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劍庭卷十 第三十七章 蒼茫誰主(八)_宙斯小說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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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 第三十七章 蒼茫誰主(八)


更新時間:2022年04月01日  作者:意縹緲  分類: 仙俠 | 古典仙俠 | 意縹緲 | 步劍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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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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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吾對天人五衰功的了解仍不足……但你,對帝凌天的了解……也是,同樣淺薄!”

六道創主巨斧無情,劈入帝凌天胸膛,眼見帝凌天已被開膛破肚,

但他雙手仍奮力鉗住沒入胸膛的巨斧,說話間扯動著可怖的創口,令他的聲音如破洞風箱一般嘶啞。

可隨著話音落定,一股無可琢磨的玄異之力自帝凌天雙手中運化而生,令六道創主亦為之一凜。

便見由五濁惡氣組成的巨斧竟熔化一般,在帝凌天雙手之下扭曲變形,

變回了最原初的、沒有形體的黑氣,

而帝凌天扯動肺腔,胸前創傷如大口呼吸,散逸的黑氣分成數十股,吸入帝凌天傷口之中,須臾之間,帝凌天胸口可怖的創口已被黑氣填補,世界本源不再流失,方才已顯凌亂的氣息更是隨著傷口的彌合而7回復。

絕殺一擊未盡全功,手中兵刃卻是消失,六道創主未料此等變化,而下一瞬,反擊隨即而至。

“好教閣下知曉,六道惡滅傳承至今,亦非全然拾你牙慧……”

便聞帝凌天冷然一聲,翻掌化納巨斧所化黑氣,無盡惡氛繚繞掌中,劃出莫測的軌跡,

一掌擊出。

驚覺來招非凡,

六道創主再運天人五衰功,

舉掌相迎。

但雙掌交擊瞬間,六道創主卻覺自己掌上的五濁惡氣如被擾動,竟自行分解,潰不成形。分散的力道,莫名的變化,令倉促應招的六道創主一時力屈,一往無前的身影竟首次受阻,足下一松,已被震退砸入刀山槍林之中。

“……吾所創的‘涅槃顛倒訣’,還請品鑒。”一擊得手,帝凌天緩緩收招,姿態從容道。

六道創主以五衰之姿全力逼殺,迫使帝凌天更換戰法。化身天意的二人早已拋形棄骸,招來式往間比拼的并非招形,而是更玄奧的招意。

天人五衰功由六道創主所創,內中招式千年來雖有改良,但作為核心的招意卻不曾改變。想以天人五衰功中原有的招式,對戰最初的創招之人,對帝凌天而言,無異于以短擊長。

但天道傳承數千年,并非逡索不前,天人五衰功中既有失傳的招式,也有后人在天人五衰功體系上新創的絕學,“涅槃顛倒訣”便是帝凌天親創的,用以配合天人五衰功的招式。

佛經有云,世間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是由眾多因緣而生滅變化的,世事無常、眾生皆苦、難尋真我、不得清凈才是世界的常態,傳說中的天人不明此理,他們平日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壽命又極長,相反地認為世界是常、樂、我、凈的,如此顛倒妄執,稱之為四顛倒。而一旦產生「常、樂、我、凈」的顛倒想,天人將耽于享樂,忘持己身,最終將陷入天人五衰之境。

帝凌天便是以此四顛倒理論為基,創出“涅槃顛倒訣”的招式,共有“諸行無常”、“諸世無樂”、“諸法無我”、“諸天無凈”四式,創招的理論與天人五衰的說法一脈相承,互為因果,所以此四式也能與天人五衰功完美配合,相得益彰。

雖未必就強過天人五衰功中原有的招式,但確實脫出了天人五衰功窠臼,方才所使正是其中“諸行無常”之招,剎那生滅,皆悉無常,此招便取無常無相之意,能化散變化真氣形狀。

六道創主的真氣便是被此招擾動,聚合在掌心的五濁惡氣被化散成原始、無序、散亂的狀態。

六道創主輪回千載,記憶殘破不堪,招式運用全靠千錘百煉烙印到神魂中的戰斗本能,論及見招拆招的應變能力已遜了一籌,若帝凌天施展天人五衰功體系下的招式倒還罷了。

但此時帝凌天已覷破此點,現出未曾見識的新招,終令六道創主猝不及防,首次輸了一招。

高手過招,不在一招一式得失,就算記憶殘缺,對天人五衰功傳承外的招式應變能力不足,六道創主亦深知自身優勢,五衰之姿加持下,無論力量、速度都是他穩勝一籌,只要全力逼殺,不讓半分先機,那需要設法應變,需要見招拆招的就只有對手!

