他說:“娘娘率兵趕到的時候,謝都尉跟赤那軍已經打得很激烈了,娘娘帶人包抄,徹底斷了赤那部的生路。”

旁邊的將官拍了拍鐘長榮的肩頭:“你就放心吧,小姐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她當了皇后,她又送別了父親,還擔起了父親未完的軍務。

鐘長榮的確放心了,但又狠狠罵木棉紅:“惡人真是運氣好,倒教小姐欠了她人情。”

夜幕下結束廝殺的戰場上依舊嘈雜。

火光燃燒,尸首如山,傷兵哀嚎。

傷兵已經先運走一批了。

梁薔過來時,看到楚昭正在聽將官匯報傷亡,楚昭四周有男有女,他才多看一眼,那些人就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梁薔收回視線,轉身要走,楚昭已經看到了,喚聲梁公子。

“你的傷很重,怎么還沒走?”楚昭說,要問將官怎么回事。

“是我沒走。”梁薔主動說,又道,“我這就走。”

不遠處的木棉紅問小曼:“這人是誰啊?”

小曼正忙著擺弄自己的長刀,對戰中斷裂了,讓她很生氣,聞言抬頭看了眼:“姑姑你忘記了?那個差點被自己人殺了的兵。”

她們當時接近這里,斥候探說形勢古怪,于是楚昭和她們收了馬,悄悄摸過來,就看到數十人的左翼先鋒兵,和對面數百的西涼兵。

看起來是被包圍了,但并沒有發生對戰,那些左翼兵竟然還在說話,似乎還笑,然后兩個兵就砍向其中一個——

看到這一幕時,楚昭下令射箭。

那獲救的兵見了援兵便高喊“他們投敵了。”

楚昭下令大家沖過去,小曼和木棉紅便去廝殺了,沒有再關注后邊的事。

“這人竟然也跟著殺過來了,還不錯。”小曼說。

木棉紅當然知道這個兵,但她問的不是這個,低聲說:“阿昭看起來跟他認識啊。”

小曼再次看了眼:“我不認得,沒見過。”又撇撇嘴,“她認識的人可真多。”

木棉紅抿嘴一笑,再看那邊,那個年輕人站在楚昭面前。

看來也不僅是識,還有舊,若不然在這邊躊躇,欲走還留。

楚昭沒有再問梁薔早走晚走的事,這些他人事,他人自己做主就是了。

“既然還沒走,有件事也要再向你確認一下。”她說,“梁公子——”

梁薔打斷她,道:“我已經不是公子了。”

楚昭笑了笑,道:“梁軍侯。”

適才她已經問了梁薔的事,知道他們父子已經搏殺得了官身。

梁薔垂目:“娘娘請吩咐。”

楚昭道:“你們先鋒軍遇到伏擊后是怎么回事?起了內訌嗎?”

梁薔沉默一刻。

“我們五百部眾,奮戰突圍,最終只剩下不到百人。”他說,“西涼兵緊追不舍,且——誘我等投降。”

楚昭道:“你不肯,所以他們對你舉刀?”

梁薔再次沉默,然后單膝跪下:“娘娘,他們皆是好男兒,委實走投無路,我相信他們就算投敵,也是緩兵之計——還請娘娘給他們一個體面。”

這無疑就是了,旁邊的將官皺眉:“那怎么可以?投敵比畏戰而逃還要惡劣,就算死也要定罪論罰,公布于眾,以儆效尤。”

楚昭看著跪地的梁薔,再看將官,道:“既然人已經死了,我們此戰也取得大勝,就報喜不報憂吧,公布投敵罪行,反而會動搖軍心。”

將官應聲是,但堅持道:“但不能按戰死撫恤,也不能與死難將士們入碑陵。”

楚昭點頭應聲好。

將官這才領命而去。

“梁軍侯起身吧。”楚昭看還跪地的梁薔,說。

梁薔道謝,站起來,依舊視線微垂,但能感受到女孩兒的視線審視他的胳膊。

很認真很專注很——在意。

梁薔垂在身側的手攥了攥,聽女孩兒輕聲說:“你快些回去,找最好的醫士,務必小心診治,不要留下遺癥。”

梁薔忍不住抬起頭,說:“我就算單手亦可提刀殺敵。”

那倒是,上一世獨臂將軍梁薔名滿大夏,在鐘叔死后,梁薔和其父親接手邊軍,為蕭珣穩住了半壁江山,讓梁氏重回朝堂,讓梁家的女兒將她這個皇后取而代之,楚昭輕嘆一聲。

“你能兩臂雙全,必然能更勇武。”她說,看著梁薔,“梁公子,人生在世難免磨難,還請你放下家仇私怨,為國為民,護大夏平安,國朝必然不會虧待你。”