心思把定,便見六道創主硬生生止住退勢,同時,氣一凝,式再提,極招之后,便是更極之招。

“再來!”便聞六道創主一聲輕喝,頓時天愁地慘,惡氛凄然,無窮無盡的五衰之氣再匯六道創主掌中,宛若單掌托舉整個末世,凝練的氣勁渾然一體,不給帝凌天留下絲毫化散真氣的機會。

但毀滅一掌擊出,帝凌天輕道一句:“不了。”便見他雙手負后,不擋不避,作為對六道創主邀戰的回應。

眼見帝凌天以托大之姿,硬接六道創主極端之掌,可勁掌觸身之際,帝凌天卻如夢幻泡影,憑空消散,無盡惡氣如泥牛入海,傾瀉在虛無之中。

“嗯?”六道創主眉一挑,神意動,忽得掌勢一變,反手擊向身后,從一片虛空中,硬生生擊出帝凌天的身影,可他隨即回身,正欲再行追擊時,帝凌天的身影又再度消融在天地間。

身如泡影,可有可無,不著痕跡,不沾因果,此招正是“諸法無我”!

“諸法無我”融合了身法與術法,能讓自身處于“不在彼岸,不在此岸,不在中流”的狀態。既然無我,外力自不能加。時間優勢在握,帝凌天此時使出此招,已是存心想要拖延,先立于不敗之地,而后自能不戰而勝。

六道創主亦了然于心,如何能容忍帝凌天拖戰?

便見他白發無風而舞,神意掃動,靈覺瞬間無限延伸,察天地之微變,體纖毫之異動,帝凌天再次現身瞬間,空間方起絲毫漣漪,六道創主已踏碎虛空,緊隨而至。

刀山槍林間,唯見一黑一白,兩道身影乍隱乍現,超越速度的極限,沖破虛實的桎梏,帝凌天不予糾纏,一觸及分,六道創主卻如影隨形,緊追不舍。

一進一退,一攻一守,交錯的身形疊出無數殘影,又被呼嘯的氣勁扯碎,掌勁對拼,真氣互撞,兩個人的爭斗,竟儼然如千百人的廝殺,鋪展在天地間的每一個角落。

但迅速流逝的時間,注定這場爭斗絕不公平。六道創主步愈快,招愈狠,每一掌出,都攜著與敵同亡的氣勢,舍盡輪回,只求速決,因為他知道,已是時不我待。

一股前所未有的煩躁更是不可遏制的涌上心頭,天人千年漫長的生命中,從未感受過時間的緊迫。面對得游移不定的帝凌天,六道創主怒意漸熾,掌下五濁惡氣也如沸海翻騰,而遮天蔽日的掌式之后,是六道創主的冷然之聲:“此招確實不是拾我牙慧,我可創不出此等狼奔豕突,狗茍蠅營的招數。”

但一者氣越燥,一者則意越閑,兩番交手,帝凌天已知六道創主除了對天女有千年不消的執著外,對其他事物的感情都是淡漠到近乎無視,如今開口譏嘲,雖有激將之意,但也看得出,他的焦躁已近極限。

帝凌天也因此更是從容,一襲白衣的他如凌空一羽,時而真切,時而恍惚,飄蕩在滔滔濁世間,對六道創主狂風驟雨般的攻擊不予硬接,虛實變化中化力于無形,對六道創主挑釁之語,更只輕飄飄道:“這諸法無我之招,本想閣下指教,可惜,閣下囿于成見,拘泥自封,沉浸在千年之前的舊夢,不肯醒來啊。”

這短短一句話的功夫,帝凌天的身影和方位已數度變幻,琢磨不定,竟似將話語從四面八方拋灑而來。

激將無用,久攻不下,終令六道創主眉眼一凜,再行極端。五衰之氣瞬間催升至前所未有的巔峰,層層拔升的功力,讓他清俊面容因痛苦而猙獰,神魂深處更是傳來一聲脆響,隔絕六道創主與應飛揚神魂屏障再碎一層,只剩危如累卵的最后一層!