這是在跟他說和了嗎?梁薔轉開視線,道:“律法判定有罪,臣不敢有怨言,唯有盡心竭力立功贖罪。”

沒有怨言這話楚昭當然不信,但也沒必要再說那么多。

這次誤打誤撞救下了梁薔,避免了他失去胳膊,希望梁薔能記她的恩情,她跟梁氏能和平共處最好,如果不能,這一世,她是絕對不會讓梁氏奪走她的東西。

“梁軍侯,時候不早了。”楚昭說,“你快些啟程回營治傷。”

梁薔沒有應聲,似乎還在想什么——

他先前說的話太生硬了。

不管真相如何,是這女孩兒保住了他的胳膊。

他應該謝謝她。

以及跟她道個歉,當初在京城最后一面的時候,他的態度不怎么好。

她跟謝氏交好又有什么錯,人人都要逐利,他不也是嗎?

難得他們今日能在戰場相遇,這大概也是天意。

天意如此,他不能錯過。

此時此刻也沒有別人,她們本是舊相識,她適才一聲聲喚他梁公子,他在她眼里還是梁公子,那她在他眼里依舊是楚小姐。

“楚——”他轉過頭來,要說話。

有女聲比他聲音大:“——小姐,阿九回來了!”

阿九?梁薔的聲音被蓋過去,他也停下來,看眼前的女孩兒星辰般的眼睛一亮。

“怎么這么慢?追擊殘兵這么久?”她說,抬腳就要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對梁薔道,“梁軍侯,你好好養傷,雖然先鋒軍有些意外,但你的功勞依舊會如實上報。”

梁薔垂首:“末將謝娘娘恩典。”

腳步匆匆,女孩兒的聲音沒有再傳來,梁薔抬起頭,看到前方光影閃爍中有人闊步而來。

不管是京城的小巷幽暗,還是邊郡戰場夜色昏昏,梁薔一眼就認出那年輕將官。

謝燕來。

謝燕來宛如一只飛燕,黑甲白面,身高背挺,負手而立。

那女孩兒站在他面前,圍著他左右看。

就算聽不到聲音,梁薔也能猜到她在說什么,有沒有受傷啊?你還好不好啊?

但她應該不會說快去讓醫士看看,而是自己要親自看。

那女孩兒果然伸手去拉謝燕來的胳膊——

有人站過來,擋住了視線。

梁薔一怔,見是一個婦人,穿著破舊兵袍,她似乎在尋找什么,嘴里念念:“還有什么遺漏啊?”

然后她看向他。

“怎么還有傷兵呢。”她驚訝說,“這位小哥,你傷得這么重啊,快隨我去醫治。”

這是楚昭身邊的女侍,梁薔知道,也親眼見這些女子拿著兵器跟楚昭一起殺敵,戰事結束跟隨楚昭救治傷兵。

這婦人已經熱情地伸手拉扶他。

做同樣的事,不是同樣的人,梁薔冷冷道:“不用。”說罷轉身走了。

“看到沒。”小曼走過來,撇嘴,“她認識的人都是壞脾氣。”

木棉紅看著年輕人的背影笑了笑:“脾氣壞沒什么,還是要看心地如何。”

不遠處,楚昭也在看梁薔的背影,指給謝燕來看。

“是梁薔,梁薔,還記得嗎?”她說。

謝燕來眼看頭頂:“不記得,你認識的人跟我有什么關系。”

楚昭哈哈笑:“什么我認識的,你跟人家妹妹說過親。”

“那我也不認識,不像你——”謝燕來垂目看她,冷笑,“跟人家妹妹打架,還能跟人熟絡親密。”

“我哪里跟他親密了?”楚昭笑,又揪住他眉飛色舞說,“我跟你說,我救了他的命。”

將先前的事講給他聽。

謝燕來越過她看向遠處,梁薔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他還沒走過來就看到這小子了,哼。

“翩翩公子淪落到如今要你救命。”他說,再低頭看面前的女孩兒,“你覺得他感激你,還是更恨你?”

楚昭搖頭:“燕來啊,不要總是這么陰暗嘛,年紀輕輕,多想點美好的事。”

謝燕來呵呵兩聲:“娘娘人美心善身處光明,燕來不一樣,沒娘娘這么好運氣。”

楚昭挑眉嘻嘻一笑:“原來阿九你知道我人美心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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