而比屏障碎裂聲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肅殺之聲,“既稱諸法無我,那你合該,不存于世!”

不顧神魂之限,換來的是無與倫比的絕對力量。霎時,兵禍戡天招意橫空再現,以遠勝先前的威勢彌漫八荒,足下刀山槍林隨之錚錚震鳴,肆意瘋長,十倍百倍,千倍萬倍的蔓延,如密林,如荊棘,如觸手,縱橫交錯,飛速填充虛空的每一個角落。

既然對手飄忽不定,那便不必追逐!于是,兵與鐵的世界鋪展,無差別的攻擊在鏘然錚鳴中降臨。

在帝凌天看來,只覺鋒刃從四面八方,密不透風的簇擁而來,每一柄利刃都凝聚著深邃如地獄的幽光,帝凌天眸中那偽裝出的從容之意也頓時消散,足下一點,身形憑空在鋒刃包圍下消失,再度出現時,已在刀槍包圍之外。

可未待他稍加喘息,蜷縮的刀槍峰巒又至,天上地下,東南西北,天地如囚籠,刀槍為枷鎖,欲將他困死其中。

于是,帝凌天方位再變,可不管如何變化,整個世界都在被鋒刃填充,任何一個看似安全的角落,都在下一瞬被槍林刀海吞沒。

而短時間內,連續不斷施展“諸法無我”之招,更令帝凌天感受到世界意志的抵制,需知,他正在與六道創主爭奪天意主宰的權柄,如果他長久的不存在于這六道輪回大陣創生的天地中,天地無“我”,那有何資格成為天意的化身?

心知閃無可閃,帝凌天最后一次將身形虛化,刀刃從他身上絞過,卻只撕下片片殘影,而再現之時,帝凌天竟已單足輕點,立于此方世界中,僅存的清氣凝聚的曇花之上。

花瓣飄零,崩碎如雨,化作無數微光在帝凌天衣袂下飄旋,這因崩潰毀滅而誕生的美景,襯得他如仙如圣。

他的躲閃從不是單純的逃避,而是在變化身形間,尋找到接近曇花的路徑,這天地最后的清氣,是天地間唯一尚未被兵刃徹底封鎖的位置,也是令六道創主投鼠忌器的地方,更是——

陷阱?

帝凌天足尖方點落花座之上,花瓣卻陡然閉合,將他的單腿死死咬住,這不僅是“咬”,更是氣機上與他糾纏,代表這這個世界與他強行建立聯系,讓帝凌天無法進入“無我”的狀態。

而與此同時,環繞周遭的兵刃猛然收攏,肅殺兵煞充斥,如鐵騎突出,刀槍齊鳴,千軍萬馬一同沖殺而來,屠戮眾生的末世兵災,此時兵鋒盡指一人!

氣機被鎖,千鋒所向,看似暫時安全的場所,卻是對手精心準備的殺著,戰至最后關頭,六道創主舍棄了曇花的保護,只為將帝凌天逼入退無可退的生死絕境。

但瀕臨絕境的何止他一人,未到最后一刻,誰知落入陷阱的究竟是誰?

六道創主既舍棄對這天地最后一絲清氣的保護,帝凌天又何須留手?

便見帝凌天將天人五衰功灌注足下,濁穢黑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曇花染黑,從花瓣蔓延,侵染著花萼,之后還將蔓延到花莖……

這是牽系所有人命運的一場豪賭,孤注一擲的二人,將戰局那本就將盡的時限再度壓縮,壓縮到短短數息之間。

端看在這數息間,是六道創主先將身形受制的帝凌天誅殺。

還是帝凌天抵住攻勢,污濁天地間最后的清氣,拖舉世同沉。

帝凌天污化曇花之時,無盡鋒刃已包攏而來,避無可避,閃無可閃,帝凌天亦不再保留,天人五衰功飽提同時,雙手左右一分,再出“諸行無常”之招,同樣催升極限的至極之招,直迎漫天兵鋒!

諸行無常,化一切有形真氣,一股無形無相,無可琢磨的玄力以帝凌天為圓心膨脹,擴散開來,從各個方位刺來的兵刃一旦進入那無形氣圓的范圍,立時受其影響,潰不成形,化散成最原初的五衰之氣,而隨著“諸行無常”招意的擴散,方才如潮水般洶涌而來的鋒刃之海,此時也如潮水般逼退潰散,好似退潮一般,方圓百丈盡遭凈空。

但鋒海退去,卻有從散逸的五濁惡氣中沖陣而出,一人之威,更勝方才刀林槍海!

借助鋒海掩護,六道創主身形極速縱躍而來,他五指如炎高舉,天地邪戾兇煞之氣,至毒、至怨、至兇、至穢的邪力匯聚掌上,化作濃郁得幾如凝固的黑炎。

方才的“兵禍戡天”之招只是為了鎖死帝凌天的方位,而這焚盡三十三天的黑炎,這代表滅世火災的“炎禍燎天”之式,才是決生判死的殺招。

“結束了!”伴隨六道創主宣告一語,蓄勢良久的絕殺之式轟然擊出,仿佛他就是那滅世黑炎,以身為薪,燃魂焚魄,只為賭注一招,將這陳腐虛無的世界燒出窟窿。

六道創主映入眼簾瞬間,帝凌天立時變招,他舉手前迎,欲擋其至極之掌。

但胸腹受傷在前,又方使過諸行無常這等強招,正是回氣不及之時,此時倉促出手,能快得過六道創主六道創主蓄力依舊的一擊?

“是的,結束了!”

掌勁已是快逾閃電,但比掌勁更快的,是思想,是念頭,是情緒。

冷然一語同時,帝凌天眸中黑光一閃,一掌平平擊出,未有煊赫威勢,未有氣勁滔天,卻有一股心死如灰,凄然彌哀之意傾襲而出。

天地終將壞空,一切了無生趣,繁華的終將腐朽,美麗的注定凋零,所有的掙扎都毫無意義,連那躍動的黑炎在這一瞬,似也變得冷寂。

一瞬三千念,時間好像凝滯。空虛,森冷,絕望如濃墨一般浸染……恍惚間,正在揮擊著強招的六道創主不知怎么的,好似又陷入無盡的轉世中,宿世之景歷歷眼前。

舍盡福報,自墮輪回,為朝生暮死的渺小蟲豸,為任人宰割的案上魚肉,為無知無覺的草木,為流離逃難的饑民……苦,苦,苦,唯有苦。

一世又一世,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無盡輪回好像一幕幕圖景,一層一層的陳列眼前,無言無語的拷問著他,經百世,歷千年,遭萬劫,便嘗眾生苦難,只為一人,這一切是否值得?

值得!絕對值得!

輪回中的六道創主厲聲一吼,破除心妄。因為那無盡輪回圖景后,有一道他宿世追尋的身影。

她要度盡眾生,讓塵世脫苦海,那他便做眾生之一,蟲豸也好,魚肉也罷,千萬劫后,等她來渡,而與她的重逢,那,便是他期盼已久的救贖!

六道創主身上的焚世之炎再度躍動,他的身形一往無前,撞破輪回,近了,近了,近了,一幅幅往世圖景被他洞穿……

圖景遮擋之后,那尋覓千年的身影已模糊可見,就要能見到她了,只要再撞破最后一層圖景,就是他盼望千年的重逢……

“咔—嗤—”

一聲令人心悸的脆響,不是圖景被撞破,而是來自靈魂深處,最后一層神魂屏障破碎的聲響。

一切都碎了……

六道創主身上的火熄滅,好像死灰燃盡,他的意識不斷在識海中下沉,他竭力伸手,可那道近在眼前的身影卻又遙不可及,諸世無樂,眾生皆苦,他,終要溺死在觸手可及的幸福前。

他只能用目光看向她,想穿透最后一世的圖景,看清那千年難忘的容顏。

但穿透不得。

只能看到圖景上的一幕幕浮現,歷歷眼前,那是一個少年仗劍,守護著身后的白衣女子,從幽深鬼界,到浩瀚東海,到天書幻境……

不曾舍棄,不曾退卻,千年之后,一如千年之前。

執著于初代天女的六道創主,從未在任何人身上投注過多關注,哪怕那人是他的轉世,可當他視線首次偏移,收獲到的,前所未有的釋然。

于是,他閉上了眼,任識海將自己吞沒。

“這一世,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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